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美人与棺材(1 / 1)
回到房间后,夏侯玉枫将黎玥萱扶到床上,眉目间满是温色,想到刚才方初久的话,宽慰道:“玥萱,你昨日才伤了身子,不宜多走动,好好休息,澜澜许是还在生气跟我们开玩笑呢,等回了王府,我定让太医再为你看诊开良方,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可再要孩子。”
黎玥萱还沉浸在他刚才在楼下“此生只你一人足矣”的感动中,如今又听他这席话,心中更如暖阳润泽,只羞涩一笑,面上便晕开一抹红霞。
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微敛,抬起美眸,“玉枫,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夏侯玉枫一愣,随即捏了捏她的纤指,“你说什么呢,我们都已经成亲一年了。”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我的世子妃,又吃醋了是吧?”
“那你以后不准再唤她‘澜澜’了。”黎玥萱努了努嘴,微微不悦。
夏侯玉枫愕然,从前他一直唤那个女人“澜澜”,即便与黎玥萱成为夫妻,自昨日黄昏时分再与她重逢,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色轮廓,那瞬间,仅是一个侧面,便完全吸引了他的视线,开口第一个“澜澜”几乎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似乎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唤她早已经是种习惯,直至今日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玉枫……”黎玥萱见他一直愣神,蹙眉轻声唤了句。
“呃……”夏侯玉枫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你说不叫就不叫吧,一个称呼而已。”
“嗯……”黎玥萱极是满意,甜腻地笑了笑。
大街上人声鼎沸,身影攒动,夏侯玉枫闻声而起,站到窗边,隐约听到下面人议论“普陀山”之类的言辞,再一听到“天机老人”,他眸光一亮,回过头来对黎玥萱道:“玥萱,玉麟的师傅天机老人下山了,下面这些百姓全是冲着他来的,你不能见风,在屋子里待着,我去去就来。”
传言天机老人活了百余载,能窥得天机看天命,经他开过光的东西皆为世人争抢的宝物。但此人常年隐世于普陀山,终其一生仅收了夏侯玉麟一位弟子,此事一直为武林豪杰遗恨感慨。
天机老人既是弟弟的师傅,他便也跟着沾了光,若能将他请上来求得一卦,那这些年来的筹谋也好有个方向。
正准备推门而出,黎玥萱突然捂住肚子,“唔……玉枫我好痛……”
他面色一变,立即走过来紧张地握着她的手,“又腹痛了?”
黎玥萱状似虚弱地点点头,美眸中星光点点,“玉枫,天机老人既是玉麟的师傅,相信不用你去他也会来找咱们的,你留下来陪我,不要离开好不好?”
夏侯玉枫有些为难,这位道人心性极高,当年夏侯玉麟能成功拜他为师,其间辛苦自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他虽沾了些关系,却到底只是一介凡人,若不亲自出马,要想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只怕是难如登天。
可黎玥萱是他的软肋,此时一见她泪眼朦胧的模样,心下终究不忍,抿唇点点头,“好,我不去了,你快躺下休息,我就坐在屋里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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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久出了客栈后,见着人群中心有个八角阁楼,她绕开大众,找了条小道儿准备借树爬到阁楼顶,可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她在那颗大榕树上挂了半天,两眼水汪汪看着距她足有五六米宽的精美阁楼,打消了践踏它的念头,索性身子一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下来准备好好观摩观摩美人,确切地说,她是想看看这天下可还找得出比宫洵更美的男人。
脑子里将穿越以来遇到的男子过滤一遍。
方子玉——温文尔雅,玉颜清贵。
司马昭云——冷凝肃杀,气势凌人。
夏侯玉枫——华光绚烂,英气天成。
当然,以上只是对他们外貌的印象,至于人品,她还不甚了解。这三个人的容色都当得上世间绝品,但无论他们中的谁似乎都无法与宫洵那“静可倾万里碧海,笑能魅江山失色”的天人之姿给比下去。
老天爷是不是跟他老婆吵架心不在焉赋错容貌了?宫洵那个黑心无赖的混蛋怎能生得这般好看,还偏偏好死不死地勾去了她的魂儿!
愣神间,只听下面传来极兴奋地呐喊,“来了来了……”
方初久仰起头往下一看,长街尽头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一辆垂着金丝帘幕的马车缓缓而来,车体宽大,前头四马齐驱,无人驾驭,却均是上等踏雪马。
方初久一愣,这搞的什么鬼?按理说来,无论是夏侯玉麟还是天机老人,都是世外之人,应当不会这么注重俗尘之物才对,那前面华丽的马车又作何解释?
自马车进城开始,四周百姓立即静下来,全场只闻呼吸声,唯恐一个不小心打扰了马车里的人。
方初久动了动耳廓,随即眯着眼睛打量起那辆马车,她听到车里人的呼吸声,闻到那人身上的淡淡清香,她敢肯定,马车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极为年轻,而且是个女人!
难不成天机老人还没来,百姓们搞错了?可是谁家小姐能有这么大架势乘坐四匹踏雪马而载的马车游街?
