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有情还似无情(1 / 1)
“爷爷,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苏莫与李折雪,竟有那么一段过往,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苏苏摇了摇头。
“孩子,难道你小小年纪,也被世俗的眼光左右?要爷爷说,这两个人,一个懂爱恨,一个有作为,都是大大的豪杰。”
众人听到此言,皆自沉默,唯有那少年鼓了鼓掌。
“苏莫心思玲珑剔透,又处处为人着想,他自然是个大大的好人,但李折雪终究还是弃苏莫于不顾,爷爷你怎么连他也一起夸了呢?”
“丫头,天机老人说的一句话你听过没有?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蒸笼与枷锁。这话很有道理啊。对苏莫来说,对李折雪的情义是他的蒸笼,蒸出了他的勇气与信心。而对李折雪来说,江湖是他的枷锁,锁住了他的未来与自由。丫头,他们都是无可奈何啊。”
苏苏眼睛一转,便明白了老人的意思,她的声音轻脆而活悦,感染了在座多数人的心。
“爷爷,你是说江折雪并不是有心辜负苏莫,他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老人欣慰一笑。
“正是如此。人在江湖飘,哪能事事顺心?我们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首先就要对别人宽容。只要对方的所做所为无害武林公义,那么做了什么都是值得原谅的。”
一时,原来沉重的气氛被一老一小两人的宽容变得舒缓。众人均想:是啊,人生在世,谁又没有自己的蒸笼与枷锁呢?那么如果对旁人的异己之处宽容一些,那么自己的枷锁是不是也会解得更快呢?
“爷爷,后来回雪楼被李折雪所灭,那么苏莫该恨死李折雪了吧?爷爷,这难道是一个悲剧吗?”
“这件事也是另有隐情啊,苏李二人的故事还未结束,请各位听我老儿细细道来。”
江湖事不了,爱恨总相扰。情义两边抛,功成土没了。
江湖人,成日说的是仁义,是情仇。但人处江湖,最容易淡忘的偏偏是情义二字。重情义的是诗人,江湖人的风花雪月却多是外人的想象。
李折雪最终没娶到那位官家小姐,因着这官家小姐对一位白衣秀才的私情与真情。这位女子不是江湖中人,却是一个性情中人。身陷比江湖更为险恶的官场,她却有如此勇气与决心选择爱情而不是一生的富贵无忧,亦可称一奇女子也。
苏莫是从江绣眉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刚听说时,他吃惊地把嘴张成‘O’字型,但是随即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江绣眉望着苏莫大惊大喜两副表情,还道他撞了邪,直嚷嚷要请法师驱邪。
苏莫心中欢喜,也顾不上与她计较。当日,他招来只信鸽向正气庄寄出一封‘信’。信上画了三朵梅花,一张大大的笑脸。苏莫望着飞远的鸽子,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似要在阳光中融化。他知道这封信李折雪能懂。
而苏莫未料到的是,这封信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苏莫在后来的一个月里又寄出了两封信给李折雪,以朋友的口吻来邀见面。然而,却在半个月后接到一张无字白纸。苏莫抓着这张期盼已久的信,皱起了眉头。不一会儿,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洞然的笑容,叹了口气,随手把这张无字无情的纸丢在了水沟。
当晚,苏莫把信鸽烧烤了,配着烧酒当晚饭。鸽子烤得太焦,难以下咽,不过这酒却是一杯一杯,喝了大半夜没停过。都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苏莫这酒却喝不出眼泪,喝到最后,苏莫脖子一梗,眼一闭,嘴中溜出一句‘李折雪,算你狠!’便一宿无话了。
那日后,苏莫便决定忘记李折雪。就当他是一场酒醉后的梦,来得扑天盖地,走得了无痕迹。就这样,苏莫非常愉快轻松地度过了众多人要死要活的失恋期。只是,李折雪的消息还是能像雨点一样,激起苏莫心中朵朵雨花。
李折雪练成灵峰第一剑,李折雪华山之巅大败亦嗔大师,李折雪击毙采花大盗周无道……每每听到李折雪的消息,苏莫照样要眼睛笑成一条缝,骂一句:“虚伪!”苏莫看着李折雪的足迹,心中明白属于李折雪的江湖就要到来。
