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番外之 以左为佑（1 / 1）
那天沈昌珉和工作室一众人等分开之后，在去停车场取自己的车开车回家和打车去左佑那里镶牙之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去镶牙——夜长梦多，快刀斩乱麻,他沈昌珉从来不是一个婆婆妈妈不敢面对的人。
可是……
沈昌珉不得不承认，最近因为左佑在他这里的存在感实在太高，高到他有时会忘记这几年对郑允浩习惯性的留意。可是……可是左佑那种一板一眼的人，会和自己是“同类”吗？
左佑那样的人，应该按部就班地生活，一成不变地度日，规规矩矩，不违人伦、不悖常理，那才是他。可现在左佑对他过分地照顾甚至超过了友情的界限，让他不得不多想。
“先生，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沈昌珉的沉思，付好钱下了车，看了口腔医院的大门好一会，他才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了进去。
“沈先生，左主任那边临时来了个急诊患者，牙被人打掉了，需要急救，应该剩个十多分钟就能处理好，可能需要您等一下。”来了太多次，前台这种轮岗的地方，都已经认识沈昌珉了。
“好，那我在候诊区等他，好了叫我，麻烦了。”沈昌珉说着就走向了候诊区。
“沈先生，左主任特意交代，请您到第七诊室等他。”前台微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昌珉自己心虚，那笑容在他看来，好像有那么点腐味。
沈昌珉看了看和前台正对着的候诊区，又看了看前台小姐意味深长的表情，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果断逃向了第七诊室。
再次来到第七诊室，沈昌珉百感交集，甚至有些不太敢面对。
和季尧第一次见面起冲突之后换到了这里；之后两个人关系变得莫名其妙也是从这里开始。他熟练地躺进治疗椅，仰着头，棚顶的灯亮着。模糊中，他迎着光好像看到了左佑戴着口罩给自己治牙时的样子——专注、自信，和他一样，和自己也一样。
沈昌珉被自己这可怕的意识吓得不轻，他使劲甩甩头，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什么都不敢再想，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被拉开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沈昌珉睁开眼睛，稍稍侧头便看到了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摘的左佑。他有些气喘，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很认真。
左佑摘下口罩，目光真挚地看着沈昌珉问：“你着急吗？”
沈昌珉一时没反应过来跟自己着不着急有什么关系，就那么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于是左佑到门口的医用储物柜里叮叮当当地开始准备治疗沈昌珉所需要的器具。室内很安静，只有那些器具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沈昌珉这时才想起来，以前准备工作都是由实习医生或助手完成的。
独处，又是二人独处。玲珑如沈昌珉，也很难驾驭得了和左佑地独处的时候——明明是左佑奇葩，可每次对话完，总是会让沈昌珉觉得自己才是傻的那个。
比如现在，他终于理解刚刚问自己着不着急的原因了。
“我不着急，你休息一会吧，不是刚从一个手术下来吗？歇一会吧。”沈昌珉劝道。
沈昌珉的眼神在左佑看来充满了怀疑，于是他皱眉问：“你是不相信我的技术吗？”
沈昌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解释道：“我是说我没那么急，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再开始。”
左佑闻言，露出一个让沈昌珉倍感压力的笑，自信地安抚道：“放心，我可以的，没有问题。”
沈昌珉刻意地想和他保持距离，于是口是心非地说：“算了吧，我真的不急，你这连着两个，万一累着了一个手抖，受害的是我！真的不急于一时，你歇会！”
左佑停顿了三秒钟进行考虑，最后坐在椅子上看着沈昌珉说：“那好吧，我们先聊会天。”
沈昌珉沉默了，再一次追悔莫及，谁想跟你聊天啊？他就知道，不能以常理来衡量左佑！
“你最近心情怎么样？”左佑面瘫地问，那语气让人听不出来是医生在问询还是朋友在寒暄。
“正常。”沈昌珉装得比他还面瘫。
“张嘴我看看。”
“不是说先歇会吗？”沈昌珉抱怨，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点小脾气——无伤大雅，却易于调情的小脾气。
左佑的面部神经被这点小脾气触动，他一只手带上医用手套，轻轻拉开了沈昌珉的嘴，对着牙龈左看看又看看，嘴里念念不停：“牙龈真的能反应好多健康问题的，你还别不信。”
沈昌珉信啊！他怎么不信了，之前左大医生通过牙龈引出的长篇大论他至今仍难以忘怀。他又一想，现在自己被扒开嘴的样子一定丑死了，于是他把头往反方向一扭，成功让他的手从自己嘴里出去了。
左佑的嘴并没有停下，他继续念叨：“我怎么觉得刚才看见了疑似蛀牙的东西，你转过来我看看。”
沈昌珉并没转过来，于是他听见左佑说：“怎么又有蛀牙了呢？你有没有按我说的方法刷牙？”
