5 第 5 章（1 / 1）
因为密集的行程，宗健只能抽空跟郭中平聊电话，在保姆车上聊还要被徐增艳监视和吐槽，吐槽和监视。每次收工都好晚了，约女生总不太好。从济南回来本来有半天时间，结果被几个朋友拽去唱K，又唱到深夜。
好在电话交流一直延续了下来，话题不断拓展，逐渐丰富，总也聊不完的感觉。
郭中平慢慢也说得多了一点，不全是用短语来回答他。
发起过一次视频聊天，但是她那边没有摄像头，宗健一边欣赏自己的脸一边给她欣赏自己的脸，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遍手头在看的剧本。
讲得是女主角爱上了男配角，女配角爱上了男主角，男配角爱上了女配角，男主角虽然没有说但是一直默默爱着女主角。女主角帮男配角追女配角，男主角帮女配角拒绝男配角，结果搞得四个人都很心痛。女配角有了男主角的孩子，又没有了。女主角出国了，又回来了。女配角出车祸死了。女主角嫁给了男配角，忽然发现自己爱的其实是男主角。女主角和男主角在茫茫人海中因为缘分再次遇到了，然后分开两边走了。
“悲剧？”郭中平问。
“开放式结局吧，提升内涵专用，是不是感觉瞬间深刻了？”
“怎么会？爱情故事结局圆满才是提升。”
“不是悲剧容易深刻吗？”
“因为现实中的爱情故事很难圆满，总会有很多种可能，所以开放式结局可能就是现实的复刻，圆满结局就高于现实了，意义深远，发人深省。”
“那如果故事的过程明显不现实，结局提到现实的程度也是提升了。”
“好吧。”
“哈哈。”宗健得意地笑，“你知道这个男主角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有很多人喜欢？”
“是台词很少！
“嗯，不爱讲话的角色通常人气很高。”
“是吗？我就是想不用记很多台词。”
“是的，只要外貌过关。”
“像我这样吗？”
宗健对着摄像头侧转到明媚的45度侧脸，唇角上翘，一只眼睛眨一下。
“噗。”郭中平忍不住笑出声，“我怎么不记得你小时候有这么臭美？”
“那你都记得我什么？脸上挂鼻涕？”
“记得你揪我辫子，你不好好写作业被罚抄非要拖着我帮你抄，我当小组长抽背你课文天快黑了你都没背出来……”
“你能不能记点好处啊？”
“记得有几个同学抢我书包你给我抢回来了，记得坐在楼顶上一起看星星，记得你爸爸妈妈不在家我给你煮清汤挂面你一直说好吃得不行……”
“那你干嘛不来找我？”宗健的语气有一点激动。
“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们始终都是好朋友，不会变！”
听起来郭中平又笑了，笑得很轻，不过很明确。
宗健忽然向前凑过去，一张脸充满了屏幕，显得很郑重。
“郭中平。”
“嗯？”
“我下周会比较闲，有个片子开机延期了。”
“会有赔偿吗？”
“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好不好？”
宗健这一边看到的也还是自己的脸，看不到她的反应，忽然发现这种状况有点让人紧张。眼睛左右看了一下，又直直盯着前方等她的动静。
“好啊。”
郭中平同意了。
约定的地点离她住的地方不是很远，她坚持自己过去，宗健只好停在路边等。
宗健提前了十分钟到，郭中平很准时地来了，开着她的橙红色小电动车稳稳停在他面前，拿掉头盔，礼貌地笑了一下。
比起那天楼道重逢，她打扮得更精致一点，化了淡妆，气色明亮了一些。头发扎成马尾，白色无袖衫，黑色小圆领，黑色九分裤和一双黑色平底鞋，看起来无懈可击又正常得过分。
她小时候是扁圆可爱的嘟嘟脸，现在五官长开了，面容舒展，笑容清澈。
宗健忽然意识到，郭中平是个大姑娘了。
“怎么了？”
“你居然会化妆？”
宗健感觉到自己在冒傻话了，不过比起上一次见面的惨状好一点，好歹是完整的话。
“算会吧，水平不太好。”郭中平礼貌微笑。
“其实我也会，哈哈哈。”
“你是演员嘛。”
“回头我教你几招化妆秘技，哈哈哈。”
宗健赶在自己冒出更多奇怪的话之前掉头努力往饭馆走，郭中平推着电动车跟上，他们从路口拐进一条林荫路，斜穿进去一个更多林荫的小巷子。沿街很多小小的店面，中间有一家老火锅，门口有人坐着塑料凳在等位。
“这是很老的一家老店，老板在市区开了三个大分店，还是总店这里最好吃，之前有个朋友带我来的，不知道你吃过没有。”宗健一边走一边介绍。
“没有，很少在外面吃饭。”
郭中平把电动车锁在路边树下，宗健带着她走进去，狭长的一道店面，只放得下一排圆桌，每桌一个热腾腾的火锅，另一边墙上一排电扇左右摇头吹着。
“不用等位？”
“定好了。”宗健回过头，笑一下。
走到最里面一张四人位的小桌子，宗健请她入座，两个人分别点了一些菜，好在口味基本能吃到一起，宗健又加了几样把单子递给服务员，郭中平问会不会点多了，他拍拍自己的胃表示统统都可以吃掉。
