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信任(1 / 1)
用过膳,苏云逸把桌上的一摞折子直接堆到了她面前。
咩?
沈静言不解。
“这是今年各地呈上来的死刑犯名单和大理寺初核材料,你拿去瞧吧,该处决的打个叉,有疑问的留中。”
苏云逸在手下的折子上圈圈点点,看都没看的把任务交待了。
沈静言拿手撩了撩,少说得有四五十本,他就这么甩给她啦?
她小心的把折子山推回去:“后宫不得干政,还是您来,呵呵!”
苏云逸专注的处理着手里的那本儿:“那便烦皇后替朕全部叉了。”
“这怎么可以!”
她愤然站起来:“一个叉一条命啊,能随便画着玩儿嘛!”
苏云逸不答不理。
她咬了咬牙把折子拖了回来:贱人,拿她的职业养成绑架她,再贱不过了。
说是不甘愿接的活儿,真投入到熟悉的领域,沈静言立刻认真起来。她闲时看过不少蜀国律令,先不论合不合理,拿来审眼下的材料再快不过了。
没想到前世连书记员都当过一天的人,换个地方直接变成最高审的法官了,这感觉简直太微妙了。
殿中安静得只偶尔听见火星爆开的声音,李全恩与对面磨墨的青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发现了惊羡。
左边的折子迅速减少,只是皇帝的大多由左边移到了右边,而皇后的却很多放在了中间。
沈静言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中间,原本空无一物的中部已经摞出了厚厚两堆儿,她耐着性子把剩下的审完,眉头越皱越紧。
她没见过审讯现场,有多少屈打成招却一目了然。
或许并非都是冤枉的,只是那些案犯,多少也是因为用刑才承认的。
刚出道时她接过些刑事案件,最喜欢钻的点儿就是程序违法,一旦能找出点儿蛛丝马迹,其实都不用愁了,□□法制再不健全,这点还落实的挺好。
如今见了满目刑讯,让她如何能忍?
“怎的?额头皱成这样。”
苏云逸批完折子就见她一脸痛苦的样子。
沈静言“你”字还没出口,瞧见研磨的两人立马收了声儿。苏云逸心领神会的撵了两人出去。
不等他们走远,沈静言发难了。
“不是说来这十几年了嘛,当皇帝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没改改原来的破体系,这哪儿是什么呈请御批的折子,分明是一封封血书嘛!”
她揣着股气,不由将留中的折子全部塞到他跟前,拢共四十余本,批了七八本,否了四五本,剩下的全部留中。
苏云逸捡面上两本瞧了,面上一片坦然。
他将折子放回桌上:“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改?”
“你就该……”
沈静言说了一半蓦然住了嘴,他是生活在□□不错,可他一个学IT的,晓得些常识不假,真要改革哪能凭着一知半解的常识乱来。
何况人制社会下推行法制社会的东西,他再是皇帝也会受到极大的阻力。除非结合实际进行改良,就算让她当了皇帝,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她冲他发脾气,确实不应该。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苏云逸覆上她的手:“以死决犯的折子你来批,救得一命是一命。”
他的脸上满是真诚,想必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沈静言心头一动:“可是前朝……”
苏云逸笑:“前朝如何,等你把系统法都默出来了,整个国家都要改一改的,何况是后宫不得干政。”
沈静言没想到他有如此魄力,不免担心:“强推容易适得其反,这事急不来的,况且人治环境下,后宫不得干政才是正确的,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苏云逸伸手在她鼻尖刮了刮:“不让前朝知道不就行了。”
她不由松了口气,想要赶着默出法条儿的心却更急切了。
她没有野心当个耀眼的穿越女,但若有机会做些好事,却也没必要拒绝,既然世间真有阎王,哪怕功德簿是假的,尽力一试又有何妨。
留中的折子两人又翻了一遍,她没办法立即就救这些人,却是硬扣下了三本,苏云逸看过简要案情,默许了她的坚持。
这事儿搁在沈静言心里慢慢生了根发了芽,她恨不得自己能像前世般拎个公文包出现在大堂上。
好在再过两日就是年,活跃的气氛冲淡了她心里的执念。
大年二十九的宫宴办得无比盛大,天还黑着,青萝已经把皇后从被窝里拨了出来。她自伤好后越发尽心细致,搞得沈静言反而不好意思。
这样的盛宴,御膳房想必空不了,青萝早早跟秦泉儿打了招呼,让他无论如何先替娘娘备了双份儿的面条。
她想得周到,虽然近来皇上不都来朝阳殿用早膳了,但皇上心疼娘娘,今儿总归要与娘娘同用的。
沈静言迷迷瞪瞪坐在那儿哈欠连天,任由青萝细细梳了头,还是两眼泪汪汪的没完全醒。她半靠在青萝怀里,眼睛都要合上了。
青樱提了食盒儿回来瞧见她头还没梳完呢,一时急了:“娘娘,您醒醒,怎么着也要坚持一下,过了今儿个下次就得明年了。”
沈静言头脑混沌着点点头,伸手腰上青萝的腰磕睡得更厉害了。
青樱还想再劝,青萝朝她摆摆手,总也是梳得的,能多眯会儿就眯吧!
