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洪泽湖畔(1 / 1)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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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淮阴,洪泽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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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桨轻摆罗溪浅,戏采洪湖绿藕莲。
荷风敷面两厢过,三五丛丛垂柳落。
晨露勿贪一饷欢,时令错逢泪始干。
青色斜阳襟落早,花香融蘼空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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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近立冬,湖边的采莲小舟泛的稀落。越女的歌声随着晨霜荼蘼而渐渐淡去,音稀雾散时,一位垂钓老者的身影绰绰而显,只见他斗笠蓑衣,定定蹲坐在湖畔浅滩,黑色的长袍在晨风中微微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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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隐约,他身后出现了另一位头戴斗笠之人:“诸葛先生。”是一个青年:“兖州府大牢里‘酉时芒种’的人已经解决了。”
老者身形未动,只是斗笠在俯仰之间,表达着早已谋定。
“我们的人已经在江湖上放出风,幽灵宫主白飞飞未死。” 年轻人收到老者的肯定,接着禀道:“临安那里,怜云山庄转卖的产业,被仁义山庄的冷三爷拍走了。”
“哦?” 老者声响,却不显老迈:“那快活王就坐视不理吗?”
对这声音的蹊跷并不惊讶,年轻人只顾回道:“色使来了,他出价最高,但乔装被黑蛇识破,所以没有成功。”
老者干笑一声,道“快活王真是自作自受。”
“先生,产业这样被拍走,我们的人会不会……?”
“嘘。”老者突然举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四下静谧,只余远去的歌响和呼咧的风声。
不一会儿,水波中的钓丝突然向下扯去,老者双手握杆,猛地一提一拉,一条秋膘甚肥的鳜鱼便拍打着水花跃出。
“天府之人最擅长的,不是集情报,而是作戏子。”将鱼收入篓子后,老者边挂上饵食,边道:“归于仁义山庄,对于集情报布眼线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这段时间安分一点,别让冷家人抓到把柄。”
“是。”年轻人抱拳颔首,喏了一声。
“别忘了把
从始至终,老者都未回身。年轻人淡淡喏了一声后,便倒退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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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日有十二时,年有二十四节气,如日升月落一般,重往叠复。东西南北,天道珠玑,五行八卦,碧落黄泉,似是都蕴含在这时令之中。
子时立春复秋分,午时夏至往大寒,十二复二四,二百八十八条明暗布线,错落在江湖朝堂,陆内海外,近百年来,如同从天而降的网,笼罩着淮中江南。
这,便是南中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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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散的干净,越发显露老者。身姿不动,仿若入定,许久之后,又起一鱼。此时朝阳已升至湖上两三寸许,为湖内的残荷败叶投开丛丛诡谲的倒影,金光粼粼,随水游波。湖面舟落虽稀,却是往复不绝,舟尖儿轻轻划破倒影款款而近,隐隐的歌声再次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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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岳啊沈岳,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老者谓叹了一句后,便也不顾惊扰鱼儿与否,低哼浅唱,附和起那悠远的歌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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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汾阳快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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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将行李包袱卸在酒使府邸后,就马不停蹄地跟着猫儿进了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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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达医书之事,本只需熊猫儿去办即可,但朱守谦好不容易来一次,无论为画中人,还是为开眼界,他都非要跟去快活王府不可。
至于沈浪和白飞飞的同往,沈浪对朱七七自是有一份牵挂和责任,更况且这次他的顾此知彼,间接导致了朱七七和常其铮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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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于白飞飞,她对朱七七依旧毫无歉疚,就算有愧,她做假演戏练出的脸皮子也不至于让她止步。
她欲与沈浪同往,最主要的目的,自是柳神医。而另一层,是她对快活王,一直有隐隐的心结。毕竟是她曾经誓要豁出性命报仇的父亲,她研究她近二十年,想来她这辈子想的最多的男人,竟还不是沈浪。
当她渐渐接受自己无父无母的身世,放弃报这无谓的仇后,除了伤怀谓叹二十载光阴的恨懑错付,也有一丝隐隐的不甘——好歹也是她白飞飞付诸心力研究的对象,彼时他轻描淡写的放她走,就已经让她极度不满,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让他将自己放在眼里不可。
北上汾阳这几天,白飞飞除了身世,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出。每每思及要如何宣泄这份不甘,白飞飞都会对自己这种小姑娘讨不到糖就跺脚的心态哑然失笑——离了出世的道观,入了江湖这一趟浑水,自己果然就恢复了从前的执拗吗?