马车里的人似乎对围观的人群感到了一丝讶异,车至八角阁楼前时,掀帘朝外“咦”了一声。
得见这个动作的人瞬间到抽了一口冷气,方初久闻声瞄过去,透过层层树叶,她只能见那女子一个侧面,帘幕半遮半掩间,那人容颜如映雪,净得不似凡世之人,掀帘的青葱玉指仿若被月色盥洗过,覆于半探出一截的蓝色水袖中。
好美的女人。
方初久不由感慨,今日这树没有白爬,她原以为夏侯茗虽然妖媚了些,却已经是绝色,没想到此刻竟能得见这样一个女人,不似方念薇的娇俏,不同黎玥萱的柔美,她身上有一种寻常女人很难做到的与世无争气质。
超凡脱俗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少女仿若没看见周围百姓的反应,四下扫了一眼,略有些失望地放下帘子,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前行。
虽然这一幕够惊艳,但更多百姓还是将脖子伸向街口,天机老人和夏侯玉麟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方初久眼珠转了转,一个翻身过来跳下树,依着来时小道躲开大众视线,跟随在马车后。
不多时,马车行至城外一座破庙,女子再度掀帘出来,水蓝色长裙迤逦于地,再配上那张绝顶容色,端的是冰肌玉骨,不染纤尘。
方初久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想着若是端看外貌,这个人与宫洵无疑是最相配的,不知怎的,她心里头一阵阵泛酸,万分不想让宫洵看见这个女人。
神思回转,只见那女子下了车后,玉指一抬,衣袖翻飞间,车内丝帘舞动,不过片刻从里面飞出来一物事。
此时已近黄昏,方初久为防被发现,隔得有些远,看见那东西时皱了下眉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再度看过去。
事实证明她的眼睛没坏,那个女人竟然从马车里拖出来一具棺材!
靠!要不要这么吓人?
方初久抚了抚被吓得快了两拍的心脏。
黄昏,破庙,美人,棺材。
这一幕看起来尤为诡异,尤其是看到那蓝衣美人手指轻轻抚过棺材盖时浅浅弯起的唇瓣,像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她指尖小心翼翼地一遍一遍来回摩挲,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美人坐上棺材了!
哦不,准确的说她是蹲在上面的!
方初久下巴惊落,难不成撞鬼了?
美人似乎极度不满意自己的姿势,缓缓站起身在棺材板上蹦了一蹦,而后不屑地撇撇嘴,“老东西这棺材质地不错,改天抬回去给本姑娘当床睡。”
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美人突然噗嗤一笑,“这些百姓真是可爱,我不过是借夏侯玉麟和那老东西的名头用一下,没想到这俩人号召力这么强。本姑娘长得这样美,孤身一人出城竟然没有美男前来护花,宫洵,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他们呢?”
方初久瞳眸一缩,她竟然认识宫洵!
“大概除了你自己,没人把你当女人看。”熟悉的清润嗓音从破庙顶上传来,方初久顺势抬头,宫洵负手静静伫立,眉眼淡淡俯视着下面一人一棺材。
美人闻言亦不生气,反而弯着唇角敲敲棺材,挑眉道:“你看我对你多好,大老远跑来给你送棺材,说吧,我的生辰贺礼呢?”
“忘了。”宫洵若无其事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男人,不需要女人的那套礼节。”
“……”
美人噎了一下,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怜我这宝贝棺材要被人给睡了。”话完飞身而起就要出手。
方初久一阵郁闷,宫洵身边何时有这么个美人,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仔细想想,她似乎对宫洵一无所知,别说他身边有多少人,就连他的身份她都没搞懂。
宫洵并没有打算动手,缓缓坐了下来,蓝衣美人快要接近他的瞬间,斜刺里剑光一闪,陈岩迅速接过她的招,二人缠打在一起,一时间剑影飞掠,衣风猎猎,蓝衣美人出手迅捷,招招狠厉,陈岩却只守不攻,速度依旧快得惊人。
十几个回合下来,二人谁也没占上风,蓝衣美人薄唇一抿,趁陈岩不备,快速飞至他身后,手掌朝着他屁股狠狠一巴掌拍下去。
陈岩没想到她出这招,立于虚空的身子一个不稳栽了下来,落地时本能地发出沉闷地痛呼。
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陈岩不满地嘟囔,“左护法,你耍炸!”
原来是漓幽谷正牌左护法夏云依?方初久立时放下心来,想着漓幽谷可真是个好地方,盛产俊男美女。
夏云依勾勾唇,飞身下来拍拍陈岩的肩膀,特地抛了个媚眼,“陈大护法的屁股手感不错,哈哈……”
陈岩垂首不说话,面上隐隐一团红晕。
调侃完陈岩,夏云依似乎心情不错,掸了掸身上原本就没有的灰尘,看向宫洵,“寻常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宫大少主是不见棺材不现身。”打开棺材盖准备自己睡进去,嘴上话语不停,“嗯哼,这次出谷又打算多久不回去?”