“我有次一个人来吃过，从外地好晚飞回来，下了飞机饿得不行，一个人打车到这要了一桌子菜从晚上11点多吃到1点多。”
“那么晚还营业？”
“到凌晨才关门吧，半夜吃火锅特别有情趣，真的。”
“我相信你。”
郭中平笑了，非礼貌性质的。
“郭郭我发现你现在的思路很好玩，老是切在奇怪的点上，但是想想又很合理。少了很多修饰成分，又有逻辑，又礼貌，像是特别亲切的机器人。”
“嗯。”郭中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不是，我没有评价你的意思，就是你不是搞艺术的嘛？感觉这种反差很好玩，也不是，就是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很喜欢。很喜欢这种思路，很清新，嗯。”
“就是画图，远没有到艺术的层面。”
“谦虚？”
“你刚刚赞美我很实际。”
“好吧好吧，反正你画得很好，我用你的图当头像好多人都留言说萌死了。”
“谢谢你的粉丝们。”
锅底给送上来了，在两个人中间腾着白色的水汽，浓香扑鼻。
郭中平赞美了宗健对美食的品鉴能力，还是很礼貌那种。宗健总觉得她又生分起来了，这些天电话里培养的默契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还跟那天站在楼梯暗影里一样，看得到，看不清。
王继新说不能吓着女孩子。徐增艳说可以直接问她。宗健想了又想，决定听取来自女性一方的建议。
“要是我这次没看见你的图，没坚持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找我？”
“应该是吧。”
“为什么？不想跟我当朋友？”
“我有一点社交障碍，你的职业也会增加额外的压力，去找你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把你屏蔽在生活范围之外已经消耗了我很大的勇气。”郭中平明显已经准备好要回答这个问题，很有条理，很直接。“那天见到你之后，我差一点换掉了手机号码，每次接听电话都像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艰巨的心理斗争。我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说话，还是很有站起来走人的冲动。”
宗健目瞪口呆地望着她，郭中平表情自然地望回来，好像刚刚在说话的不是她本人一样。
店里的服务员开始一盘一盘上菜，他们两个就对望着一直等到菜上完。
“真的？”
“真的。”郭中平点点头，“会不会觉得很怪？”
“那倒没有，不过你要是真的站起来走人我会追出去的，你肯定跑不过我。”
“基本的社交礼仪我还是有的，不会搞到这么夸张。”
两个人同时笑了一下，宗健大大地吐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我给你这么大压力……”
“不是你，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要说刚刚认识，到很熟的程度都很难放松。不过我也在想办法改善这种状况，就尽量正常一点。”
“你看起来很正常。”
“谢谢。”
“而且你本人比电话里还和气得多。”
“是吗？我有努力。”
“而且而且，我们不是刚刚认识，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对了，我们几岁认识的？反正是10岁分开的，到现在都过了16年，这么算一下我居然找了你16年，亲爱的郭中平同学，我们的认识已经跨越了16年的时空。”
就像是一束从天鹰座α前往天琴座α的星光，宗健没有说出来，这种巧合太过煽情，仿佛冥冥中注定一样，他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很感激。”郭中平说。
“别说了，再说我要哭了。”宗健夸张地擦了擦眼睛。
郭中平笑起来，放弃了微笑，一连声地笑起来。宗健跟她一起笑，然后意识到自己很喜欢她笑的样子，像是略过叶间的轻风，像是晴天微濛的细雨。
之后的聊天轻松了很多，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起各种话题，大部分时间是宗健在主导，郭中平给出回应，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耐心又有趣。还有她基本不会问娱乐圈的八卦，这点也让宗健很轻松。
