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3.5)2006年:庄生晓梦迷蝴蝶(1 / 1)
世上所有珍贵的道理,都是以文字传承的。而书籍所记下来的也不过只是语言而已。
语言之所以可贵,就在于它所能传达的意。
但意又是有所指向的。意所指向的,却是不可以言传的。
那个时代,电子商务还不发达,小城里买书总是特别麻烦的事。整个偌大的夷城,就只有一个新华书店,有个文艺的名字,叫“书城”。但书城里的书却不是本本都能购买的,那些畅销书、或者很少再版的经典小说都是不出售的。所以书城就有一个阅览室,专门供给这些有知识需求的求知者们。
这天是周六,竹尹在家吃过早饭就来到了书城。这已经是她第二个周末来这里看《边城》了。《边城》当时是初中生必读书籍。差不多到了十一点,竹尹终于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一行及其简易的文字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翠翠在一直等老二。
“是啊,也许某天,这就是说我吧。”竹尹感叹了一句。
自从八年级的时候张胖和她说要回上海中考后,这就像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疤,她在一直不停的逃避。她没有询问过张胖这是谁和他说的,也没有问过爸妈这是否是真的。反正,她总是试着让自己忘记,不去想它。但每每看到这样令人感伤的句子时,她总是会毫无准备的记起,然后陷入没有低的伤感的深渊。
“竹尹,你在这里啊。”突然有人喊他,竹尹回头,是陈郁。他拿着一本书,在竹尹旁边的位置坐下。他正也拿着一本《边城》。
“没想到你也这么努力,老师说这种课外读物中考就考几分的。而且大致了解一下内容简介就可以了。”竹尹说。
陈郁看了看抱在手上的书,说:“你以为我是为了那几分啊。”
“那你也是因为喜欢看书?”竹尹天真的问。
89年出生的陈郁,装成老熟的样子,说:“你别天真了,小姑娘~”
“你叫我小姑娘,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一样。”竹尹看了一眼窗外,地上的雪还没彻底的融化,天又变的灰蒙蒙了。这是又要下雪的前奏。
“我本来就比你大。你以为呢?”陈郁笑笑的说。竹尹回头看着他,有些疑问好奇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十七岁的陈郁虽然长到了182公分、眉眼也逐步分明显得很有棱角,但表情和语气却还是如同周致他们一样,只是少了一些喳喳呼呼。
“怎么说?”竹尹轻轻问。
“这么跟你说吧,”这是第一次陈郁和竹尹说了那么多话:“我小学之前吧,身体特别的差。那时候我就不到一米一!你知道么,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班上男生都比我高,就连女生大部分都比我高半个头。特别惨,老师让我坐在第一排,第一排啊。”陈郁故意说的很夸张,“那时候我就特别不愿意去学校,有时候装病,有时候就是不去。但是!上天是眷恋我的。你知道发生什么好事了么。”
“是什么?然后呢。”竹尹认真的听陈郁讲着,她第一次发现陈郁这样幽默。
陈郁继续绘声绘色的说:“我就真的病了啊,病的还特别严重。但是我特别开心,虽然要吃药,但总比上学好。就这样我一开心就持续了两年。”
“哦~”竹尹轻声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那你和咱们班同学有是小学的同学的么?”
“没有。”陈郁摇头。
“我就说么,看你平常也很少和别的同学一起呢。你们打完篮球,你就老是一个人走。而且我们两个是班级学号的最后,听林诗善说都是插班生。”竹尹说。
陈郁感到欣喜又惊讶,因为他才知道竹尹也有注意过他。他看着竹尹没有说话,竹尹也看着他。那一刻很神奇,好像也被什么给凝固了。
但很快竹尹就转头了。她指着书说:“你看完了?”
“没啊,”陈郁反应很快,笑笑说。
其实圣诞节那天,陈郁在教室看到竹尹翻到语文书《边城》简介的那一页,就把《边城》看完了。他想,如果有机会要讲给竹尹听。
“我是外地的,所有才是插班生”竹尹说。
“恩,我知道。”陈郁说。其实那时这事儿全班都知道,只是竹尹以为这是秘密。
“那你为什么也会在我们班?”竹尹问。
“这个吗,我的理由比较荒诞。你真的要听么?”陈郁怪笑道。
“好哇~”
年少时最大的兴趣莫过于好奇。
“六年级毕业那年,我骑车没看清路,摔断了腿。”陈郁又笑了:“哈哈!”
“那你不是八零后吧!”竹尹很惊讶。这是她第一次了解周致、林诗善、宋研、陆阅以外的人。
“对啊!”陈郁好像很自豪。正准备继续说什么,阅览室十一点半的半点钟声响起了。
竹尹说:“天呐,好晚了。我得回去了!”竹尹收起书,准备放到架子上。刚刚走出桌子边缘,回头和陈郁说:“和你聊的很开心。我先走了。”
“恩,你慢点儿。下雪了!”陈郁说。
其实他很想说:那下次再一起聊吧。但竹尹迅速回了一句“你也早点儿回吧,80后也只是初中生啊”就很快下楼了。
等竹尹借了书,走出书城的时候,雪已经下的鹅毛般大了。本就还没化冰的路,变得更加坚硬和光滑。竹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但再怎么小心,她还是摔到了。刚刚新借的书滑了很远。
“竹尹,你怎么在这儿!”竹尹一只手撑在地上,身体半躺在一片雪地里。听到有人叫他,她尴尬的立马回头了。是周致从另一条路上走来了。
竹尹努力让自己站了起来,刚刚站稳准备去拾起那本掉了的书。不料,她又摔到了。
“你小心点儿!”周致立马跑了过来。停在竹尹身边,向竹尹伸出了一只手。
竹尹看了看周致,她特别的意外。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她第一次那么勇敢的、那么犹豫的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反正她是那么做了。
但是他们的事情却还是没有因此继续美丽的发展。那双差点儿拉上的手,还是没能拉上。
竹尹感到脚上有一阵不适,“啊,好像脚崴了。”她收回手,双手捂住了脚踝,仰望着周致轻轻的说。
“啊,这下怎么办。这儿离你家还好远呢!”周致看了看四周,“那我送你回去吧?”周致犹豫的说。
“这样不好,你不能送我,要是被我妈妈看到肯定又要说我。”竹尹说着低下了头。她想起了妈妈的那封信,那是一份沉重的信任。她知道她必须遵守。
周致很快就明白了竹尹的意思。那时候心理健康老师节节上课和他们说,男女同学交往要怎么怎么保持距离、要怎么怎么正常认知。
“那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让她来接你,等她快到了我就走?”周致说。
“恩,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竹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但打了两遍都被挂了。
那陌生女人冷冰冰的提示语,让她伤心极了。她一直以为妈妈是最坚实的靠山和依靠,可在她如此需要她的时候,却完全联系不上。脚上的伤在疼痛不止,动一下都嫌多,还被一次又一次的挂了电话。
但哪怕是这样,竹尹还是没怪妈妈。她失望的收起了电话,抬头看着周致,说:“她没接,可能是有事。”
周致想了想说:“那我送你回去了。应该不会那么巧的。你放心。”
于是,周致迅速捡起书,搀扶起竹尹,缓缓向东区走去。
两个人的背影从清晰到消失;两个人的对话从犹豫不决的寒暄到轻松的开玩笑,合着白茫茫的大雪,都镌刻在了陈郁的眼里。
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有一句:阅览室发生一切的是梦里的我,还是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