“你很啰嗦。”宫洵嫌弃地嗤了一句,凌空一指,将她正欲跨进棺材的一只脚用内力提了出来,“你想睡?躺着进去。”
夏云依瞪他一眼,“我可听说你这株烂桃花结果了,快把那女子带来我看看。”
不再理会他,宫洵突然站起来,飞身而起,白衣猎猎如腾云,径直朝着方初久而来,她一惊,立即缩回身子,却不想猛地撞进宫洵怀里。
看见她眸中的一丝惊慌,宫洵低低笑了一声,问她,“吃醋了?”
“没有!”方初久立即站直身子,挺脖面瘫状,想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么?”宫洵挑眉,不等方初久反应,唇瓣已经覆了上来。
轰!
方初久脑中一片空白,这个男人还要不要脸了?这可是在外面,虽然有树挡着,但她敢确定那两个人一定看得见。
借着身后坚挺的树,她施力推他,奈何宫洵丝毫不动,依旧挑眉看着她,眸中意思不言而喻。
“我……错了。”方初久勉强张开嘴,含糊求饶,宫洵却似乎没听见,右手扣住她脑袋就要加深这个吻。
方初久豁然睁大眼睛,“我吃……醋……了。”四个字她几乎是换了几口气才勉强说完整,瞥见宫洵眼中的得逞之色,她恨不得分分钟掐死他。
丢脸丢到棺材边,简直了!
唇角微勾,宫洵放开她,扣住她的手指,二人走了出来。
夏云依自然一眼注意到方初久红肿的唇瓣,眯着眼睛捏着下巴打量她半晌,突然眸光一亮,冲过来一把打开宫洵的手,护食似的将方初久拉到自己这边,“你竟然不会武功?”
方初久咬唇点点头,这是她硬伤。
“快快拜我为师,我教你。”绕方初久一圈检查了她的筋骨,夏云依拉起她的手指感慨,“多好的练武苗子啊,这双本该持剑挥洒英豪的手竟然从小去捏那些该死的绣花针,我都替你感到憋屈。”
一番循循诱惑,方初久心里直翻白眼——可不是么?穿越最可恨的就是没武功只能看着别人在天上飞。
不过她之前有说过拜宫洵为师,虽然他没有答应,可是这么快换师傅终归有些不妥,想了想,方初久抬眼瞄向宫洵,见他没什么表情,她突然凑近夏云依,“拜你为师要多少银子?”
“呃……”夏云依一愣。
陈岩嘴角抽了抽,这位尊神整天想收徒弟想疯了,奈何谷中弟子全由文师兄管辖,被勒令不准打扰云依小姐。
如今有自动送上门的,倒贴银子她都千百个愿意,又怎会收人学费?
“她不要你银子,还给你发月钱。”不待夏云依反应,宫洵当先开了口,“每个月五十两银子。”
“你……”甫一回神便听到自己被人诓了,夏云依瞅他一眼,“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她师傅,按照辈分你们俩大婚你还得给我敬茶把我当亲爹对待。”
提到大婚,宫洵眸光闪了闪,方初久僵了片刻,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陈岩忍不住提醒了句:“左护法,你又忘了自己性别。”
“咳咳……”清咳两声,夏云依懒得再理会那两人,目光灼灼对着方初久,“徒弟啊,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习武呢?”
“改天吧!”方初久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瘆人的棺材,“我想知道这个做什么用?”
“这个嘛……”夏云依秀眉一扬,“今日是为师的生辰,一大早我就跑去普陀山敲醒那个还在睡觉的老东西,他二话不说送了个棺材给我做贺礼。”
方初久噗嗤一下笑出声,“你与天机老人什么关系?哪有那么缺德的人送人棺材做寿礼的?”
“更缺德的是这棺材是咱们左护法从人家手里死皮赖脸硬抢来的。”陈岩冷不丁接了句。
方初久嘴唇抽了抽——果然奇葩!
“别听他瞎说。”夏云依狠狠剜了陈岩一眼,看方初久的目光如同一个随时可能被教坏的孩子,“凭你师傅我的美貌,想要什么礼物没有?那个老东西,活了几百年不死,给自己备口棺材做什么,还不如拆了给我做床板去。”
“……”
方初久觉得这人真是个活宝,不过她自然不傻,能让夏云依亲自去抢的棺材岂能是一般货色?想来这其中定然又有什么故事了,不过初次见面,虽然自己对她印象不错,但也不能那么冒昧直接开口问。
“你抓的时间够久了!”宫洵走过来,挥掌打开夏云依拉住方初久的手指,“她的手,只能我牵。”
没来得及躲开的夏云依吃痛地皱了皱眉,随即回眸看着陈岩,“我这位小徒弟的手感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下?”
陈岩将脸偏向一边,他宁愿回谷泡寒池睡荆棘也不愿得罪已经坠入爱河的少主。
瞥了一眼秀恩爱的二人,夏云依转身回到棺材边,“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看在今天捡了个徒弟的份上我懒得跟你开价。”再次抬脚,“老东西做的棺材就是不一样,我都想提前进去睡上一觉了。”
宫洵在她踏足之前快速将棺材招了过来,“寒池绝对比这棺材更舒服。”
方初久疑惑,“宫洵你费这么大心力找口棺材做什么?”
宫洵弯唇,“自然是装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