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千里不留行（1 / 1）
过了护城河，是一片原野。护城河里的水不多了，北方雨水少，河面离着夏天的水位至少有着一丈的距离。环绕都城的原野上，有大块的田地，但更多的，是疯狂生长的野草。这个时节的草高的很，只是都失去了水分。虽然几个月来都没了水的韧性，枯黄的灌草还是一如既往的□□。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细弱的杆茎能抵御这么多的雨水和风霜。
韩文清慢了下来。
后方的几人趁机赶上，由他打头，叶修在一旁护着中间两人，陈果在正中间，唐柔在另一侧，后方是张新杰压阵。
天还很黑，官道旁的野草有半丈高，加之夜色的掩护，谁也不知道那片黑暗的杂乱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五人打起精神，警惕万分的策马往前。不敢减慢速度，也不敢放松戒备。
陈果回头看了一眼，离得不远，还看不清楚城池的全貌，城东的大片村落也看不清楚。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离开那里，不知道明天早上店小二来酒楼应卯的时候，会不会以为她被烧死在里面了。不过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陈果不再留恋，回过头，把那座还没有亮起来的如同蛰龙一般的皇城抛在了身后。
众人走的很快，一刻钟，陈果再回头时便已经看不到黑暗中的高大的城墙了。
“扑棱”仿佛是河滩上的水鸟振翅一般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如同信号一般，这一响声过后，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同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蛇行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令人如坠寒冰的刺骨杀气。
来了！虽然早有预料，但这时谁也不会因为猜中这种致命的谜题而开心。
不对劲。叶修勒住马头，从背上取下了拆成几节的千机伞。手腕一抖，咔咔两声将伞接好，横在马上。
这杀气不对劲。叶修在中原江湖混迹十年，大大小小的战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就是个江湖人，所以他了解江湖人。江湖人的杀气没有血腥味，只有胜意。分胜负的时候多，杀人的时候却太少。得意之时歌纵酒，相逢一笑泯恩仇，才是江湖中人的气度。然而此时周围这些“客人”，他们浑身都散发着血的味道，像是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一般。
这些是什么人？！
也许叶修不熟悉，但韩文清太清楚了。在军营中，他身边最多的就是这种人。他们是战士。这种杀气不是一般的侠客杀手身上能有的，这是在战场中捏碎无数生命，被千万冤魂绕身的凶罡煞气。
韩文清放弃了用拳的念头。虽然他有一双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铁拳。若在那个武林之中，他就是那个凭着霸气无匹的拳法横扫天下的霸图盟主，但如今面对这些军人，韩文清抽出长刀，便是横刀立马，神挡杀神的王。
但他想不明白，叶修怎么会招惹上这些凶神？难道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叶修，而是冲他来的？韩文清皱着眉头，自己应该没做什么犯了单于和太子大哥忌讳的事吧？
这些人下一步的举动证明韩文清可能是想多了。他们的目标是叶修！
“当——”兵器相击的森冷之声让一旁的陈果唐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现在还没法判断清楚这群人的数量，但至少有二十人以上。叶修单手执着千机伞挡住来人的刀锋，边对着韩文清使了个眼色。
韩文清见了，挑开一人从背后砍向叶修的长斧，对着一旁的张新杰道：“你们先走！”
张新杰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促马上前两步，护住了唐柔和陈果，道：“走。”
唐柔和陈果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她们先离开，反而对局面有利。毕竟三人不必分神保护她们。虽说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战斗之中抛下伙伴先走的滋味谁也不会觉得好受。此事狠狠的刺激到了唐柔，以至于让她后来从没有再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这是后话了。
“有莫凡在。”唐柔止住了想要保护她们离开的张新杰，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你留下。”
“好。”张新杰瞄了一眼右前方的树上，道。他本来就心情不佳，昨晚没有休息好，早上没到时间，又没有吃早饭，碰上了这些不要命的蝼蚁来给他泻火，正求之不得。
唐柔和陈果策马向前方狂奔而去，那些人果然没有分神追逐。只是让出路，放她们离开之后，又将三人围了起来。
“不要用虚招。”韩文清叮嘱道。这些人不像武林侠客，出个虚招能骗过他们。他们根本不顾及受伤，所以你故意放出的空子，让人顾此失彼的虚招，对他们都是不起作用的。他们不凭借心计，只依靠直觉，没有多余的武功路数，只有招招致命的杀人快技。
没有听见叶修的答话，韩文清也没有在意。三人骑在马上，静静的等着下一场攻击的到来。
……
叶修用千机伞挑翻正想挥刀砍他的马腿的那人，心里有些发沉。他们到底派了多少人来？他感受着体内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的有些阻塞的真气，千机伞往后一挡，再一次化解了频频遇到的险境。心想，这样下去，怕是不妙啊……
韩文清当然也发现了叶修的不正常，心里暗骂那阴阳造化丹真是徒有虚名，这点伤都没法治好。却不想即使是仙丹，也要个消化的时间。阴阳造化丹虽是圣药，却也有治不了的病。
