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四(1 / 1)
使束希想不到的是,小绵的情况非常糟糕,进了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束希明白不过。
她暂时见不到小绵。
更让她意外的是许贝贝竟然是和小绵一同进的医院。
浦钦爵没有给许贝贝安排医生,只是给了她一间可栖身的房间,任由她自生自灭。
那个病入膏肓的人,终于没有了力量,病怏怏的倒卧在病床上,她得的是不治之症。
束希特地去了她病房,站在外面仔细观察。
她油尽干枯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因为瘦,许多褶皱聚集显现出来,大概是真累了,睡的安稳,如此的容颜,才算的上是一个正常人。
得了重病的人怎么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视为草芥,丢在外面受累受苦呢,束希永远不会懂得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母亲。
浦钦爵这一晚肯定要宿在医院了,浦苇、浦钦沁大概也不会回去了。
束希是在外面的走廊上找到浦钦爵的。
他转头瞧见是束希后面部僵硬的线条缓和了一些,只是一言不发,像累极了的样子。
束希跑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往走廊的连体椅边走,最后坐了下来。
束希也跟着坐在他的身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小绵发烧了。”浦钦爵简短地告知束希浦绵的状况,他希望只是发烧,早上医生的那些话他怎么敢去接受,到现在依旧去否定现在的结果。
小绵虽然身体不好,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束希思虑良久,才开口:“钦爵,你应该先去休息一下。小绵那边别太担心,监护室有医生在,有新情况会告诉我们的。”声音轻而有力,像安慰也像鼓励,在这个时候她不能有消极的表现。
“你回去吧,秦妈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你回去陪她吧。”浦钦爵说。
束希纹丝不动。
才见面,这么快就让她离开,她不想就这样离开,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能做点什么。现在她如同秦妈一样惨白无力。
浦钦爵看着她,笑了:“回去吧,小绵会没事的。”
束希不明白他的笑意欲何为,不像安慰,也不像苦楚,琥珀色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情绪。往常遇到烦心事他都是蹙眉,今天他却笑。
她懵懵起身,茫然离开。
等束希出了医院,浦钦爵驱车到达一处在建的工地,踩着沙土走进楼道打开一扇又一扇房门。
点上灯,灯光的炽热骤然刺痛惊慌中的林美真。
她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安眠药的药效渐渐消散,连刚才细微的脚步声都令她为之颤动。
她脖子上被套了项圈,粗壮的铁链拴在柱子上,原本喊叫是她的利器,但浦钦爵离开的时候警告她如果醒了她敢叫喊,他定会杀了她,所以,她只能乖乖照做。
项圈,这是对动物才有的待遇,她绝望。
只是在心底,她期许给他一个解释。
浦钦爵解了她的项圈。
“滚。”他掷地有声,特别是在这空旷夜晚,他丢下项圈,背过身去,眼前的这个人怕是会玷污了他的眼睛。
“钦爵,你该听我解释。”事已至此林美真倒开始变得镇定,她有千言万语需要去勾勒,她退开两步说,“你就真的不相信我?我当时是受了许贝贝胁迫才不敢回来,她早就算计好,带走小绵,把罪名推在我头上,我有口难辩……”
浦钦爵转身一个跨步,用尽十足的力气打在林美真脸上:“我让你滚!”
林美真一个踉跄险些瘫坐在地上,她稳了脚的重心再次后退几步,有热流从鼻腔里涌出来,只是她来不及擦拭。
“你竟然这样对我!”她开始惊诧之余开始泣诉,“许贝贝早就说过,不会让我得逞,她知道我喜欢你,她见不得我对你好。那几日她频繁给我打电话,让我带小绵去见她,我一直在拒绝,心神不宁也不敢跟你说,最后小绵失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开始害怕,发誓一定要把小绵找回来,现在我把她找回来了,你却这样对我。结果这样,我也不想的,谁不想小绵健健康康,特别是我,小绵是我亲自带大的,我怎么可能希望她有事?你摸摸你的良心,我替你带小绵的这几年我有为过我自己吗?难道你就没怀疑过束希!是她带小绵去的游乐场,是她把小绵弄丢的,是她让许贝贝到游乐场接走小绵的!”林美真近乎咆哮。
浦钦爵忍住再给她一巴掌的冲动,可他不能再听这个污秽人的声音,希望她赶紧消失,永远消失在他眼前。可笑可悲的是,林美真放不下的执念,最终还是要他来抚平。
这次他盯着她的眼睛说:“林美真,你听好了,之前,许贝贝在住院,你专程跑去和许贝贝见面,你们见面应该不会少于五次,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去医院是为了教唆许贝贝带走小绵,我明明跟你讲过,时机成熟,我会带小绵去见她,可你呢?你在想些什么东西?居然还欺骗小绵,欺骗一个孩子,让小绵以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唆使小绵去游乐场。”
“你胡说!”
“你忘了?许贝贝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你独善其身,今天她都说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林美真来回念叨,总是不相信许贝贝就这样轻易说出了实情,明明商量的时候是把矛头指向束希的,许贝贝难道不恨那个女人!
不可能,她死也不相信许贝贝会这样轻易放弃。
林美真惨烈地瘫软在地上,或许她想明白了,许贝贝大概希望谁都不要得逞,三个女人,两个拐骗,一个把浦绵丢了,怎么可能让浦钦爵接受的了!
