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困情(1 / 1)
一俗刚回至家中,就被叫到父亲书房。
进了书房,只见父亲背着手在房间里快速地踱来踱去,脸色阴沉,还略带点紧张。
父亲很少这样,即便自己犯天大的错,他也是稳如泰山地安坐在书桌后面。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父亲这样,而且还和自己有关!一俗让大脑飞快运转,也没搜索出可疑的苗头,索性不想了。
终于,林俢川停了下来,在椅子上坐下来。
一俗喊了声“父亲”,不再言语,静等风雨到来。
林俢川“哼”了一声,狠狠地盯了儿子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一俗,你坐吧。”
一俗坐下来,抬头看向父亲。他知道父亲到底还是疼他的,但他不能因此就可以开溜,如果事情和他有关,他需要知道,也需要承担。
林俢川看儿子静静地等着,心中的恨就别提了,近乎咬牙切齿地问道:“一俗,老实说,你今天一大早去哪儿了?”
“我就出去散散心,四处逛逛。”以前父亲母亲问,一俗都是这样回答,没见出什么问题。
林俢川恨道:“行,你不说实话也没关系。你可知道今天谁来我们家了?”
一俗没问“是谁”,也没猜是谁。他知道若是紫晴父女,父亲不会是这个样,到底是哪路神仙让父亲如此不安?
见儿子不说话,林俢川再也耐不住了,狠狠地说道:“是赵子涵!赵虚山的儿子!紫晴的兄长!”
听到“赵子涵”三个字,林一俗跳了起来,“赵子涵,赵子涵!”他喃喃念了两遍,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跌坐在椅子上。
林俢川看到儿子如此反应,道:“怎么,你也知道怕了?他可是堂堂的未央宫卫尉,我们家有几个脑袋惹得起?人家今天来家里拜访,你倒好,又不知去哪儿野了!只是出去疯玩也没关系,就怕你给好不知道好,在外面乱闯祸!”
林俢川发作了一阵子,看儿子并没听在耳朵里,脸色却甚是苍白,心中不觉担忧,忙放缓了语气道:“俗儿,不管你以前怎样,但从现在起,你要一门儿心思地对待紫晴,对待赵家。前两天赵虚山来我们家,说和紫晴母亲商量的,要给你们择个日子——”
一俗本已稍缓过劲儿,听了父亲后面的话,大脑再次“轰”的一声,整张脸近乎惨白。
林俢川真被吓着了,忙道:“不过,他们也说了,要等当兄长的赵子涵先娶了亲,才让紫晴出嫁。所以,日子会择得比较靠后。”
听了这句话,一俗本已出窍的魂魄方才回来。
看儿子的神色稍好些,林俢川才又慢慢地说道:“俗儿,我今天已经许诺赵家,明天带你一起去回拜。那赵子涵可能过两天就回长安,我们这一趟必须去。”
听了林俢川最后的话,林一俗重新失了魂般走出书房,却见母亲正在屋檐下看着自己。
林周氏看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眼中含泪,拉住儿子的手道:“俗儿,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好人家好女娃,哪一点儿不入你的眼,非要去喜欢一个山野村姑——”
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林周氏忙住口,放开儿子的手,道:“你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把自己用心收拾一下,好和你父亲一起去赵家。”
看着母亲缓缓离去的背影,一俗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父母都知道,只是没人捅破罢了。害父母担心,他也很难过。而赵子涵亲眼目睹了自己和彩乐的亲密,赵家也知道了这件事。虽然赵家为人良善,但紫晴不放开自己,赵家就会竭力促成,不然也不会急赶着择日子。
两家人都没有逼他,只是耐心地等着他,等他主动把彩乐放开,便可诸事皆顺,皆大欢喜。
可是,一个人一旦在心里生了根,怎么能说拔去就拔去呢?若硬拔去,心会很疼,会受伤,会流血。
不过,话说回来,是伤口就会愈合,愈合后是一道疤。根据愈合能力的强弱,疤痕会有大有小,有深有浅。若是愈合能力强的人,不细看,甚至看不出疤痕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伤口都会愈合,愈合不了的伤口会因疼痛折磨人一辈子,也可能会疼痛致死。
林一俗心中的那个人到底要不要拔去?不拔去,该让她怎样在心中长;拔去,伤口的结局又会是哪种呢?
