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往事揭秘(1 / 1)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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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情?”白飞飞猛地甩掉他扶在肩上的手:“还能有什么隐情?”
“这个,只怕要问玄和道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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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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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泥巴张大了嘴,愣愣的复述一遍:“白飞飞,是柳神医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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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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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凭一片绿色头饰?”小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止这头饰,白姑娘的眉目身形,确实和我徒儿颇像。但我空口无凭,又怎能随意认亲。如果之后才发现她是白静的亲生女儿,我又情何以堪?”
小泥巴叹道:“道长说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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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头饰,就是凭证。”
为树叶定型,是柳竟为讨“绿荷”欢心而自创的,当世别无他手。
而白静视尹如素为唯一的朋友,这些盗走的绿叶头饰,想来就是为尹如素的亲生女儿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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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年前,柳神医被尹如素救回。
彼时他还只是名十四岁凤目明澈,神采奕奕的少年。虽年少遭劫,却并不萎靡。凭着对医术的执着和天赋,伤愈后,拜入了梁神医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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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飞的生母尹如素,是他们夫妇俩游山历水时,在西蜀青城山脚拾到的两岁女童。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什么也不记得。梁祝二人为尝药研医,并无子嗣,是以传尹如素医术,待她有如亲生女儿。
她随梁氏夫妇俩行走江湖时,以“绿荷仙子”冠名,出面赠医施药,探诊病患,如果治不了,再交给师父。
她的医术一般,但医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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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比之下,她对师弟的医术天赋钦慕不已。
如果不是经一位来自西蜀绣庄的病人指点,她会对没有天赋一事相当沮丧。
六年时光,尹如素与他日日相对,已互生情愫。
只可惜,天不佑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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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柴玉关寻到他们隐居处,一番巧言令色,柳竟便要出山,想扬名立万。
梁又空梁神医,生性淡泊,不求名利,而柳竟非也。
他向来我行我素,不拘礼法,竟在出行的前一日□□了尹如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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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如素的性子,温软如流水,却也坚韧如蒲草。受了委屈,也得了嫁娶的承诺。她无怨无悔。
但未婚生子,毕竟是女儿家的一大丑事,是故他们举家迁徙到无名山深处,之前的亲朋好友更是一概不见。梁又空是在道观里长大的孤儿,亲友甚少。玄和嫁入前,就已和娘家断绝关系。是故这次搬迁,连唯一有交集的侄子也没有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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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孩子是个粉嘟嘟的女娃,满半岁了。
沈天君为了寻找被他重伤的柴玉关,带着儿子来拜访过他们。
可惜除了替白飞飞取名,什么有意义的事儿也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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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江湖上出了一些事,大火,追杀,但都与隐居的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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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白姑娘的本名,是沈天君沈大侠取的?”驴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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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是他儿子”玄和回想那日,不觉露出一丝微笑:“不入江湖十八载,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发觉沈少侠就是沈岳。”
沈岳,柳月,竟然在十九年前,就见了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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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飞飞又怎么成了幽灵宫主?”小四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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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心底一虚,对着月色,低头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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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君走后不久,面容损毁的白静得到了梁神医的消息,便带着些许旧部在无名山附近徘徊。为得到治脸之方,她伪装成从大火力逃出的幽灵宫宫女,成功骗过了心善的尹如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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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神医一直对疗疤植皮颇有研究,可白静的脸伤太重,还是难倒了他。他不想杀人割肤去救她,便用了外敷内调之法。
得悉师父的决定后,尹如素便请白静住下,真诚以待。为鼓励她,将她完好的容貌绣于锦缎方巾上相赠。
白静再坏,也深受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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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大漠里走出,因持有《幽灵秘谱》和寒月刀,被黑白两道追杀。九死一生中遇到了柴玉关,原以为他是生命中的良人,却在她告诉他有孕时,被狠狠算计。
他不想要她的孩子,因为他根本不爱她。对她的好,为她造的幽灵宫,都只为得到她手中的至宝。
白静的恨从未有过那么强烈,几乎恨尽了天下所有人。
她一度想直接杀了这三人,将医书夺走自己研究。
可她突然起了贪念,贪恋在无名山中,那份鲜有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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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许,真的不想害如素……”玄和喃喃道,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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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很后悔,因为她对白静很不友好。
她出身世家,原本是南中天府的大小姐,察言观色自有一套。是故第一眼,就知道白静心术不正。
何况她的脸如此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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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玄和,随同蔽所主人去找梁又空看病时,他还籍籍无名。
梁又空人如其名。
眉目疏朗,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不理俗世的空达阔远。
那样出尘的气度,绝色的面容,只一眼,便足以令她义无反顾。
她与家人断绝往来,为他放弃了南中天府的位置,甘愿随夫从医,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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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她的性子像火,而梁又空,是唯一能灭火的人。
吃一大堑,长一小智。她现在的温和,是因为年轻时受尽了冲动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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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泥巴喃喃着玄和的话,脑袋从没有这么飞快的运转过:“白静求医不成,就给梁神医下毒,以他的命要挟道长你去杀尹如素?”待想明白,愤愤道:“她自己不想伤害恩人,就从旁人下手,变态,狠毒!”
“杀尹如素干嘛?”驴蛋接口道。
“你笨啊,没听道长说吗,换肤要用活人的脸皮!”小四叹道:“难道朱姑娘也要用活人的皮吗?”
