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幽灵往事(1 / 1)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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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城,神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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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山水间,一阵冬至朔风,太白湖上便泛起了层叠的波纹。湖畔上,枯柳随风摇曳,枝条竞相,拍散了层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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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山佐天音巧步生莲,自散雾中翩然而过。
快活王正出神看着湖对岸的绛色旌旗,闻言侧首,沉声道:“天府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今早走了,遵主上所示,任凭他们去留。”顿了顿,红眉凝起,惋惜道:“只是那姑娘的伤,还未大好。”
“随他们去吧。”快活王冷笑一声:“那白飞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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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主上所料,沈浪一行人今早动身往西南而去,八成便是那幽灵宫。我们是不是要……?”
“不急。”快活王起身走至亭边,手扶亭柱,得意地朗声道:“上次我为救七七,独闯幽灵宫找解药,结果差点栽在那谷中的瘴气上。更何况幽灵宫中机关重重,贸然硬闯肯定没好果子吃。倒不如等她拿好医书出了谷,我再抢不迟。”
“主上英明!”山佐天音拱手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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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柳神医来了。”一下人刚禀,身后就有一个声音响起:“我要走了。”
——原来是柳神医踩着他脚后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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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活王暗道,还真被那白飞飞说中了:“走去哪里?”
“不是去哪,是离开快活城。”说着,柳神医伸出手来:“二十年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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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快活王二话不说,一掌拍去,柳神医瘦瘦的手心登时红透:“你!柴玉关!”
“哼,没拍断就已经手下留情了!”想到白飞飞的条件,快活王不由加了一句:“白飞飞是你什么人?”
“和她能有什么关系?”柳神医故作讶然——他不知白飞飞已和快活王约法三章,只道他俩不和,乃众所周知,是故这层关系还是不挑明为先。
快活王眯着眼睛审视了他一会儿后,负手仰头道:“我有事出门,等我回来再说!”他柴玉关岂能轻易受制于人?等从白飞飞那里夺了医书,就不用管什么约法三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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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柳神医鼓起了嘴,对着快活王昂首阔步离去的背影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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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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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东路以西,乃汾阳与孝义的交界处,山脉绵延,绿林繁茂。过了落鹰峡再行七里,黄土渐现,郁郁葱葱的林木悄然稀索起来。直至跃上一片黄土蒙蒙的高地,断崖峭壁便立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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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上风声鼓鼓,而崖下深谷却是胧云驾雾,幽长静谧,似是没有一件活物。这常年的雾气随着日上三竿而浓,却不随着月色漫洒而散。深谷三面环山,在这样的日积月盈中,雾气便慢慢绵延至向北那片开阔的密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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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气如雾非雾,正午最浓,清晨最稀。是故托熊猫儿派人照料宗发后,他们一行人便启程于黎明时分。
天阴的慌,全然不似前两天的冬阳正好。密林深处,沈浪与冷大按辔并行,宗强驾马,白飞飞和环翠则同乘那辆一路北上的马车。
环翠腿伤刚愈,和宗强拌了一会儿嘴,被白飞飞训了几句后,也不显委屈,吐了吐舌头,开始一件件把玩着灰白大包袱里的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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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柳神医给宫主的?”环翠拿起了一件烫金鎏银,精致非常的拨浪鼓,强忍笑意。
白飞飞按下了她高举的手,觉得有点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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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从然又居回来后的第二日,柳神医突然驮着大包小包不请自来,一向桀骜不驯的脸上,竟显出了恭顺和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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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冷着脸拒绝他送来的东西——有名点小食,衣饰珍玩,有珠钗脂粉,棋谱银票,更别提一大份自制麦冬冰盏,两大白瓷罐的浓浓药膳,和配好的几大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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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言冷语说尽,柳神医仍不依不挠地赖着,眼里有着坚决,并一再强调当年之事,情非得已,却是两厢情愿。
当年他为出人头地而与柴玉关结盟,惹怒师父,正踌躇不决之际,恰逢柴玉关催促他同往天山,去寻找那百年难遇的冰魄草。他心一横,还是去了。
但此一去,生死,归期皆难料,他怕师姐倾心于他人,唯有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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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口!借口!”白飞飞听他说的越急越乱,心底更是烦躁,几记轻掌拍走了这个啰嗦的神医,返身锁紧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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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微微一叹,却又有些哑然失笑——她不愿瞧那包袱一眼,收拾的事儿便都交给了乐呵呵的沈浪,哪知除了药材衣饰和一些小食,他竟还放进了这玩意儿?