瞟了一眼身旁形色匆匆的沈浪,白飞飞捻起一抹得意的笑——他的宝贝女儿最想要的男人,现在可是在她手中。
似乎有些事情,她已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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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王府,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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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王刚刚喂朱七七吃了今日的流食及药物,正擦着双手,就听手下人来报说,酒使带着沈浪,白飞飞及一个朋友来了。当即出了内室,在长生殿正厅端坐等着,想到自己宝贝女儿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沈浪却和白飞飞一道逍遥自在,心中怨气愈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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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进正殿门,见到快活王,朱守谦刚想上前表示友好,就被沈浪一把拉住——虽然他也不知道江湖的王爷和朝堂的王爷之间要如何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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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对沈浪点点头,熊猫儿拿着包袱,向前几步,躬身行礼道。
熊猫儿深知快活王最近的脾气一点就着,朱爷又因为钱庄之事回府了一趟,正在赶来的途中,没法对他扇耳边风,能帮沈浪顶着的,就只有自己了,是故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这是梁神医的医书。”
快活王瞥了瞥立于门口处的那三人,冷哼一声,接过了书,对来报的下人道:“去请柳神医过来,好好鉴别一下,别让小人再次算计。”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沈浪握剑的手不觉紧了几分,上前一步,打着官腔道:“王爷,别来无恙。”
“哼,我当然是无恙,但是七七有恙,还是大恙!”一听沈浪说话,快活王的满腔怨恨仿佛就找到了一个出口:“我不想见到你,七七也不想。” 冷冷瞥了眼白飞飞,道:“你赶紧带着这个死人给我滚出去!”
沈浪剑眉拧紧,挡在白飞飞面前道:“七七受伤与她无关,我们取来医书,好意探望,王爷何必咄咄相逼。”顿了顿,又冷哼一声道:“我还没问过王爷,在临安时,把沈某的信鸽截到哪里去了?”说完,也不待回答,便拉着白飞飞要往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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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惺惺作态。”快活王闷喝一声,拂袖掀起手旁的矮几,推掷击向他们。沈浪一把推开白飞飞,借力使力,用剑柄将矮几抡了回去。快活王双足并点,飞身向前,出掌将矮几震裂,身影从碎屑中倏忽而过,直取命门。
沈浪见快活王勃然大怒,不愿缠斗,亦不敢轻敌,斜身闪避,脚背勾起旁侧的雕花木凳甩出,又一次被快活王击碎。
快活王功力体力虽大不如前,但根基深厚,加之此时气血上涌,一招一式,大有取沈浪之命的架势。沈浪肩伤虽愈,但心下有愧,天绝剑出鞘,递招收招,只是围魏救赵,指东打西,渐渐处于下风。
熊猫儿不知如何插手,和首次观战高手对决的朱守谦一起,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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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听闻熊猫儿和沈浪已经到来,城殿别处的百灵和小泥巴等人,匆匆扒了几口晚饭后赶来,一进门就傻了眼。
“百灵!”熊猫儿看见百灵,回过神来,忙跑到她身边道:“这里危险,你挺个大肚子瞎凑什么热闹,赶紧走赶紧走!”边说边将她揽过来护着,作势要往外走。
百灵没搭理,手撑着猫儿的胳膊,视线胶着在缠斗的二人身上。
眼见沈浪身姿一低,天绝剑斜向刺出,快活王竟不从旁闪避,向后跃起,躬身一掌,不偏不倚,中击剑心,借着剑气反弹,翻至沈浪身后,反手一抓,直取后心的神道要穴。沈浪不防他这一招釜底抽薪,剑被震得差点脱手,更是不及反应身后那一击。刚屏气凝神收住要穴中激荡的真气,二人之间倏忽而过一个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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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步履轻盈,几记随波掌法拍去,行云流水间,白色的道袍衣袂翩飞,在二人之间虚晃了一阵,快活王吃不准她的后手,生生收回掌力。而她虽阻止了快活王的强攻,却并不意欲助沈浪一把,趁着众人讶异之际,纵身跃向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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