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杜辞正与周公幽会,却被敲门声吵醒。
这敲门声极有规律,三下一停顿,不重不轻,不急不缓。杜辞已知道是谁了,把头埋进被子中装作听不到,继续睡觉。
在外敲门的正是杜辞的师侄乐正无极。杜辞了解无极,无极自然也了解杜辞。
敲了一共十八下,乐正无极知道他不会再搭理了,于是停下敲门,出声道:
“师叔,师父让你收集的矿材你准备好了吗?”
杜辞扭动的身体一僵,竖起耳朵。
“邵师叔让你画的图纸画好了吗?”
杜辞把头伸了出来,目光灼灼地望去门的方向。
“欠赵老板的钱还上了吗?”
杜辞鞋也不穿,直接飞奔过去开了门,扑在乐正无极身上——
“呜呜,无极,你要帮我啊!”
一个虎背熊腰、满脸大胡子的老爷们窝在一个消瘦的少年怀里哭,画面实在有些美。
乐正无极拍拍他的背,柔声道:“矿材在剑庐里,图纸在你书桌上,钱我帮你还了。”
杜辞感动得痛哭流涕,抬头正要说话时,才注意到乐正无极身边还有两人。
陆楚瑜和辛荣赶忙装作在看风景。
杜辞:“……”
四人到屋内坐下。
乐正无极驾轻就熟地翻出茶壶茶杯,沏了四杯茶,然后坐到杜辞身边。
陆楚瑜率先打破沉默:“原来是杜前辈,之前多有冒犯。”
杜辞“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没说话。
乐正无极不悦道:“你道什么歉,是师叔太蠢了,居然连边涯碎都认不出。”
辛荣正在饮茶,差点被这句呛出水来。更有趣的是,杜辞闻言居然低头一副“我错了”的委屈样子,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这师叔师侄,辈分是不是反了?
陆楚瑜呷了口茶,笑道:“当时是晚上,光线不佳,杜前辈许是没有注意。”
围了一圈灯笼的亭子光线能不好?陆楚瑜为杜辞说话,杜辞顿时对他生出点好感来。
“我铸她的时候师叔也有参与,闭着眼睛也该知道。”乐正无极仍不放过,扫了杜辞一眼,淡漠道。
“我……我当时气急了!才没有认出来。”杜辞解释道。
乐正无极问道:“为什么气急?”
“因为……”看到两个男人亲热所以不爽?杜辞瞅了瞅无极的表情,决定把话咽下去,说道:“我给他们作画,他们总是乱动。”
“为什么给他们作画?”
“因为……”看到他们长得好看?这也不能说。“他们刚好路过。”
“哦,中秋节,你不在门派里好好呆着,做什么一个人跑去青云城里?”
“我手痒!想画画。”
“图纸呢?怎么不去画?”
杜辞哑然无言。
乐正无极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与师叔说过,想画画的时候来找我便好了?”
可是我不想把你画得那么难看啊!话到嗓子眼,杜辞还是没说出来。
辛荣见杜辞一脸欲言又止,解围道:“都怪我昨天举止太过,吓到杜前辈了。”
乐正无极歪了歪头,好奇道:“你做什么了?”
辛荣还未说话,杜辞猛地咳嗽起来,似乎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声音惊天动地,一双黑乌乌的大眼睛瞪向辛荣。辛荣会意,摇起扇子,沉默不语。
乐正无极在二人之前来回看了几眼,最后对陆楚瑜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道:“师叔,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帮我招待他们吧。”
杜辞舒了一口气,把乐正无极送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又变成了昨晚的那副凶狠样子。
“你们两个,是专门来坑我的吗!”杜辞一拍桌子,怒发冲冠。
陆楚瑜抱拳道:“晚辈不敢,都是误会。”
杜辞怒气未减,一屁股坐下来,仰头灌了一杯水,脸色才好转一些。
辛荣仔细打量杜辞神色,客气道:“杜前辈,晚辈有些问题,能不能请教一下?”
“不能!”杜辞恶狠狠道。
辛荣已然知道面前这位色厉内荏,置若未闻,笑道:“杜前辈对断袖是什么看法?”
杜辞虎目瞪圆恐吓,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辛荣仍是笑盈盈的,甚至给杜辞一种感觉,辛荣是在说:你要动手么?
杜辞本身武功就不怎么样,更别提陆楚瑜在这里,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气的直磨牙。
三人来找杜辞之前其实已经有些商量,乐正无极与他们也是同类,爱慕杜辞,却没有直言。可看杜辞对乐正无极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同寻常,恐怕杜辞是有什么心结,是而迟迟未有接受无极。而无极走之前传递给陆楚瑜的信号是:帮我,你看着办罢。
陆楚瑜过了一遍腹稿,然后彬彬有礼道:“杜前辈,我们也无意冒犯前辈,只是想与前辈解开误会,交个朋友罢了。前辈如若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大可以说出来,晚辈虚心受教。”
较之辛荣,杜辞还是比较喜欢陆楚瑜,这时听他态度谦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陆楚瑜是温水慢炖,辛荣就要加点猛料,直言道:“前辈昨天说,男人和男人……”
“嘭!”杜辞一拳砸在桌子上。辛荣噤声,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美目观察他。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屋内短暂的安静。
最终,杜辞似乎是想通了,又灌了一杯茶,然后开口道:“我有个朋友——”
陆楚瑜和辛荣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他为人善良单纯,武功高超,长相英俊潇洒,家世显赫……什么都好,人中龙凤,百里挑一。”杜辞粗犷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忍与痛心的表情,“后来,他死了,被他所谓的爱人害死了。”
“他爱人,也是男人?”