盯着夺过来欲塞回包袱里的拨浪鼓,想起淮阴庙会后,沈浪为她切的糖葫芦,白飞飞颇感无语:我看起来有那么年幼无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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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外,沈浪听得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拨浪鼓,不由会心一笑——寻常人家的东西,果然最能让她宽心。回过头来,见冷大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便笑道:“冷大叔有话,但说无妨。”
冷大挑挑眉,道:“少主拿好的主意,老朽还能说什么。”顿了顿,咳道:“只是,这夫妻之间,还是要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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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到了!”环翠眉梢弯弯,掀起车帘,娇俏的声音了打断二人的悄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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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谷,幽灵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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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环翠给的“御气丸”,众人穿过瘴气,安然进入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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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鲜为人知,隐秘诡谲的幽灵宫,溯其源,实乃楼兰大漠中的一座古楼。相传此楼行踪不定,所到之处风沙狂舞,有如鬼魅。又相传此楼中,藏有西域密宗《幽灵秘谱》和上古神兵寒月刀,曾在二十多年前,引中原武林的各路豪杰竞相奔赴,丧命大漠者不计其数。
那场浩劫后,传言密宗和寒月刀皆落入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烧火丫头手中。平凡丫头,较之江湖人士,反而更是难觅其踪。仁义之士放心她不会作怪,心怀鬼胎之人找她不着,慢慢的,众人明面上都散了。而那幽灵古楼,也再无踪影。
一年后,当中原武林人士渐渐淡忘了这个名字时,另一股同名势力,随着一场大火悄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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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宫倚崖而建,谷中白石峭立,黄沙弥蒙,一梁一栋皆无雕琢,除了统一着色的淡紫垂饰,看不出分毫女儿家该有的娇态。
白飞飞领着众人在暗道里摸索前进,一步步破了重重机关。手扶峭壁,那熟悉的粗糙砂砾磨疼了白飞飞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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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对沈浪扯的谎,有一句是真的:她幼年时,确和白静一起,走过一个村是一个村,走过一个镇是一个镇。
只是所谓的颠沛流离,是凭着丑妇孤女泪眼哭诉博来的同情,和《幽灵秘谱》里的毒物幻术,沿路拐骗美妇,蛊诱少女,偷掳婴孩,等回到谷中的废墟后,才告知她们来则无回,唯有以此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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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宫门缓缓打开,白飞飞当先踏入布尘的正殿内。环翠娇喝几声,宫女便从四方门中跑来,一见白飞飞,均难掩脸上的诧异,怀疑和惊恐,还未来得及窃窃私语,便被环翠喝的唯唯诺诺,稀稀拉拉的排成了两行,跪下向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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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刺杀失败后,宫中精锐除了伤重的如意环翠外,几乎全军覆没。白飞飞送别宋离后回来,交代了一些后事,草草看了如意环翠两眼,就匆匆离去了。
这八个月以来,幽灵宫人丁骤减,只余料理日常事务的老妇,和几个尚未找到人家托付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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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起来吧。”白飞飞淡淡说着,没有走上高台去坐那金銮椅:“如意回来过了吗?”
众人皆是摇头,一个还未长开的小宫女抢上一步,道:“如意姐和环翠姐半个多月前,听说宫主还在人世,就急匆匆出门啦。今个儿也是见你们第一面。”顿了顿,睁着墨玉一般的大眼睛道:“宫主,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旁边的一个老妇猛地拧了她一把:“碧玺,住口!”
那名唤碧玺的小宫女没急没恼没害怕,只是讪讪一笑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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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打量了她两眼,见她面容姣好,眼眸灵动,心底暗道这幽灵宫中,竟还留有这般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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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交待众人帮忙寻找藏书地点后,沈浪和白飞飞并肩往白静的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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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推测医书定在此处,为何还要大家去别处寻找?”沈浪掌风拂去,点燃道中明灯。
“她们分开寻找,就没工夫交头接耳嚼舌根了。”白飞飞说着,突然在狭长的道内轻点脚尖,疾行至石室门口,从石壁上黏着的牛皮鞘中取出一把匕首,往手腕上划去。
“你做什么!”玩味着她的回答,沈浪没赶得及,血已经滴进石门中央一格微微突起的小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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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石门向内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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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静对自己也这么狠心?”沈浪皱着眉头,从灰白大包袱里拿出伤药,为白飞飞包扎。
白飞飞轻轻一叹:“她,其实也活的很累。”抬眼环顾四周,冷峻的布局,无草无花。褪白的淡紫,像是她假许的温柔,苍白无力,惹人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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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有我的屋子,挺大的,我们分开找吧。”
“哦?你的屋子在哪?”这无趣的空屋突然对沈浪有了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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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他一眼,白飞飞抽出他握着没放的手,径直往前方的大堂里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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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上次送环翠如意回来时,并未进到幽灵宫深处,是故此时,每间每室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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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推开最后一道门,弹指亮起宫灯,举剑挑开蛛网,走下了台阶。
室内空旷,灯台垂幔碎烂一地,门侧右首一平案,案上一陶罐,罐边有几只蚂蚁爬着绕圈。右侧一木质的囚架,锈迹斑斑的铁镣铐垂在地上,映着亮堂的烛光森森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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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几步,便看到那蜿蜒在地,粗有两指的皮鞭。将鞭拾起,凝视着鞭上的血迹斑斑——这是她的血吗?
想起他曾怒斥她究竟生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肠,沈浪心中恍然一痛。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能有什么样的心肠?
而她,居然会为这样一个母亲,连命都可以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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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紧皮鞭,往屋里看去,拾级而上,又是一架金銮椅。椅边石壁上,放着几本蓝皮线书。沈浪恐防有诈,轻挥皮鞭,将书一一卷来——定睛一看,只不过是粗浅的剑法和内功。
看来这里是她幼时练武和受罚的地方。拿好皮鞭放好书,沈浪便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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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掠进大殿不久,便听到白静的卧房内,隐隐传来难耐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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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热毒又犯了?
沈浪心下大惊,皮鞭一丢,赶忙奔将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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