三年后,正气庄庄主过世,长子李折雪毫无争议地成为新庄主,同时,他又是正气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庄主。
老庄主过世前,唯有一个遗愿,他希望李折雪接任之后,能在有生之年灭回雪楼。这亦是正气庄历届庄主最大的野心与代代相传的使命。李折雪当时听着父亲这临终遗言,却恍了神,脸上是一副温柔神色。回雪楼,这是他整个江湖背后的梦想,一个没有勇气实现的梦想。
李折雪因为年少,行事不免有些急于求成。继任一年内端掉东黑龙,西神虎,南赤凤,北神龟四大邪门歪道。一时,人们对这位少年英雄又敬又畏,无人敢存丝毫小觑之心。
是年冬,李折雪带领着正气庄百余人,将神龟教赶出漠河以北。此时天降大雪,盖住天地万物,神龟教本就长年在北方活动,这场雪给他们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叫正气庄一时对他们也无可奈何。于是,正气庄一行人滞留在了漠河之边。
大地银妆素裹,冰封的漠河宛若一条沉睡的蛟龙,蛰伏的巨蛇,一声春雷,一场风雨,都会将之惊醒。
李折雪向河而立,一身黑衣,却丝毫没破坏这世界的和谐感,因为李折雪的灵魂与这河的精神产生了共鸣:李折雪正是江湖中的这条飞龙,沉寂的时间就要过去,冲天之日屈指可待。
只是,这登临高处的寂寞,李折雪是越来越有体会。这江湖中,敬己者多而亲己者少,畏己者多而爱己者少,奋斗的艰难与困苦,成功的喜悦与满足,皆无人可以分享。而念及此,李折雪便会想到一个人,一个自己难以认同,却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人。这个人,李折雪无时无刻不想忘记,却总是事与愿违。这个人,现在会在哪儿?
寂寥的冰雪世界中,忽而响起筝声,时断时续,似有似无,如哀如怨,不知是真是幻。乐声静静流动在这冰雪的世界,李折雪的心被这鬼魅般的筝声牵动,人也情不自禁地循声而行。
弹筝者就在李折雪前方不远处,此人一身布衣,可双手弹拨时却气定神闲,毫无落魄之感。弹筝者身边尚有一女子,身著俏丽的粉色衣裳,虽距离甚远瞧不清样貌,但身段苗条,想必也是一位窈窕佳人。远远望去,风雪中这两人像极了一对志趣高雅的年少夫妻。李折雪有感自己形单影只,不禁黯然神伤。
俄顷筝声一断,弹筝者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眉儿师姐,我这曲长相思有没有进步?”
女子‘咯咯’娇笑道:“你日练夜练这一首,如果我说没有进步,岂不是会叫你大受大打击。”
接着是男子爽朗的笑声。
冰雪天地中,李折雪似也被冰封在了原地:这男子的声音太过熟悉,每日每夜,这声音都会在自己耳畔响起,仿佛这个人从来都没离开过自己。而如今,这声音真实地传入自己耳中,自己却不敢相信这个人就在眼前。
李折雪沉默了许久,筝声沉默很久后再次响起,是一首‘相见欢’。李折雪不忍闻,静默地离开雪地。
晚饭时间,客栈大堂甚为热闹,虽然大雪土封路,但正气庄这一百多号人带给老板意外之财,令老板眉开眼笑。正当满堂人乱哄哄地吃晚饭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人携手走进大堂。
这男子相貌甚是普通,只是一双眼极黑极亮,灵气外露;而这女子虽非绝色,但也算容貌俏丽,一脸灿烂的笑容惹人喜爱。
此二人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偏偏李折雪的眼睛却离不开这两人。而这男子一踏入大堂,偏也即刻认出了李折雪。
男子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满面地向李折雪走来。
“李折雪,不是吧,在这里都能碰到你!”男子大大方方地上前,毫不客气地坐在李折雪面前。
大堂里忽地安静了,正气庄百余人皆满脸戒备,还有些人暗暗握紧了剑。
“没事,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李折雪话音一落,紧张气氛缓解了大半。
“大冷天的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你,难得难得,得喝一杯庆祝庆祝。”男子笑嘻嘻地端起一杯酒。
“苏莫,这是谁啊?”粉衣女子凑上来问道。
“李折雪啊,那个大掌门,你见过他的,不记得了?”苏莫答道,“你还拉我去他的订婚宴呢!”