“蛀牙就蛀牙，怕什么？有蛀牙就治呗，不然要你干什么？”沈昌珉忽然开起了傲娇模式，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时光倒流，沈昌珉发誓绝对不会说这句话，因为他听到那个从来不安常理出牌的左大医生说了一句让他觉得五雷轰顶的话——
“哦？你要我？”
这句话一出口，一直开启傲娇模式的沈昌珉惊得转过头去，他真的急需确认这句话他到底是用什么表情什么心态说出口的！
四目相对，流转眼底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沈昌珉真的想说，你要是有什么就说出来，在那暧暧昧昧模模糊糊欲擒故纵算个什么事？可是……可是……可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又该怎么办？他已经没有了郑允浩，现在又要失去左佑了吗？
可接下来，沈昌珉为自己现在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左佑在自己这可以和郑允浩平起平坐了？什么时候左佑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他只是个牙医，一直都是个牙医而已……
“休息够了就开始吧，我一会还有事。”沈昌珉避而不答。
“好。”左佑看着沈昌珉的表情不再面瘫，甚至有点宠溺？
沈昌珉没法再转头，只能闭眼，眼不见心不慌。
“张嘴……”左佑柔声说，让沈昌珉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昌珉张开嘴，任左佑在他的口腔里鼓鼓捣捣。他的眼神刚开始还能看着别处，可脑袋不受控地开始想自己和左佑的一些事，想着想着，视线就又回到面前左佑的脸上了。
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一个奇葩。可就是这个奇葩，在自己的心因为郑允浩而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的时候，给了自己治愈的力量。他像个老夫子一样一板一眼，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他毫无幽默风趣的细胞，却一直在为自己考虑。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如果没有他，沈昌珉甚至无法想象这段时间自己会怎么熬过来，是不是一面忍受着自己所爱之人已另有所爱的痛苦，一面要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因为左佑在的关系，他几乎没有时间去难过——他的心被深深地割了一刀，却又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被左佑治愈。
嘴里又什么东西被“咔哒”一声按在了牙上，接着，左佑对上沈昌珉的视线说：“咬合几下看看高度可以吗？”
沈昌珉咬了咬，点头：“可以。”
左佑拿起镜子让他看着，指着口腔内假牙上的金属扣说：“这个环，取下来的时候就抬后面的扣就可以，每天晚上刷牙时记得拿下来，假牙和这个地方的牙龈也需要刷的。”
沈昌珉一边听一边点头，明显地心不在焉。可听完忽然觉得不对：“拿下来？怎么还能拿下来？”忽然想起来，这次镶牙很快，也没打麻药，“装的活动的假牙？”他左佑怎么能未经自己允许擅自决定换成活动假牙了呢？
左佑的眼神仿佛想把沈昌珉看穿，他毫无愧色，坦坦荡荡地承认：“是的。”
沈昌珉皱眉，有点心慌，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他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们二人因为牙而结缘，因为镶牙而弄出一团团微妙的事。本以为这次镶牙之后就可以告别这种莫名其妙的来往，可左佑又擅自决定给他镶一个活动的假牙，他到底什么意思？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左佑直接了当地问：“你是不是镶牙之后就不会再来了？哪怕牙之后又出现别的问题也不会再来找我医治了？”
沈昌珉没说话，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确实，他的的确确想把今天当做最后一次，因为他不想再和左佑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继续。他并不觉得左佑和自己是同道中人，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情的人。可是这个左佑却在一点点地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他已经受伤，既然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他不想硬生生地撕裂再去遭受第二遍的痛苦。
与其自讨苦吃，不如扼杀萌芽。
“是。”沈昌珉轻轻地说，毫无底气，一点也不像曾经玩转业界的高手。
“你讨厌我吗？”左佑认真地继续问。
沈昌珉有一时的语塞，后来忽然想起，明明是自己先质问他的：“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左佑一脸正经又很自然地说：“沈先生，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
