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一章 杀帝(1 / 1)
张嫣全身心地相信陈平,所以太后临朝已是第四年,其间发生这么多的事,她一言不发。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是她等着的那个瞬间。
这日,她正在椒房殿给刘恭、刘圆做单衣,紫晴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见张嫣忽地停住脚步,呆立在原地。
张嫣抬头望着紫晴,心莫名地跳得快了起来。
她不问,等着紫晴开口,紫晴脸色苍白,动也不动,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张嫣耐不住了,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紫晴看着她,还是未开口。
张嫣终于爆发了,提高声音道:“我让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紫晴开口了:“皇后,我说了,你受不了,就像这样发泄出来,千万不要憋着,知道吗?”
张嫣明白紫晴的用心,点点头道:“我做好准备了,你说吧。”
紫晴这才近前,道:“皇后,小皇帝今早被太后囚禁于永巷中。”
张嫣浑身一颤,手脚瞬间冰冷,面无人色,声音怪异地问道:“为什么?”
紫晴轻声道:“不知道。只听太后下诏小皇帝患病,任何人不得与他相见。”
张嫣笑了,笑得瘆人。
她忽地抓起正给刘恭缝着的单衣,道:“我找她去,我找她问问,恭儿到底生什么病了,昨晚还好好地,今天就病了,我这做母亲的怎么不知道呢?”
她踉跄着,几欲跌倒。
紫晴忙去搀她,被她甩在了一边,“你们都在这儿呆着,谁也不许跟着。”
紫晴停住了脚步,不是因为张嫣这句话,而是来前,子涵已交待过,无论张嫣做什么,都不要阻止。
张嫣一路近乎疯癫地奔向长乐宫。
长乐宫椒房殿,审食其正陪太后下六盘棋,张嫣横冲直撞地进来,几名侍卫拦也拦不住,太后似乎早知会如此,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旁的侍婢与侍卫齐声称“诺”,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张嫣指着审食其道:“他也出去。”
太后看也不看她,道:“看你这样子,与疯了有什么两样?左丞相正陪我下棋呢!”
张嫣上前,忽地将棋子推了一地,叫道:“让他出去。”
审食其从未见张嫣如此过,忙站起身,准备走,太后缓缓道:“你就坐这儿,我这儿还轮不到她撒野。”
张嫣猛地大笑起来,道:“太后说得对,你这儿轮不到阿舅,轮不到母亲,自然也轮不到我,更谈不上恭儿。可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你的至亲骨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太后冷眼看着她,道:“我的至亲骨肉遇到事情一个个都这样,让我如何指望?你手里拿的是恭儿的衣服吧,左丞相,你把恭儿的事讲给她听。”
审食其忙起身称“诺”,躬身向张嫣道:“皇后,昨日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乱说,让小皇帝听到生母已死,他并非你亲生之事,”言至此,审食其停住,看着张嫣。
张嫣身子晃了晃,用力稳住,道:“你接着说。”
审食其道:“若仅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可小皇帝听了,居然口出怨言道,皇后怎么能杀死我的母亲,却把我说成是她的儿子呢?我现在还小,等长大成人后,我就造反。”
审食其再次停下来,张嫣已是浑身发软,手一松,那件单衣掉在地上。
审食其看看太后,太后毫无反应。
他咳了两声,接着道:“太后听了,很担心。太后与臣言,杀死周美人的本是她,与皇后无关。太后不怕小皇帝,可是若有一天太后崩,独留下皇后,小皇帝对你下手,谁来保护你?太后给小皇帝起名恭,意即恭敬孝顺,他小小年级即如此不恭,长大后又会如何,皇后可曾想过?”