两个人从火锅很好吃聊到哪些馆子好吃，各自拿手的家常菜，宗健养的观赏鱼能不能用来做菜，有一次钟点工喂到撑爆鱼，延伸到如何有效控制体重，然后话题回到无论如何还是要吃。
宗健下半年有部动作戏，得泡上好一阵健身房然后每天吃鸡胸肉和蛋白和草。
郭中平对他表示了沉痛的同情。
宗健说要在地狱式肌肉训练开始前密集大吃一阵，邀请郭中平作陪，然后她的社交障碍似乎被触发，停顿了好一阵。
“你工作不忙了？”
“休渔期。”
“嗯？”郭中平有听没有懂。
“其实最近都还好，就一些活动，广告，我去年去年拍了三部电视剧，两部半电影还开了两场演唱会，接了十多个代言，参加了无数活动，很长一段时间睡不足，吃不好，状态特别差。就跟小新哥说，小新哥是我经纪人，我跟他强调要休养生息一段，不能涸泽而渔，保持一点曝光率，尽量选择一些高质量的影视作品参与。”
“成语用得不错。”
“谢谢，我还会背九九乘法表呢。”
“我知道，我抽背过你。”
然后两个人又开始对着笑了，这种感觉很有趣，明明是相对陌生的两个人，但是时不时地会很亲切，像是中间不存在16年的时光间隔，像是一直都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下半年差不多无缝进组，所以要抓紧时间重温我们的友谊，行不行啊，饭搭子？”
“好的。”郭中平最终决定挑战她自己。
食物很好，环境很好，聊天对象也很好，宗健很开心，要跟她聊一下过去16年间的经历，分批次聊也行，反正要补完他们友谊的空白期。
郭中平建议他先说。
因为他的访谈到处都是，宗健试图找一些访谈里没有的事迹来说，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拐到了恋爱史，毕竟这个绝不会出现在偶像男星的访谈中。
“初恋在初中，后来她去广州参加一个女子偶像组合训练班，华丽出道，后续不明，至今杳无音讯。高中时候有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师姐追我，大概是当成疯狂高考的调剂了，她白白的，声音也很温柔，就是每次约会都拉着我上自习，后来她考上大学走了就没联系了。刚好那阵我去参加比赛了，有个短下巴的女孩一直对我眉来眼去的，我觉得她喜欢我还请她吃了好几次烧烤，到我们俩PK的环节，我就说希望她能留下结果还是我留下了，她也不理我了，叫吃烧烤都不去。”
郭中平一边吃一边听，叼着鱼丸忍不住笑。
宗健愤而吃了半碟肉，继续痛陈过往。
“签到当时那个公司挺不正规的，反正都没什么经验，随便走偶像路线，拍了两部青春片，一部古装情景喜剧客串了几集，到处走穴开那种拼盘演唱会，将近两年的时间感觉很迷茫，就觉得实在不能这么下去，还是回去上学去了。”
“外院？”
“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我记忆力比较好，你继续。”
“那时候有同公司的一个女孩，跟我情况差不多，也是特别郁闷，经常会在一起互相鼓励，后来她拍了个游戏改编的电视剧，红了。没有了。在外院有个韩国姑娘追我，但是我要练英语，就把她给拒了。”
“然后谈了一个英语国家的？”
“英法双语，加拿大人，后来回国去了。”
“好升华的结局。”
“当时还满伤心的。”
“来，吃肉。”
“谢谢，那边的豆腐也给我捞一块。”
“都给你。”
“然后就是这几年，毕业前遇到小新哥，他想办法帮我换了现在的公司，我觉得他特别有眼光，有魄力，我当时星途黯淡得都熄火了，他比我还相信我能红，跟着就是那部爆红的偶像剧了。那阵新闻一直说我跟女主角假戏真做，其实真没有，她男朋友是个搞摄影的外国人，剧组走哪儿他跟哪儿。”
“然后呢？”
“然后，就是现在啦。”宗健伸出一根手指莫名地绕了个圈，笑得很狡黠。“现在是不走绯闻路线的，小新哥都帮我搞定了，这方面的新闻统统不发，暂时没有任何人是我女朋友或者有成为女朋友的可能。”
“休渔期？”
“不不不，女朋友和工作还是不一样的，不能这么类比。”
“这很体贴，难怪这么多女孩喜欢你。”
“多吗？我还觉得我挺克制的。”
“按照你的陈述我也同意你很克制，基本都是来者不拒的就近原则，很少主动出击。可以说是比较尊重对方感受，也可以说是不太看重感情本身。”
“是吗？”宗健是真的有点困惑了。
“不是，没有，我说过头了。不是那个意思，你挺好的。”郭中平急于分辨，还试图找几句好的说法来安慰宗健。
宗健看着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郭中平不说话了，表情有点古怪，拽了张纸巾捂在嘴上。
宗健挪了挪凳子，从桌子一侧直接看过来，非常诚恳地说：“郭郭，我们是好朋友，你可以跟我说，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