事隔很久,江绣眉已然不记得了。李折雪并不关心江绣眉是否记得,但苏莫的态度令他莫名地失落与愤怒。苏莫似也已淡忘了这些往事一样,可以与李折雪把酒言把欢。李折雪如梗在喉,酒难下咽。
“苏莫,她是谁?”李折雪淡淡问道。
“你们两位果然都是大人物,几年没见,就把什么事都忘了,看来还是我这小人物记性好些啊。”苏莫笑道,“她在易悦坊名头不小,你问梅九妹懂行的都知道。她是我……好朋友,嘿嘿,好朋友。”苏莫看着江绣眉,眨了眨眼,别有用心地笑笑。
江绣眉俏脸一板,几计粉拳砸在苏莫身上。
“喂,你要死啊,你这么说,别人会瞎猜的。”
两人神态亲密,想必关系非凡,李折雪望之心酸。
“苏莫,我现在有些头疼,这酒咱们改天再喝。”李折雪说道。
苏莫马上收住了笑。
“那当然,喝酒什么时候都行。你现在是大掌门了,平时要注意身体,别累得……”苏莫刚想说‘英年早逝’,但见李折雪板着的一张脸,赶紧把这后半句咽了下去,“总之,劳逸结合,对,劳逸结合,那啥,我们先走了,有空找我们一起喝酒聊天啊。”
说完,真的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李折雪的眼却一直在苏莫身上留连。这几年,苏莫似乎一点没变,还是与世无争,对己无求,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就连对这段感情也是如此,放下了就放下了。李折雪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所受的思念与折磨,很不甘心。
而李折雪没有想到,这年冬天,漠河之边,是他与苏莫的转折点。
一日,李折雪在庭院中喝着闷酒,苦思破神龟教之策。苏莫见了,笑脸迎了上去。
李折雪听到苏莫的脚步声,心中一沉,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苏莫的笑僵在脸上。
“你说什么呢?”
“我问你,你这时候为什么还来惹我?”李折雪回过头,脸色异常严峻。
苏莫的脸上终于露出怒色。
“对,是我惹你,从始至终都是我贱,缠着你不放,不过李大侠,我就是这种人,你有能耐就治我啊!”
李折雪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苏莫,你明明早就忘记了,为什么要来折磨我?”
苏莫闻言,正欲相讥,但见李折雪的脸色,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想错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你,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是来赏雪的。”
李折雪看着苏莫,脸上的又是吃惊,又是疑惑,最后归为一个淡淡的笑。
“苏莫,你真是没变,还是这么潇洒自在,我真是很羡慕你。”
苏莫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李折雪,你还不是一样?这几年,你小子混得真不错,想做的事一件件都完成了吧。”
李折雪想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欲言又止。个中的辛酸往事,苏莫如何能懂,独自闯出来的江湖,还是不足为外人道啊。李折雪只是沉默。
“为什么躲着我?”苏莫低下头,随口问道,“我们是朋友啊,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这是李折雪最不愿直面的一个问题,可是今天面对着苏莫,李折雪不想再逃避了。
“我们永远不可能是朋友。”
“噢,这样啊。”苏莫苦笑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这种浪子怎么高攀得起李大侠呢?”
李折雪闻言面露怒色:“苏莫,你说话何苦这样伤人?那些事,你放下了,我却放不下。你如今如此逍遥,我却无时无刻不受着煎熬。”
苏莫亦怒道:“你这是怪我吗?那你要我怎么做?放弃的是你,断绝往来的也是你,如今错的反倒是我了。当初你要江湖,我就放手让你去闯江湖,你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我都一声不吭由着你。为了你,我闯禁地,受大刑,事到如今,你反怪我做得不够!你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李折雪望着苏莫,黯然神伤:“是我负了你。”
“屁话!老子不是女人,没什么负不负的。我今天就想听一个答案,李折雪,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李折雪不敢看苏莫:“我希望你别再出现,我希望我们此生再也不要相见。”
因为,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不如无情。
苏莫望着李折雪沉默了几秒,然后恨恨扭头而去,走得甚为决绝。
听着雪地上苏莫‘刷刷’的脚步声,李折雪突然感到不知所措。让苏莫走吗?苏莫走了,就带走了自己最后的牵挂,情义绝,今后在江湖就少了一番顾忌。把莫苏留下吗?如果一辈子都见不到苏莫,那么日后的岁月便会是多么漫长的刑罚,这样的江湖还有什么意义?