“……”小泥巴愣住了,她还没想到这层,见小四驴蛋长吁短叹,赶紧转了话题:“白静为何不给你下毒,以你的命去要挟梁神医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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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因为我会武功。二是她要报复我歧视她赶走她,逼我在丈夫和义女间做选择。三是……”玄和面露愧色:“因为先夫医术更高,如果是我中毒,他便能配出解药救我,可我不行……”双手被缚,只能放任自己泪流满面。玄和不敢再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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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日,白静怒下雨花青,实则为玄和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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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白静久待不走,心下厌恶,又撞见白静耐不住迟缓的疗效,正唆使尹如素偷出医书,终于忍不住对她破口大骂,想要赶她出谷。
白静面上顺从,委屈的走了。是夜,又折返回来。
她给梁神医下了雨花青,并带走柳月,以三日的毒发周期为限,逼玄和去杀尹如素。
玄和刚烈,岂会任人摆布。她苦苦配了三天,还是配不出解药。眼见丈夫命在旦夕,只好对尹如素下手。
此时的尹如素,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求玄和救回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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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是深爱的丈夫,一面是一手养大的义女,她迟迟难以下手。
起刀的最后一刻,濒死的梁神医突然惊醒,扑下床来阻止。颤抖的言语间,要她带走所有医书——那是他毕生心血,绝不能被白静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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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明白,丈夫宁愿肠穿肚烂而死,也不愿她陷入不忠不义的境地。她含泪将所有医书抛下山崖,只道一家人如能逃出生天,再寻回不迟。
可尹如素不肯,她只想要女儿好好活着。她一命,能换三个人的活,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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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不下之际,白静带着柳月和一名颤颤巍巍的少女来了。见玄和宁愿与夫同死,也不愿替她杀了尹如素,心下大怒,要伤玄和以挟梁神医,却被尹如素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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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娘你快走,她不会杀我的,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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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回想起尹如素最后的呼喊,玄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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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的最后一眼,是狰狞恐怖的白净朝她怒喊,一手揣着柳月,一手举掌运气,要往死死抱着她的尹如素拍去。
白静的脚边,是一名少女的尸体,正冒着腐水。
而梁神医死时的腐骨烂皮,扭曲怖容,被她俩纠缠的身影遮蔽。
幸好,她没有看到。
幸好,她的记忆里,她的夫君永远丰神俊秀,长身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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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跄奔走中,她心中唯有一念,就是要守护梁又空的毕生心血。
逃过了几次幽灵宫宫女的追杀,她跌落无名山山崖,被太清观的道人救回。养伤数月,待返深山老家时,草屋药圃,已被烧得一干二净。
灰烬中,只余两个人风化已久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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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八年来,玄和潜心修道,一面与娘家人联络,借用南中天府的势力,找回了除《又空医叙》外的所有医书,一面也暗暗查探着徒孙女柳月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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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的故事只说了一半,并没有再往下讲。小泥巴只道她当真亲手杀了白飞飞的母亲,含泪安抚道:“当时也是形势所迫,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相信白姑娘一定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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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埋头不语,弓着的背脊骨嶙峋,透着白袍微微颤抖,凉凉月华下,更显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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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悔恨的,又何止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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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自己鲁莽,恨自己迂腐,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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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夫从医二十多年,仍不明白何谓医人医心——白静想看医书,怕只是忧心治脸的进度。她这样一搅合,曾被尹如素谆谆拉回的仇恨阴毒,便又在白静的心中炸开。
还有当时她带来的另一位少女,想必才是换肤的人选。也许打从一开始,她就没要尹如素真的死。
她要的只是玄和痛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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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后,白静还是亲手杀了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把恩人的女儿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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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心中一绞。
她仍记得白飞飞刚醒时,那份不似活人的模样。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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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抬头看向面露悲戚同情的三人——虽然黑暗中看不太清。
“谢谢你们。”憋了十八年的往事,居然在此时此地,对毫不相干的三人倾诉。
玄和凄然一笑。现在说不说,都无关紧要,只要徒孙柳月还活着,她宁愿一死,以偿当日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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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柴房的门开了。一名头戴斗笠的青年手持火把近来,后手跟着两名蒙面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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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放我们出去!”还沉浸在往事的小四驴蛋反应过来,挣扎着要鲤鱼打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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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不理,声音从阴影下传来:“大小姐,别来无恙。”
玄和定定神,薄怒微显:“我还不知,天府多了劫持道姑这一副业。”
“你既然背叛了天府,我们失礼犯上,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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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背叛?”小泥巴小声重复,疑惑的看向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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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和冷笑一声,回道:“我早就不是南中天府的人了,何来背叛。”
“可你要妨碍先生的事,就不得不请你们在这里住上个三五天了。”
“事?”玄和皱起眉头:“他要办什么事?”
“私事。”
玄和恍悟过来,急道:“他弄错了!白飞飞不是白静的女儿,她是尹如素的女儿!”
那青年依旧淡定道:“我不知道什么白静尹如素,只是听先生吩咐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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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放了我们,他会铸成大错的!”玄和挺直身子,奋力挣扎。
“那是百年老藤,你们挣不开的。”青年淡淡说道:“此事等先生回来,我自会禀明。”
“等他回来就来不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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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一名疯疯癫癫的老僧,硬是要闯进来找沈浪!”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跑来,打断了玄和的急述。
“沈浪?”青年一惊,手一挥,带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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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告诉他,决不能伤白飞飞!”玄和在他身后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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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一行人走远,传话的黑衣人却留下了。
“宋大哥!”小泥巴突然一声惊呼。
正盯着斗笠青年背影的玄和一惊,偏头去看,只见那传话的黑衣人掀开面巾,月色中淡淡一笑,竟正是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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