张嫣听至此,身子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审食其看看太后那张毫无变化的脸,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由此,太后昨日思量了一晚,今日朝堂下诏,称小皇帝得了重病,任何人不得与之相见。一则防止小皇帝再与人乱言,关键还是为了皇后。太后愿意为皇后扫清一切祸患,担下所有是非。”
审食其把该说的说完了,垂首退向一边。
张嫣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着:“回去,我要回去。”
审食其看向太后,太后点点头,审食其提高声音道:“来人,送皇后回未央宫。”两名侍婢应声进来,搀扶着张嫣去了,独留下地上的那件单衣。
审食其静立于太后身边,好久,听太后缓缓道:“把那件单衣送与刘恭,告诉他是他母亲做与他的。送过后,顺便去皇后那儿也告诉一声。”
审食其称“诺”,拾起单衣去了。
两日后,朝堂上,太后正襟肃颜道:“凡是拥有天下,掌握万民命运的人,应该象上天覆盖大地、象大地容载万物一样抚育百姓。皇帝有欢悦爱护之心安抚百姓,百姓就会欢欣喜悦地侍奉皇帝,上下欢悦欣喜的感情相通,天下就能太平。如今皇帝病重,经久不愈,以致神志昏乱失常,不能继承帝位,供奉宗庙祭祀,因此不能把天下托付给他,我认为应该找人代替他。”
众大臣皆顿首道:“太后为天下百姓谋划,对安定宗庙社稷的思虑极为深远,臣等恭敬地顿首听命。”
于是,太后下诏,废了刘恭的帝位。
五月丙辰日,立刘盈之子常山王刘义(原襄阳侯刘山)为皇帝,改名刘弘,史称后少帝。
刘弘没有改称元年,仍由太后临朝听政。
刘弘做了皇帝,轵侯刘朝被封为常山王。
八月,太后秘密幽杀了刘恭,对外只称病重而崩。
一年之后,太后临朝第五年的八月,刘盈之子淮阳王刘强去世,他的弟弟壶关侯刘武被封为为淮阳王。
太后临朝第六年的十月,太后言吕王吕嘉行为骄横跋扈,废掉了他,封肃王吕台的弟弟吕产为吕王。
夏天,太后下诏大赦天下。
随后,封齐悼惠王(刘邦庶长子,已薨)的三儿子刘兴居为东牟侯。
太后临朝第七年的正月,太后召赵王刘友(刘邦第六子)进京。
只因刘友的王后乃吕氏家族的女儿,刘友不喜欢她,喜欢其他的姬妾,吕家女心内嫉妒,恼怒之下离开了家,在太后面前诽谤刘友。赵王到京后,太后把他安置在官邸里却不接见,并派护卫队围守着,不给他饭吃。赵王的臣下有偷着给他送饭的,则被抓起来问罪。
赵王饿极了,就作了一首歌,唱道: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
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
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
于嗟不可悔兮宁早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
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
此歌传至太后耳中,太后愈加恼怒,竟令赵王被囚禁饿死。如此,太后仍难解心头之恨,又下诏按照平民的葬礼,把他埋在长安百姓坟墓的旁边。
然就在这月底,天现日食,白昼变得和黑夜一样。
太后心中厌恶至极,闷闷不乐地向左右道:“这是因为我啊,因为我囚禁饿死了赵王,上天怪罪我,才显此异象。”
审食其一旁轻声道:“太后,再封刘氏为赵王,上天就不会怪罪于你了。”
太后微微点头。
二月,太后下诏改封梁王刘恢(刘邦第五子)为赵王。
吕王吕产被改封为梁王,但梁王没有去封国,留在朝廷担任皇帝的太傅。
平昌侯刘太封为吕王,梁国改为吕国,原来的吕国改名为济川国,是以吕王刘太又称济川王。
临光侯吕嬃有个女儿嫁给营陵侯刘泽为妻,刘泽当时担任大将军,太后怕刘泽像两个赵王一样,对吕媭的女儿不好,便从齐国割出琅琊郡赐予刘泽,封刘泽为琅邪王。
做完这些,她笑对审食其道:“我对于刘吕两家,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又用儿女联姻将两家紧紧拴在一起,即便我某天崩,也可安心去了。”
审食其笑道:“太后心思缜密,思虑周全,非常人能及。”
太后朝他笑道:“你也学会他们那一套了,我这个年纪,是这种话能哄得住的?我做的事我心里清楚。”
审食其笑道:“太后这阵子心情好多了。”太后点点头,道:“是啊,看到刘吕两家和睦,我心中比吃了蜜还甜。”
审食其略为迟疑道:“只是听说梁王改封赵王后,似乎不太高兴。”太后收起笑脸,道:“是啊,这件事得解决一下。”
太后的解决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旧戏重演,把吕产的女儿嫁给赵王做王后。
然而天不遂人意,王后的随从官员都是吕家的人,专揽大权,暗中监视赵王,赵王不能随意行动。赵王宠爱的姬妾,王后又派人用毒酒毒死了她。赵王内心悲痛,竟然自杀了。
太后知道这件事后,一时恼怒异常,朝堂之上向着众大臣道:“我连封两个赵王都死于非命,尤其刘恢,竟然为了个女人,连祭祀宗庙的礼仪都不要了,下诏废除他后代的王位继承权。”
太后震怒,众大臣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忙奉召而行。
一阵雷霆发过,太后感到有点心慌气短,审食其忙唤侍医。
侍医诊后,道:“太后是生气动了肝火,加上年纪大了,身子一时吃不消才如此,并无大碍,只需多休息休息,不要太过劳神即可。”
审食其点头,侍医开了几味调理的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