李折雪本能地抓住苏莫。不!苏莫不能走!
“苏莫,你别走!”
苏莫静静看着李折雪,目光十分无奈,他平静地问:“李折雪,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苏莫,这个说走就走,毫不留情的苏莫,这个重情却又能不受情所制的苏莫,李折雪感到慌张,心里有一块地方似乎越来越空,拿什么也填不满。这样的慌乱激发起李折雪潜藏内心的欲望。
“你问我想要怎么样?我现在就告诉你。”
李折雪冷冷地说完,突然紧紧拥住苏莫,吻上了他的唇。
错愕与惊惧一齐在苏莫周身漫延,苏莫狠狠推开李折雪。
“李折雪,你这个疯子!”
李折雪依旧不依不饶。
“苏莫,我就算疯了,也要拉你一起!”
“老子没空理你!喂,不!”
李折雪再次猛得将苏莫抱紧,也不顾天寒地冻,两人双双扑倒在地上。苏莫起先还是挣扎,但无奈武功实在远远敌不过李折雪,最后便也作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折雪望着苏莫漆黑的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瘦削了的脸。
“苏莫,这几年,你不想我吗?”
苏莫眸光迷离。
“怎么会不想,看到筝会想起你,喝酒的时候会想到你,看到梅花也会想你。偏偏老子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三样东西。老子连这三样俗物都离不了,你让老子怎么离开你?”
苏莫的话虽然粗俗,但情真意切,听得李折雪欲罢不能。
“苏莫,咱们这次不离开了,任凭什么我都不放你走了。”
苏莫苦涩地笑了一下。
“对,不走了,老子说什么也不走了。”
两个相拥在雪地中,似乎把整个世界都拥在了怀中一样的满足。
醒来的时候,两人却是□□地躺在李折雪温暖的被窝里。寂寞的岁月,寒冷的冬季,江南的梅花,塞外的雪。两个孤单而脆弱的人被漠河的冰封住了前路,在这个世外雪城度过了一夜愚蠢与荒唐。
李折雪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穿好了衣服。
苏莫淡淡地笑着,看李折雪准备出门,平静地问道:“李折雪,昨天晚上,算什么?”
李折雪在门口一下子僵住了。静默了很久才说:“这个问题,等我找到神龟派,再回答你,可以吗?”
苏莫点了点:“好,我等你。”
苏莫明白,李折雪的答案也许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苏莫愿意再赌一次。
接下来的几天,苏莫一直没有见到李折雪,就连正气庄的人也没见到几个,问了问店小二,才知最近发现了神龟派的踪迹,李折雪等人匆忙捕‘龟’去了。苏莫得知后淡淡一笑:李折雪啊,还是这么喜欢‘沽名钓誉’。
苏莫闷闷地等了好几日后,天气终于晴好,苏莫兴致冲冲地登上一座小雪山,说是欣赏‘阳春白雪’去了。江绣眉不巧染上了风寒,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就没与苏莫一起。
苏莫在山顶找了块石头悠悠然坐下,既在赏景,又在等待。
傍晚时分,夕阳光暖,却融不化皑皑白雪,几声尖厉的鸣叫响彻天地。苏莫闻之,眼睛一亮。
天空中,一队雪雕整齐地盘旋,雪白的羽翼在夕阳中闪闪发光,雄壮的鸣声传遍天地,不远处的河流‘轰隆’破冰,水流沽沽,既欢快又缠绵。这些雪雕似是上天的使者,为人间带来春意。
苏莫望之,眼中闪着激动的光,嘴角挂上满足的笑容。
“神鸟回春,真是百年难得的奇观。”苏莫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莫听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看见李折雪,他的笑又深了几分。
“没浪费我几十两路费和房钱,看见这些传说中的神鸟,值了。”苏莫笑得露出大板牙。
“你千里迢迢地来,就是为了今日之景?”李折雪问道。
苏莫点了点头,指着渐渐融化的漠河之水。
“早就听说漠河春来之际会飞来一群白雕,白雕飞过之处,冰融春来。现在虽然还是很冷,不过这水却融化了。”
李折雪笑容温和。
“苏莫还是苏莫啊,也只有你会为这等事来此苦寒之地。”
“你来抓乌龟,我来看大鸟,要是说无聊,嘿嘿,咱们彼此彼此。”苏莫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心愿已经得偿,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如愿了?”
