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九章 情断(1 / 1)
次日,子涵入宫,未去见刘盈,先去找彩乐。
张嫣不见彩乐,一问,才知子涵找她,道:“让他二人来见我。”
阿风忙出去找。
不一会儿,子涵、彩乐二人来至椒房殿内。张嫣向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齐声应“诺”,掩门而去。
张嫣看向子涵道:“卫尉找彩乐何事?我也想听听。”
子涵知道张嫣是真正为彩乐、刘盈好,她又身为皇后,知道此事后,也可于适当时机出手帮一把,遂把太后召见皇上,皇上想保一俗,自己昨夜去找陈平以及陈平所言,一字不漏地讲述了一遍。
听着子涵讲述,张嫣的神情愈来愈凝重,彩乐已脸色煞白,浑身发颤。
讲至最后,子涵看着彩乐,一字一字将陈平最后两句话说与她听。彩乐一阵眩晕,站立不住。
张嫣忙道:“卫尉扶阿乐坐下。陈平所言,你还未说与皇上吧。”
子涵道:“没有,臣想先私下与彩乐相商。毕竟此事因臣而起,臣想尽量替皇上分担。”
张嫣点头道:“卫尉做得好。彩乐交给我,稍候定让你办好此差,你先去外面等着。”
子涵道:“臣先谢过皇后。”张嫣点头,子涵掩门而出。
殿内,张嫣来至彩乐跟前,轻声道:“你不知道阿舅是一个多么可怜的人。先帝当年安排好一切,想保护戚夫人与赵王,都未能周全,阿舅当时年仅十七岁,却知道尽其所能,完成先帝心意,终无济于事。虽然此后,他自暴自弃,但他的良善从未离去。良善的本性与残忍的事实一齐折磨着他,没有人能帮他,你能想象得出他当时的愤怒、悲痛、无助、绝望吗?若当时你在,你怎么忍心弃他不顾?
嫣儿与阿舅是甥舅关系,阿舅万分不愿,也只能被逼接受嫣儿这个皇后,终至嫣儿有名无实。嫣儿不怨阿舅,阿舅若不介意这不伦之婚,也就不是嫣儿敬着爱着的阿舅了。现在,阿舅终于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就是你,彩乐。你知道嫣儿有多羡慕你吗?嫣儿想爱却不能爱,嫣儿希望你能好好爱他、疼他。他真的是一个值得你全身心去爱的男人!
嫣儿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接受阿舅。你若非要怨恨阿舅不放开你,不成全你和一俗,嫣儿告诉你,他不放开你,因为他对你有千分留恋,万分不舍,你是他苦楚人生中唯一的一滴甘露。阿舅的身子再也禁不住折腾了,你就让他在人生的一路苦难中,品尝到几许甜蜜吧,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愿望,嫣儿求你,去疼他爱他吧!”
张嫣说着,竟然双膝跪倒在彩乐面前。
彩乐一惊,“倏”地站起了身子,一把拉起张嫣,道:“皇后,你——”却不知该说什么。她无法因张嫣的一番话而应允,心中又莫名地难以自持。衣内,那枚玉佩轻轻碰触着她,已被她的体温染暖,不再冰凉。
张嫣看看她,缓缓扭过身子,背向彩乐,道:“阿乐,嫣儿最后说几句话,你听完后,可以开门,自去告诉赵卫尉,你要让他如何向皇上回话。”
彩乐未出声,张嫣也不等她回答,自说道:“阿乐,阿舅如此待你,你心中真的没有一点他的位置吗?若有,你去他身边吧,他值得你心疼一生,千万别等错过了才去后悔。若没有——”张嫣转过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彩乐,彩乐被惊到了,她从未见张嫣有过如此眼神。
“你也得去他身边。因为,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阿舅已无能为力,这件事,已由太后决定。只要是她盯上的人,就别想逃脱。你若非不从,一俗只有死路一条。”
彩乐的身子一颤。
张嫣缓了缓,道:“ 当然,你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陈平所说——”张嫣盯着彩乐的双眼,一字一字道:“你两个一起死。”说完,张嫣再次转过身子,背向彩乐,不再说话。
彩乐已瘫软在地。
许久,椒房殿内,彩乐的声音幽幽响起:“我听明白了,不管皇上放不放我,不管我心中有没有皇上,都已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太后不放我走,我若非走,太后定会置一俗于死地。我入宫原本是为了与一俗相聚,怎能因此反害了一俗的性命?那就只当我从未入宫,让一俗好好活着吧。我去宣室了,就此叩别皇后。”
张嫣未转身,只听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吱呀”一声被关上,张嫣的泪如雨般倾泻,却不知为谁而流,为自己?为刘盈?为彩乐?
