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二十六、萧萧长夜 寂寂故城(1 / 1)
战火归寂,神族退兵,魔族收手,妖族歇息。
一夜的静寂,篱外再难见多少故人颜?
晨光还未来到世间,夜依旧朦胧,长孙净方带领的妖族军队已经抵达了镜水湖畔,而这里的战火仿佛已经熄灭,战士们走来走去正在清理战场,断剑残戟,死尸断肢,堆积了两个山丘。
是魔族的人在工作!难道是打赢了?
翼天如见前面一个黑衣护卫在忙活,上前急切地问道:“兄弟们,此战结果如何啊?”
“原来是翼军头!此战只能说两败俱伤吧……”只见那黑衣护卫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两败俱伤?”他怔了怔,黑暗里看不清面前黑衣护卫的表情,只是听到一声叹息。
城池已经升出结界,耸立在镜水湖面,暗黑的城墙怎么看都是那样的沉重,城墙表面的一丝血色在幽幽月光的笼罩下微微泛紫,翼天如的目光扫过,猛然注意到了女墙之后站立的紫箫——几乎与这片夜色融为一体,他眼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它弯得就像一只即将闭上的眼睛,惨白是它唯一的色彩。
“紫箫!紫箫!”翼天如蓦地奔上城头,老远就大呼。
然而,那个人立在原地,似乎有些发怔地看着天空中唯一的光亮,没有看兄弟一眼。
翼天如看见他身上染满的血色,心中猛地一紧,恨不得立马飞过去。他再度大呼了一声,而紫箫却依旧没听见,兀自拿出一根长笛,在城头横笛而吹。
箫音与月色一起笼罩着这片天。
翼天如那个愣大头,虽说愣,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而他这般耿直的汉子在听到那般的箫声时,也不由怔了一下,只感觉有什么酸涩的东西一丝丝渗入骨髓,连血液都要变冷。
这一次,他吹的还是《渡鬼》,翼天如知道,只有在无处可诉或者无心去诉时紫箫才会吹响这首曲子。当时陪长孙凌雪出城听到这首曲子,翼天如就听懂了紫箫是有什么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想说,不过那时的长孙凌雪好像也听出来了……
而现在,他是怎么回事?
翼天如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紫箫还好好的,却不见长孙凌雪,难道……难道?
正当他那般猜测时,城头的另一边走上来一袭红衣,她看了紫箫一眼,然后低着头走了过去,停在他身后。
红衣在风中飘摇,地平线处的朝阳映上去,耀眼如火。
翼天如不知哪里不对劲,因为那个女子今天居然这般安静……
长孙凌雪手里紧紧抓着那个丝布锦囊,里面那个千年钻石环轧疼她的五指。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丈夫身后,听他吹那曲子,目光落在手中的锦囊上——锦囊外由黑色大墨写的八个字:缘生缘灭,一念之间。
而她翻看过,锦囊里密密地绣了一首诗:
神魔开战后,望极已无期。
夜夜风凄凉,寒如深深雪。
笙箫回梦响,倾城是故人。
埋首眼波里,相思慰永夕。
缘分未完整,相离莫相忘。
愿长眠天下,无碑亦无坟。
最后还有很小的三个字:颜心落。
十二年前,紫箫被带回魔族,他们相识十二年了……
长孙凌雪忽然有种想要哭出来的感觉,不说十二年里,再说十二年前,他遇到过怎样的人和事,受到过怎样的苦和累,她都是一无所知的,如同他对于她。
还有那个像谜一样的女子——紫夜,她究竟从他身边带走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想着想着,长孙凌雪再也忍不住地轻笑了出来,而眼睛里却满含泪水——纵使她爹爹眼光再怎么准,自己再怎么不羁,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长孙三兄弟在城下汇集了一会儿,便各自分头安顿劳累的军队,长孙净天找上了城头,走到了长孙凌雪的后方。
“四妹啊,妹夫伤得很重,该让他歇息歇息了。”