“不许再来打扰浦家的任何人。”这是浦钦爵给林美真的最后警告。
林美真一直瘫坐着无力发声,浦钦爵架起她把她往外拖,准备丢出去。
林美真才开始踢打叫喊,像厉鬼一般嘶吼,惨笑:“浦钦爵,你醒醒吧,浦绵你以为能活下去?从她出生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活不了。有钱又能怎么样,你还不是要看着她去死?”
浦钦爵手上的力道猛地加深,把林美真推到在外面走廊,嘴上语气却是平缓:“林美真,刚才我会对你讲那么多废话,是我还把你当人看。现在你给我滚。”
她依旧在嘶吼,试图再次进到房子里面,怎么都不甘心。
他给工地的工头店电话,让人把这个女人轰出工地。
万一她跳楼出了人命,那他肯定难逃其咎。
窜上来的一伙人最后是抬着林美真离开的,林美真蠕动身体,大叫:“你们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她甩脱开众人,昂首离开。
浦钦爵站在窗前失声而笑,这个时候他竟然还会想到这样的后果——她不能死在这里。
后果,这一切的后果或许是他自己造成的。
浦绵就在弥城的附近,等着他去寻找,而他选择在原地等待。
他为自己造成如今这样的后果而自责。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他犯了唯一不该犯的错,所以他不能容忍自己。
无尽的黑夜填补不了内心的空洞,那只打过女人的手依旧在发麻,他抬手伸窗而出,没有玻璃,空旷明亮。
高处塔机上的镝灯散发着强烈的光,他抬头迎接它们的肆虐,微热刺痛。
熄灯离开,大门口的一众人在等待着他,见他过来忙为了上来,工头急切地问:“先生,我们不会惹上什么事吧?”
浦钦爵将五个人扫视而过说:“不会,休息去吧。刚才那个女人偷了我的东西。”
五人闻此才稍稍放心。
浦钦爵给了他们一沓现金,他们才欢心散去,不过是个女贼,这事也就是有人对女贼稍作惩戒而已。
林美真像气急了的疯子,一会儿哭,一会儿怒,一会儿悲,她无处可去,溜进公园,躲在阴暗处独自癫狂。
许贝贝为何会轻易地跟着林美真回来,又和浦钦爵道出实情,或许将死之人,其心变善了吧。躲累了,她看到自己的女儿对她陌生但毫无防备,眼中对她充满希翼。
许贝贝病入膏肓,无力照顾浦绵,浦绵似乎知道她身体的状况,也不问她关于这次出走的事情,乖巧安静。
许贝贝开始回忆当年的事情,试图填补那些缺失,可对于自己的女儿生命,她从未参与过,何来填补。
直到浦绵开始出现病症,她嗅出危险,急匆匆将浦绵送往医院。但她并不知道,关于浦绵的情况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是这么的严重。
她以为浦钦爵会找到她,但她错了,浦钦爵迟迟没有出现,她那颗扭曲的心终是拗不过,怎能在最后一刻屈服,后来她倒是把情况告诉了林美真。
缘起缘灭,千回百转,许贝贝没有计算到浦钦爵,最后却要将自己女儿的性命搭上。
五日之后,浦绵转到了普通病房,束希去探望了她,没呆多久她就回来了,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多看一眼被病痛折磨着的小孩,医院里的小孩应该由医生好好照料,她应该在家里等待小绵平安归家。那个时候,束希充满了希望,小绵会好起来的。
询问过浦钦爵浦绵出国手术的事,浦钦爵说等恢复出院再做打算。
不过几日,浦绵的病情再次出现变化,重新进了重症监护室。
听到这个消息时,束希正在外地,为浦钦爵张罗大局。
突然之间束希似乎明白了。
她从来没有过问过浦绵进重症监护室的真正原因,只愿意相信浦钦爵口中说的,小绵只是发烧。
浦钦爵对于这些事情也是只字不提,对她多了一份冷漠、疏远。
浦钦爵在浦正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
对于浦绵再次进入重症监护室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的悲悯,一切有条不紊,尽力去做一个父亲应尽的职责。
在浦绵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二天,许贝贝的病情开始恶化,在傍晚时分有了一丝力气,坚定地想要见到浦钦爵。
有医生替她给浦钦爵打了电话,至于来不来就不关他事,只当是完成了病人最后的转达。
出乎意料,浦钦爵出现在了病房外。
他推开门,隔着几米不愿靠近。
直到床上的许贝贝抬起眼皮他才开始靠近。
两人就那样对望着,谁都不说话。
许贝贝或许体力不支,或许抵挡不了他的目光,最后把脸别向一边。
“钦爵,我请求你……一定要……治好小绵……”许贝贝气若游丝,她试图将言语清晰。
浦钦爵一言不发。
她缓缓回过脸,再次将目光对上他的。
一刹那,她不寒而栗,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会让她害怕,是他的双眼。
“你早就应该去死。”浦钦爵轻却别有分量地送给她这句话。
许贝贝双目睁圆,用尽力气抬起巍巍颤颤的手,想要拉住他一方衣袖,而他只是轻轻动了动衣袖避开。
不给她有多余的机会,他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