沈昌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没想到这句他急于求证的话被他简简单单地说了出来，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切是那么猝不及防：“你喜欢我？你怎么就喜欢我了？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吗你就敢说你喜欢我？”
左佑这种从小就一门心思好好学习，进了大学读了牙医之后又一门心思扑在牙上，从没想过男女感情之间的事，对感情的事还真没什么研究。但天生脑子就比别人灵光的他，针对沈昌珉气急败坏的反问，提取出了一个不容反驳的事实——
“所以沈先生，你在意的只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而不是我们同为男人这件事，对吧？”
沈昌珉无言以对。
“其实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有些话，比如日常寒暄，我觉得没什么用，平实基本不会说，和同事见了面，也是点头致意。你可能不相信，我跟你说的话，比和某些同事一年说的话都要多，可能你觉得我说的是废话，但我就是不自觉地想和你关系变得更近一些。”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从第二次在这里见你，我就不自觉地被你吸引。我从工作以后只会加班，从不请假，但为了接近你，我特意请假去影视城看你，因为我知道你那阵子心情不好，我想陪你。”
沈昌珉眯着眼睛看着他，语气冷冷地：“你这是在同情我？”
“不！”左佑急切地否定，“我是在取悦你，是在讨好你。”
沈昌珉动容。他的身份从出生起就很尴尬，母亲和高锦徳离婚之后，一个没什么文化只能出劳力换酬劳的母亲带着他，从没得到过好脸色。所以沈昌珉发誓要变得强大，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他要让那个男人后悔遗弃他们。后来，他做到了。他一只都奉行着用实力说话，什么贿赂买通，在他这里就是弱者在自掘坟墓，所以早就没有人会刻意地讨好他。
他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影视城和左佑一起的日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脸越黑——那种像是被监管的日子，有这么讨好人的吗？
“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无法接受你的表白。”沈昌珉犹豫了一会，还是拒绝了，可拒绝之后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左佑茫然地问。
“是你不确定你自己是否喜欢我，因为你刚刚说的是‘好像’，并不是确定的。”沈昌珉说完，觉得自己这话有点不对，难道一会他把“好像”去掉重说一遍自己就要接受了？
“用‘好像’修饰是为了对这份感情负责。我问过前台小婷，她说的那些证明喜欢的症状我都符合，只剩最后一条，需要你来帮我确认。”左佑开始一步步下套。
你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去问前台？怪不得刚刚前台看自己的表情有点意味深长。沈昌珉问：“什么最后一条？”
“她说，如果对方接受了我的表白，我的心情变得高兴得发疯，想昭告全世界这个人从现在起是我的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喜欢了，是爱。”
“所以，你是希望我接受吗？”
左佑微笑道：“当然。”
“我接受了又能怎样呢？”
“接受了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样我就可以在你身边，像我的名字一样。”
沈昌珉挑眉：“怎么？你想左右我的人生吗？”
“不。”左佑经常面瘫的脸上，最近微笑的幅度越来越大：“我想庇佑你的人生。”
沈昌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纯粹、真诚、直接，没有丝毫虚伪的成分，那是自己步入社会之后，鲜少能见到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人……
“我不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不敢随便答应。”沈昌珉找了个借口。
“这个好办。就像医院每年招人，新人都是有实习期的，我可以先当你的实习男朋友，3个月后转正。”
沈昌珉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跟得上左佑的脑回路，可是，他不想错过他。试一试，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沈昌珉狡黠一笑：“让我接受你的表白也可以，我有条件——今天必须把我这颗牙弄利索，我不要什么活动的牙，吃年糕什么的一定会掉下来的。”
左佑一下子笑得像个傻小子，他转身回到储物柜，鼓鼓捣捣之后把东西端过来，敲碎麻醉剂放入注射器，对沈昌珉说：“实习男朋友上岗第一天，我决定以权谋私，你这颗牙还是种牙为好，既然以后是一家人了，我就给你个内部价，还是很划算的，来吧！”
沈昌珉瞪大了眼睛，外面墙上挂着的那些种牙的图片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痛觉神经！他内心哀嚎——NO，可为时已晚。
针慢慢扎进他的牙床，一侧的腮越来越麻。沈昌珉在心里狠狠地骂道，左佑，你等我牙都好了的，我非咬死你不可！以后有的是时间，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