“没错!”杜辞龇牙咧嘴,恨恨道,“如果不是跟那个男人搅在一起,他本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辈子!那么优秀的人,就因为一个男人,毁了他的前途!他还那么年轻!”
陆楚瑜冷静问道:“你说他是被害死的?”
“是的,他被逼疯了,自杀而死,为的是不连累那个男人。”杜辞心中忿恨,“那个人难道能逃脱关系么!都是因为他,是他害的!”
陆楚瑜接着问道:“前辈见过那个男人吗?”
杜辞摇头:“没有,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看来前辈与你的朋友关系很好啊。”辛荣漫不经心道。
杜辞反应激烈,拍案起身,怒目而视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辛荣无辜道:“字面意思,前辈想到了什么,如此反应?”
杜辞嘴唇发抖,又坐了回来。
陆楚瑜道:“因为朋友的死,所以前辈排斥……”
“不,他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也会是同样的下场,所以才这么畏惧。”辛荣眯起眼打断陆楚瑜,又面向杜辞,笑眯眯地,说起话来却不留情面:“你也喜欢过他,所以只要你想到伤害他的人会是你,你就害怕。你一面庆幸让他受伤的不是自己,一面又觉得如果跟他在一起的是你的话,你不会让他如此受伤。可事实是,你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你可真胆小,杜辞前辈。不敢面对自己,只能以恐吓和辱蔑别人来达到控制自己感情的目的。”
辛荣本以为这一番话会让杜辞暴怒以至于大打出手,都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却没想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头埋在双手间,连话也不会说了。
被他说中了?辛荣望向陆楚瑜求助。
陆楚瑜轻声道:“杜前辈?”
杜辞猛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他竟然哭了!
“呜呜呜,无极……”杜辞哭着跑了出去。
“……”
“这……算什么?”辛荣道。
陆楚瑜扯出一笑,无奈道:“接下来交给无极自己吧。杜辞对他如此依赖,就算没有我们今日这一番,他两也不会分离的。”
“有道理。”辛荣点点头,“忘记问他,他说的那个朋友是谁?”
“我大概猜得到。”
“哦?是谁?”
“与杜辞同辈,家世显赫,年轻早逝的……”答案呼之欲出,“丞相之子,盖思渊。”
此人身份显贵,本不该是武林中人,却因为一腔热血踏入江湖。师出无门,自学成才,剑法出尘,左连安曾与他有过交往,对其评价甚高。陆楚瑜也受师父的影响,虽素未谋面,却心生敬仰,恨不生在一个年代。
“那他的恋人呢?”辛荣问道。
陆楚瑜摇摇头:“我也是听师父提起过他的剑术,并不熟悉。”
辛荣对盖思渊的遭遇心生怜悯,又思及自身,握紧陆楚瑜的手,道:“我们是幸运的。”
陆楚瑜反握过去,笑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辛荣不甘示弱:“我也可以保护你。”
“嗯……上次教你的十招都学会了么?”
“我们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吧。”
辛荣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站起身来。陆楚瑜心中好笑,老实跟上。
两人又去了乐正无极的剑庐,看见他和杜辞抱在一起说话,于是没有打扰,静悄悄地走了。
***
一行人抵达伴雪剑派的当晚,得知了黎岳与方栋遇害的消息,第二日,柳英如自杀的消息也传来。虽然柳英如在庄内鲜少露面,乔流彩与她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是乔流彩的婶婶,是而乔流彩不得不赶回山庄。寇彦留了下来,辛荣吩咐从正护送乔流彩回庄。
晚上,屋内只有陆楚瑜和辛荣两人。
“凝莫宫,又是凝莫宫。”辛荣眉头紧蹙,他担心红叶会被牵扯其中。
陆楚瑜察言观色,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了吧?”
辛荣将红叶的事简单与他说了,隐瞒了曲世宁的部分。陆楚瑜曾经是流霞山庄的人,曲世宁属于他的长辈,或许也是陆楚瑜曾经崇拜敬仰过的人,辛荣考虑再三,最终没有说。
“你害怕红叶前辈被卷入其中吧?”陆楚瑜听后,问道。
辛荣点头道:“她没有与我说过,但我总觉得她与凝莫宫的残党有过来往。”
“依红叶前辈的性格,如果真的有关联,很有可能隐瞒你。”
辛荣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感。此时他不在红叶的身边,也不清楚红叶的动向,他怕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红叶又背弃他跑了。
陆楚瑜看出他的担忧,道:“明天先传书一封回并州问问情况,我们也往回赶。逐月剑的事,以后再说吧。”
“只能这样了。”辛荣长叹一口气。
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了什么。
翌日,辛荣就收到了来自符向阳的书信:红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