回到自己房中,一俗一头倒在床上。
无忧跟了过来,小心地问道:“少主,要不要给你倒杯茶?”
听见无忧的声音,一俗“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质问道:“你还好意思来我跟前,说,是不是你和主人说什么了?”
无忧一撇嘴,道:“少主,你这样说可就冤枉小人了。以前出去,你总带着小人,就是紫晴少主来,你也让小人跟着。可最近,你那么频繁地一个人外出,女主问起,小人只能为你撒谎,次数多了,谁还信呢?”
这小子,还会用“频繁”这个词了,一俗心中想着,嘴上仍不放松,道:“那你就和女主说实话了!”
“少主,”无忧万分无奈地说道,“再怎么我也不能出卖你!可是少主你想,女主既起了疑心,怎么会不想办法弄清楚?我估计,你都不知道被人跟踪了多少次,你还在鼓里蒙着呢!”
“我让你说我被蒙在鼓里,”一俗从床上跳起来,照着无忧的头拍了一下,“知道我蒙在鼓里还不告诉我?”
无忧满脸委屈地说道:“少主,你和女主之间的事,我一个做仆人的怎能掺合其中?再说,”无忧揉了揉被拍的地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希望女主知道这件事,不然,拖得时间越长,我怕彩乐受到的伤害越大。”
“你怎么知道彩乐会受到伤害,你怎么那么关心她呢?”一俗叫道。
无忧一副无畏的样子,道:“彩乐说我们就像好朋友一样,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我这做好朋友的怎能不为她担心?谁知道你这当少主的想把她怎么办呢?”
无忧说完,看一俗怔在了原地,也不理会,只道:“少主要是没什么吩咐,小人就出去了。”
说完,不等一俗答应,退了出去。
一俗仍怔在那里,母亲说过的话,无忧说过的话,犹如两匹马,在他脑中来回奔腾。
他这才明白,母亲刚刚站在书房外是在特意等他,无忧刚刚来给他倒茶也是特意来找他。他们一个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一个想知道他这样做到底想怎样;到底为什么这样做,放着好人家的好女娃不要,非要一个山野村姑!这样做最终想怎样,他这当少主的到底要把彩乐怎么办呢?
只是,所有人都还不知道,赵子涵,已经和林一俗打过两次照面;赵子涵,已经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实。赵子涵——这个让林一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物,明天,他们就要碰面,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碰面?
他到底要把彩乐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彩乐的阿母问过自己,无忧问过自己,现在,自己问自己,到底要把彩乐怎么办呢?
赵子涵——这个让林一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物,明天,他们就要碰面,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碰面?
所有这一切在一俗的脑海里搅来搅去,直至搅成一锅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倒也好,因为想不清楚,就不用再继续想下去,他沉沉地睡着了。
太阳在秋末冬初的清晨中,显得分外清秀,阳光是那么清爽、干净、利落,招人待见,简直想一把一把地抱回家。
林俢川已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停当,就等儿子来了好出发。
林周氏带着无忧和侍婢们打扮着一俗,边絮叨道:“俗儿,到了赵家,一定要好好表现。虽然赵家男娃真的很出色,我儿子也不是庸俗之辈,不比他差。你可一定不能被他比了下去,知道吗?”
一俗笑道:“母亲,只是一次拜访而已,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林周氏道:“当然了,我生的儿子被别人家的比了下去,我这做母亲的会难过的。”
一俗摇摇头,笑道:“为了不让母亲难过,我一定好好表现。”
林周氏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和你父亲去吧,母亲相信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处理好。”
林朱氏望向儿子,一俗的目光清澈、坚定,林朱氏在那一瞬间觉得,儿子长大了,已不是那个遇到事情就要找母亲的孩子。
似乎就是一夜之间,一俗长大了。
新的一天的阳光给他注入了新的元素,他在走出房间,迎接阳光的瞬间,把昨晚搅了一夜的浆糊澄清了。今天不管遇到怎样的事情,他都不能逃避,他要扛,不仅要扛,还要扛住。因为这一扛,扛得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