三人陷入鏖战，因为叶修的屡次失手，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了。
“啊——”忽然，身前一人惨叫着向前倒下。叶修眯眼一看，只见那人背后插着一根三寸长的金针。
有援手？谁？
韩文清看到那根金针，本来就没松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下手也越加狠厉起来。张新杰倒是露出了一副颇有兴味的表情。这金针，可是某个人的成名之物啊！
天已经露出了微光，却并不明亮。头顶的乌云很厚，空气中弥漫着秋雨将至的腥气。三人的身上都已经被鲜血染红，血色与东边的红光熔在一起，显得不是那么明显。
远处，一个人，一个蓝衣人向这边走来。
不见他出手，叶修他们身前的敌人却一个一个无缘无故的倒下。他每走一步，惨叫声就会随着他的脚步响起。一步，两步，一人，两人……像是魔术一样。
王杰希。王不留行。是他。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王杰希从来都不会让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怎么死的。他常说，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可真是世上最悲哀的事了。可他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人。
有人支援，三人也振奋起来将剩下的残兵一一扫净。等结束了最后一个人的性命，王杰希也走到了他们面前。
“又见面了。”王杰希笑着跟叶修他们打招呼
叶修正想找他呢！这个蒙古大夫！
一旁的韩文清跟本连看都不看他，翻身下马，仔细的查看地上的尸首，想要确认这些人的身份。张新杰和他熟悉些，此时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到一旁去帮韩文清了。
“大眼，你那药不大管用啊！”叶修也跳下马来，把他扯到一旁，传音入密。
“不可能。”王杰希斩钉截铁的道，当然也是传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叶修这么小心，但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叶修也不是不相信王杰希的医术，只是自己的伤已经被韩文清给的阴阳造化丹治的好的不能再好。除了王杰希的药失效，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突然发病的原因了，难不成是时间太短，药还没起作用？
王杰希此时已经拉起叶修的手，给他把起了脉。按脉象来看，叶修之前中的，确实是相思瘦不错。但为何解药会不起作用？王杰希百思不得其解。
“张新杰怎么说？”王杰希问道。张新杰医术高明，□□也是精通的，如果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他们还不知道。”叶修抽回手来。
王杰希略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韩文清不知道？”
“都要治好了还告诉他干嘛？”叶修道。
王杰希半天没答话，正当叶修受不大了沉默，想要开口问他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救的时候，只听他语带深意的说道：“叶修，你别把自己玩儿进去。”
“大眼，我相信你的医术。”叶修真诚的看着王杰希，“你们中草堂那么大，连点儿包治百病的药都没有？钱都让你们换成扫帚了？”
“……你那也不是病。”王杰希无奈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说什么？”叶修歪头想了想，不在意的道，“老韩？没事，他了解我。”
王杰希无话可说，但却总觉得不大对劲。叶修的毒一时半会儿不会发作，若是发作了，只要他愿意，韩文清愿意，通过某些方式自然能够暂时缓解毒性，虽然拖不了很久，但几个月总是可以的。
等他回到中草堂，想要再去研究一下解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时，他看到了坐在那里等他，又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起回笼觉的徒弟。王杰希这才想明白那种不对劲到底是什么。
因为太了解，所以才会不去解释。但也正因为太了解，所以才会受伤。韩文清太了解叶修，叶修也太了解韩文清。平常不用说太多的话，两个人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情和意图。可了解、信赖、这一切和喜欢都是不一样的。人的感情太奇妙，信赖会因为喜欢而崩塌，了解会因为喜欢而充满患得患失，依赖会因为喜欢而变成自强。一切都会因为喜欢而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
就像高英杰依赖他，他为了让他克服这种依赖不知道废了多少工夫。但如果高英杰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么他就会自己去追求坚强，追求与那个人的并肩。
同样的，韩文清喜欢叶修。以前的信赖也好，了解也好，都会随着这种感情的增加而慢慢的掺杂进了患得患失的顾虑。韩文清再怎么强大，他也是个普通的男人，也会为了这些事而苦恼。叶修自以为韩文清了解他，所以不会去主动解释什么。但这次叶修做的这件事，韩文清恐怕还没想明白，不知是被感情蒙住了双眼，还是他根本不愿意看清。如果到了暴露的那一刻，不知道这会不会变成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两个人会不会因此而渐行渐远……
“呵。”王杰希自嘲的笑了一声，想的再多，再清楚，这到底也是别人的事。自己现在的心里何尝不是抱着一丝侥幸。不想了，他们的事他插不上手，如今需要他的，是眼前这个孩子，和这座中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