因着习俗,苏云逸头夜宿在承庆殿,这天不用早朝,收拾停当他早早过来了。
看见挂在青萝身上那只,他轻轻上前将动弹不得的青萝替出来。
沈静言搂着搂着突然觉得这腰似乎粗了,粗了好,粗了挂得更稳。
她忍不住蹭了蹭,看得旁边的青萝捏了把汗,妆容花了可以补,可是皇上的龙袍……
犯迷糊的人终于发现蹭着的衣服有点儿刮脸,金线再细,也是金属,难怪蹭着不舒服。
“睡舒服了?”
苏云逸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红扑扑的脸,爱怜的捏了一把。
沈静言看清楚来人更不放了:“我可以不参加吗?好困。”
“唔,要是给大臣们见了你这样儿,估计再不会担心后宫干政了。”
苏云逸答非所问。
沈静言想了想,好嘛,讽刺她起不来上早朝呀。
折腾了半天,帝后终于出现在了宫宴正堂。这席从中午一直到折腾到晚上,就算坐也够得人受的。
一番觥筹交错,苏云逸突然想起新榜三元,他这一提,自然有人往席后寻人。
这就是刘若冰提过的特邀嘉宾了,只见一长相端正的男子长身出来,恭敬的拜倒在地,从外形到声音,一瞧就该是探花的料。
“学生新进探花孟钰,拜见吾皇万岁!”
他跪是跪了,态度端正而不谄媚,倒让人刮目相看。
苏云逸左右瞧了瞧:“怎生只有你一人?”
孟钰抱拳:“回皇上,两位世兄因故入狱,只剩学生一人。”
他说因故,不说因罪,显然不认为他们有罪。
苏云逸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一时也颇感意外:“因何故入狱?放榜不过三月,如何就双双犯了事?”
孟钰不卑不亢道:“状元董新堰被指欺男霸女,□□他□□,一月前刚被收押;榜眼石青琅被顺天府以纵马伤人为由,早状元三日入了狱。”
沈静言刚听了个开头,便不由打量起眼前的人,他的话初听没有立场,细品却是处处为二人开脱,三人的感情想来不差。
巧的是,她留下的三份折子,恰恰就有这两人在内。
就算放到现代,强/奸和故意伤人判死刑的也不多,何况是在特权思想严重的古时,新科三甲虽未封官,好歹是有功名在身的。若她没记错,这两人就算不走关系,最多也是个杖刑。
更遑论才一个月,请斩的折子已经递到了御前?若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皇帝的袖子,比出个三的手势。
苏云逸眉头微皱,他指着孟钰:“你先归位。”
孟钰亦是皱眉,他以为皇帝是圣明的,如此才准备了一腔说辞打算替两位好友脱罪,如今算盘落空,不免失望。
他挺着胆子朝帝后位望去,原本打算拼了性命也要把心里的话说一说,没想到却对上一双镇静的眼,那含水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硬生生让他收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他恭顺的行了礼,安静的退下。
沈静言不着痕迹的朝堂中扫了一轮,心里大致有了谱。
这一出不免扰得殿中气氛冷了下来,林燕屿施施然行至殿中浅浅一福:“皇上,大过年的,殿中的又都是国之栋梁,臣妾愿一舞以助众人之兴,不知皇上允否。”
她着一身儿西瓜红色的绣花华服,外披乳白色纱衣,既显出红色亮丽,又衬得白色清新,只这么往殿中一站,顿时打破了沉闷了气氛,松了众人绷着的弦儿。
苏云逸微微颔首:“那便辛苦燕屿。”
乐声起,绿语将一柄觉得木剑呈上去,林燕屿接了剑行云流水的舞起来,看样子准备了不老久。
她是将军府独女,从小被林俊宠着,连在学剑都没忍心拒绝,此时耍起木剑,自然是信手拈来,既有女儿的柔美,还不乏男儿的阳刚,真真一位帼国英雄的即视感。
沈静言朝苏云逸飞了飞眼,唇角挂起了不明意味的笑。
林燕屿剑锋一转,连个几个回旋朝着皇帝而来,一招一式尽是勾魂摄魄的媚与屈,看得人迷了眼。
林俊得意的拿起酒细品着,说不尽的骄傲自负。
一舞毕,别说目标所指的皇帝,就是殿中诸人未免都失了心神。待到缓过神,纷纷赞起了好。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微丫头舞起来,可不差到哪儿。”
这一声儿突兀的不和谐喊得那么响亮,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沈静言头痛的抿了抿嘴,戚悦微或许真不怕,可她是真的不会跳什么舞啊,更别提剑了。
林俊满脸讥讽的重重放下杯子:“戚将军所言甚是,素闻皇后乃我大蜀第一才女加美女,必然是能文善舞的,只不知臣等有没有这眼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