听到二哥在后面说话,她怔怔地“哦”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开口劝紫箫。
“妹夫!”长孙净天在后面叫了一声。
箫音渐止,紫箫放下长笛,却在在场人惊诧的目光里,向后倒去……
“紫箫!”长孙凌雪连忙扑上去托住了他,满脸的惊慌。
从未见过四妹紧张成这幅模样,长孙净天满脸震惊,都忘了上去帮一把。
“四妹,你真的那么爱他吗?”他不禁喃喃自语。
“还愣着干什么?快接着他啊!”此刻的长孙凌雪立马回到了原先大小姐的状态,连他的二哥都得乖乖听她话。
“哎!轻点儿你……”
这时,翼天如也从城头奔过来帮忙,满脸焦急。
“好小子,够慓悍!”见他伤势颇重,长孙净天轻轻地叹了一句。
三人相顾无语,慢慢地把昏过去的紫箫扶着从城头下去。
“医长老呢?快传医长老!”翼天如对着过来帮忙的几个黑衣吼道,而面前的几个黑衣听后都面面相觑,没有动身。
“怎么了?没听见吗?传医长老!”翼天如再次吼了一句,而他面前的几个黑衣面色更难看了。
有个人轻声低语了一句:“医长老不幸身亡了……”
这样轻轻的一声却如阵阵闷雷,“轰”的在他脑海里炸开。
“医长老他……”翼天如不由地震惊,连同长孙凌雪都一副愣愣的模样。
“让我来吧。”她静静地道,“基础的医术我都懂,让我来吧。”
长孙净天看向他的四妹,而他看到的却不再是以前那个骄傲活泼,啥都不顾的妹子,而是目光坚定,无可否认的坚强女子。
“四妹……”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示意屋内的其他人都出去,自己最先迈开了步子,并让翼天如留下来陪着。
房门被关上,长孙凌雪轻轻地用手剪开他那袭被血染的紫衣,待撕开衣服,才知里外都是一个样——他浑身都是伤,最显眼的是左肩头那个长□□出的窟窿,森红可怖,周身不知有多少细小伤口,长孙凌雪额头布满汗珠,连在一旁陪着的翼天如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初衷去战斗的?长孙凌雪不由要想——怕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吧。
猛然想起他在大殿台阶上吹箫送自己的情形,又一阵热流自她眼眶冒了出来,似乎没有来得及抬头,眼泪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底就流了下来。
直到她知道魔族的情势已急迫到那种程度,他不得已而忍辱卖身入她长孙家,她才恍然明白面前的男子身上背负了多少……
“紫箫……你又是何苦呢?何苦一个人背负这么多?何苦累成这样……”起初只是低语,结果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像个受伤的小孩,在泪水中明白了很多。
“长孙姑娘……”一旁的翼天如笨手笨脚,不知该如何是好,讷讷地叫了叫她名字。
而她的泪终于决堤,整个人趴在床榻上哭成了海。
……埋首烟波里,相思慰永夕。缘分未完整,相离莫相忘……
她此刻终于体会到颜心落写这首诗心里流了多少泪,她也终于懂得眼前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用她通俗的话语,他就是个好男人,今生仅遇的好男人!
“四妹!”听到哭声,长孙净天打开房门急急走了进来,本以为妹夫出了什么意外,而他进来第一眼就看见紫箫正颤颤地睁开双眼,转头看向一边使劲哭的长孙凌雪。
“对不起……”紫箫开口,他发现自己对她说的始终都是及其简单的话语。
“紫箫、紫箫你醒了?”她连忙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双手麻利,“我、我来给你包扎。”
在三个男子眼里,她的脸涨得通红,只是低着头,默默地为丈夫包扎。
长孙净天微微吐息,脸上挂着微笑,看方才四妹哭的那样,他心中对紫箫的怀疑彻底消失。似是松了口气,他拍了拍翼天如肩膀,两人一同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