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节(1 / 1)
第2节
对陈数来说,工作第一年的时候,他最难挨的不是工作辛苦,而是没有钱。
国营企业虽大,但大大企业里,你想出人头地,没一点手段和人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时候,陈数每个月800元工资,房租200,吃饭300,日常生活用品100,剩下的基本都献给了当时的中国电信——左欣回老家了。
那时,陈数租住在离单位不远的城东地区。因为远离主城,火车东站和汽车东站都在拆老建新中,城东就像一个巨大的施工现场,砖瓦满地,泥灰飞扬,一批批的外地民工,从这两个半拆又没拆的站里进进出出。只屑你到路上晃一圈,衣服上就会有一身泥味。
除了车站里进进出出的车子和人,路上也都是哈着气等着客人的揽客中巴,门上挂着的售票员永远喊着“绍兴柯桥诸暨义乌去不去?10块一个,10块一个。”
如果人没坐满,车子就会不停地在街上兜转。最多的时候,沿着主街开了十圈,中巴都没能往绍兴的方向开了去。有些心急的乘客就会喊:“你这样兜,快四十分钟了,绍兴都开到了!” 售票员一般是穿着玫红夹袄的丰腴女子,一般听到乘客有报怨,就会怒目又睁,死死地盯着你,一副你不理解底层人民睁钱不容易的意思。“大哥,你没看到车上只有8个人啊?上座率这么低,开出去要过境费油费,你才付十块一个啊,车站要18呢!没钱挣我一家要饿死的!”那河东狮吼的气势,让其它乘客纷纷点头称是,弄得报怨的人颇有点不懂得体恤民情的意思。
陈数住在当地的农居房里,一个喧嚣杂乱、拥挤而闷热的家,朝北,窗户就像毛巾大小。
房东自己从前面的正门走,居住在整个二层,租客们都从屋后的小门走,每个楼层切成n个房间,每个房间门口挂一个“房屋出租户”的蓝色小牌子。前门和后半面是完全隔离开的,隔得没有一点交集。
交房租的时候,陈数走过一次前门。
那时候陈数拿着600块钱,站在大门的院子里,院子里假山楼台,还有一池塘养着一些小鱼。主人家在二楼,一层至少应该有120平方,窗帘落地,整个都铺着木地板。敲门的时候,房东从门里出来,带出来一股房间里冰爽的冷气,让陈数忍不跟着门缝移动的方向轻轻地挪动着脚步。
虽然在同一幢房子,但他们的生活环境差的不是一点点——大气豪华的装修,宽敞的客厅,还有呼呼地冒着冷气的凉爽劲。再想想从后门进的那些小格子间,陈数不由得长吁了口气。
后来陈数了解到,其实房东夫妻俩都不上班,每天除了炒股就是在棋牌房里打麻将,每个月收收房租过日子。陈数帮他们简单计算了一下,平均每层5个房间,一共有五层,除掉自己住的那层还有四层。每间平均房租是300块,一个月就是6000元!
那是在2000年,一般人的工资也就700~1000元左右。
“这才是天堂杭州的天堂生活。”陈数咬着牙狠狠地想,“以后自己也要有一间100平方以上的,冒着冷气的房间。”
但现实的日子是,陈数连台电扇都没有。整个七月,陈数流着满身的汗,一天冲三次凉地用一台15cm的乘风,在小屋里桑拿了一个月。
为了改善夏日的生活,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陈数第一时间就买了台高功率的落地电扇,在如此闷热的八月和透不过气来的房间,没有一台机芯强劲的电扇根本就没办法入睡。
“当然,理想的状态还是应该买个空调。”打个赤膊,舔着冰棍躺在床上享受着电扇带来的清凉的陈数常常想,“哪天可以不用半夜起来冲一次凉水降温,夏天能吹着冷气披着棉袄,冬天能吹着暖气,穿着衬衫就好了。”
这些都是刚毕业一年的小年以的臆想。
出租屋是一个联合国。一到晚上,房客们都会陆续回到租住处。整个楼层就开始热闹起来,洗衣烧饭的,打趣说笑的,耳边响着全国各地的土语方言。
深夜躺在床上的时候,陈数每天都能听到楼道里滴滴答答的衣服嘀水的声音。
没有甩干设备的租客们,终于清理了一天的疲惫,把自家的衣物进行清洗挂晒。
晚上嘀嗒声过后,白天的楼道里常常会出现各种颜色的裤衩胸罩,基本都是租住朝北的房间的,相对来说,朝北的房间每个月可以便宜100块,租客们自然也就是找一个晚上的落脚点而已,当然都是越便宜越好。虽然是阴干,但他们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那本就是一些廉价得不能再廉价的衣服。
和陈数住在同一个楼层的是一对四川来杭州两年,开出租车的夫妻,和几个来自河南的和陈数一样刚刚毕业的小伙子。每天晚上,四川夫妻的房间里总能传来一阵阵浓郁的麻辣香味,让从浙西来陈数,躺在床上不知道咽了多少口水。
河南的几位小伙子,从来没有整体出现过。四个人房间只有两张床,两个回来的时候,两个就出去了。陈数在羡慕他们省钱有道,利用起了房间的每一个时间段的时候,常常在想,他们得是从事什么工作的,才可以如此统筹地安排好交差住宿的时间?
最让陈数觉得有压力的,是住在他楼上的两位身份可疑的年轻女郎,每天除了必须要包住的地方外,总是尽可能地把白花花的肉体往外多露一点。
每天白天她们基本都在家睡觉,晚上则会把脸涂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睫毛粘得长长的,嘴巴时而大红,时而紫红,扭腰摆臀地经过陈数的门前,然后消失在杭州城东繁华的夜色中。
那段时间,陈数的日子过得很有计划。因为一个月只能入手一件稍大一点的电器,他不得不好好计划。有了电扇以后,陈数就把燃气灶和炊具提上了购置议程。
一来自己开伙吃得营养些,省钱些;更重要的是,他的女朋友左欣来的时候,他们可以在这个动荡的城市的出租房里,找到一点家感觉。当然,真正的家,他也是会一步步努力去实现的。
工作以后,常常为五斗米折腰的陈数,没事的时候会翻翻自己在学校诗社时写的一些作品。“我欲对酒当歌,用豪情与热血祭奠青春……” 看着看着,陈数就想着,读书的时候可真是可笑,是啊,激情万丈,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
几个月的生存经验就足以证明:
每个月得先领到工资填饱肚子,才能淡尊严和未来,这才是生活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