椒房殿外,子涵看着彩乐走出来,没有迎上去,只等她来至跟前,静静看着她。
彩乐看着他,轻声道:“你确定,陈平一定能保住一俗的性命?”
子涵点头,郑重地说:“我确定。当年梁王彭越、淮阴侯韩信,何等人物,高皇帝都不能奈何,却被太后干净利落地收拾了。太后的手段由此可见,世人皆畏。陈平却能于高皇帝临崩之时,不杀舞阳侯樊哙,灵前一番哭奏,从太后手中死里逃生,并让太后信任至今,甚至为陈平而训斥妹妹吕媭,以太后的个性,能为了个外人如此对待自己的家人,只能说明,此外人绝非常人,其智谋,当世无人能敌。”
彩乐眼中闪着异样的神情,道:“好,我相信你。”
子涵静默了一会儿,道:“你觉得我们谁去劝说一俗比较好?”
彩乐的眼中,直至此时,才毫不掩饰地放进了痛苦的成分,哑着嗓子道:“我去。”
子涵道:“这件事不能拖,越拖一俗的危险会越大。”
彩乐的脸上居然浮出了一点笑,道:“我知道,我一定会说服他。”
说着,彩乐原本暗哑的声音变得强烈起来,“我见过一俗后,有件事相求于你。如果一俗愿意回家,最好,他若不愿,请你待此事平息后,将紫晴接来长安,让她陪在一俗身边,然后……”彩乐没有再说下去,话语中透出哭腔,强忍着,转过了身子。
子涵看着彩乐一会儿一变的神情,明白她心中的痛苦有多深,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想法。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着,会憋坏身子的。”
彩乐转过身子,脸上又浮出了一点笑,道:“我没事。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就好,我去看一俗了。”
子涵点头,看她离去,心中叹道:此时此刻,本该痛哭的她,为什么非要强忍着,反而去笑呢?以后,她再也不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乡下女娃,她的命运,已不是她自己可以掌控。真的是我错了,不该带一俗来?还是老天爷本就安排好,她和一俗从一开始就有缘无分?
彩乐来至一俗住处,推开房门,进入屋内。
屋内静寂无声,一俗躺在床上,不知是否真的睡着了,有人进屋,他并无反应。
“一俗,”彩乐一声轻唤。一俗“忽”地一声从床上坐起,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彩乐。
彩乐来至床前坐下,双手拉过一俗的手,柔声道:“一俗,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一俗没有说话。
彩乐道:“一俗,你听好我将要说的话,好吗?”
一俗点点头,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
彩乐笑了,道:“那就好。一俗,太后知道了皇上和我的事情,想害你性命,好使我与皇上在一起。皇上知道后,让子涵想办法救你。子涵帮你离开长安回家好吗?”
彩乐轻声细语,一俗却分外激动:“我走了,你留在这儿陪皇上?”
彩乐没回答。一俗甩开彩乐的手,道:“我不走,即便不能与你在一起,我也要留在长安守着你,哪怕让我去死!”
彩乐站起身,道:“你若死了,你的父母怎么办,带你来长安的子涵又该多内疚,而我,就是杀你的凶手,还能无动于衷地活下去吗?”一俗不作声。
屋内归于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彩乐道:“其实,皇上早已料到你不会离开长安,才让子涵找到一个人护你周全,此人叫陈平。子涵会秘密护送你去他家,他已答应皇上,定会保你性命。”
一俗道:“你是铁了心要与我分开,和皇上在一起了?”
彩乐道:“是。你若真不愿离开长安,就乖乖去陈平家,没有第二条出路。”
一俗道:“我若不同意,必定会死。我死了,你也不会活着?”
彩乐抬眼,与一俗四目相望,好大会儿,彩乐点了点头。
一俗直觉一阵眩晕,努力稳稳神,道:“好,我去陈平家。”
彩乐的泪瞬间如雨而下。
她起身拭了拭泪,竭力归于平静道:“去陈平家后,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再对我们之间存有任何幻想。事情既然不能如我们所愿,我们又要继续生存下去,那就如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重新开始,各自开始各自的生活,好吗?”
不等一俗回答,彩乐快速地接着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我们别无选择。我希望你以后的生活幸福,我也会尽量让我的生活幸福。”
一俗从床上起来,站在彩乐对面,直视着她,道:“你的意思是,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再无干系?”
彩乐避开了他的目光,道:“正是这样。你还要留在长安吗?”
一俗脸上泛起一丝让人不忍直视的笑,道:“我会留在长安,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打扰你。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会尽量让自己幸福,也希望你能幸福。”
彩乐轻声道:“那就好。一俗,记住,一定要遵守我们今天的约定。我这就去了。”说完,也不看一俗,转身而去。
未走出屋门,泪水再次喷涌而出。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任泪水肆意奔流,她已抬头向前,昔日,被她全部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