李折雪点了点头。
“这世上再无神龟派了。”
“恭喜恭喜。”苏莫由衷地祝贺李折雪。
“苏莫。那天的事……”李折雪欲言又止,苏莫望着他,静静地等着。
李折雪别过头,不知那句残忍的话该如何开口道来。
眼前,白雕振动白翼,畅游苍天,雄浑的鸣声中,带给人春天的期待。白雕群下方的那条冰河,如今在夕阳中潜流暗涌。李折雪知是幻觉,但他却如此真实地闻到了寒梅幽香。江湖,早晚尽在股掌之中,眼前之人,又是自己一生所爱。就连这些扁毛畜牲都可以如此肆意遨游天际,难道李折雪自己,连爱一人,留一人的权利都没有吗?念及此处,心中一片豁然开朗。白雕嘶鸣,那个否定的答案早就被遗忘在九霄云外了。
“苏莫,咱们不要分开了,以后,这个江湖里,咱们共进共退,共去共留如何?”
苏莫听完后,心像一江经冬融化了的春水,滞出满池温柔的春意。
“那肯定成啊,以后我就吃你李大侠的,住你李大侠的,把你吃穷吃垮了为止。”
李折雪拥苏莫入怀,隔着寒冷的空气,却感受到苏莫暖人的体温,只觉得平生此刻最是快活满足。
苍鹰白雪,梦里寒梅。一曲相思,缘断缘续。
两人平静地坐在一起,直到雪雕踪影全失。江水初融,缓缓流动,两人想起前事今生,均觉如梦。
“李折雪,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李折雪沉默了半晌。
“苏莫,不怕告诉你,我原本不准备再见你的。”
苏莫淡淡一笑,却不恼怒。
“你如果这么做了,我不会吃惊的。”
李折雪苦笑。
“不过幸好有这些雪雕,有这幕奇景让咱们共享,否则日后有一天,我定当后悔。”
“李折雪,这叫缘份,求不来,逃不掉的。”苏莫笑道,“不过我却觉得很不公平,你一直是做决定的那个,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苏莫,是我不好。以后我听你的好不好?”
苏莫爽朗一笑:“好当然好!但要我信你这话,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李折雪喃喃自语,心中突然有所悟,他抬头看着苏莫,认真地说:“此生若有憾,来世必相偿。”
苏莫在这誓言中听出悲音,却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说道:“别,咱们这辈子就够了,你别惦记老子的下辈子了。”
李折雪握住苏莫的手,说道:“人生百年,转瞬即逝。苏莫,这辈子怎么够?我想带你去上昆仑,下南海,走遍整个江湖,访剑圣,寻侠盗,交遍天下奇人异士。这么多事,百年怎么能够完成?”
苏莫的眼中泛出温柔的光。
“你不用带我去什么昆仑南海,还有那些剑圣侠盗的,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不见也罢。只要咱们此生尽欢,就无憾了。”
李折雪眼睛亮了亮。
“好,咱们不去理会什么来生,今生咱们活得轰轰烈烈!”
苏莫闭上眼,也不顾冰雪,躺在地上,扯了一根草,闲闲地叼在嘴里,露出满足的微笑。太远的事他不想,未来会怎样他不去担忧,活在此刻,此刻尽欢。
李折雪也陪着他躺下,心情愉快却不能全然放松,他想着过去与将来,想到正气庄,想到回雪楼。已往有憾,眼前有忧,此生所求重重压在心头,不知此刻幸福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