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自杀（1 / 1）
猝不及防之下，丛泽被连容拽着一路走出了学校食堂，中间还不小心撞到了人，直到迈出食堂大门，连容才一把将丛泽的胳膊甩开。
连容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努力平息着胸腔熊熊燃烧着的怒意，半晌他才抬起头来，对上丛泽那一双平静的眼睛，连容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越和丛泽接触的久，他就越不能迁怒到丛泽身上去。凌溪消失了，凌溪不在了，凌溪是因为他才会……
丛泽看着面前这个低下头轻声说抱歉的人类少年，伸出手轻轻抱了抱他，丛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之后连容紧紧地回抱住丛泽，力度大到几乎要把丛泽揉进他自己的血肉里。
追出来的赵山远远地看着那两个抱在一块的少年，有点尴尬地连忙转身。
这似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这之后丛泽和连容之间没什么变化，连容还是不怎么跟丛泽说话，丛泽他自己也还是不怎么说话，要非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总会有女孩子两眼亮晶晶，雷达似的在连容和丛泽两个人之间来回扫描个不停。
因此这一天下课，连容叫住丛泽的时候，班里几个还没走的女孩子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丛泽手里拿了课本已经站起身要往外走，到晚饭时间了，公共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
虽然是一个宿舍一个班级还上了同一节课，连容并没有和丛泽坐在一起，两个人之间隔着好几排空座位。
丛泽怀里抱着课本，扭过身看向连容，后者欲言又止，最后沉默下来。
教室里几个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女孩子瞬间提高速度，片刻后就清空了场地。只不过被好心关上的教室门外却贴了几个脑袋。
“连容？”丛泽有些疑惑。
连容遥遥望着少年清秀脸庞，他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轻：“凌溪，真的回不来了吗？”
丛泽点了点头，他随后安慰连容道：“我不会存在太久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不需要太久，就最近两天，我会消失的。”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连容：……
而贴在门外根本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女生们也很是气馁，就算偷偷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只能看见那两张帅脸却还是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关键时刻有人站了出来，其中一个女孩子淡定地表示，她会唇语。只不过等女孩子翻译出来后，剩下的人都有点不淡定。
“元宵你没出错吧？”梳了蝎子辫的女生有点紧张，她伸手抓住自己旁边正全神贯注于里面情况的女生的胳膊。
被叫做元宵的女孩子有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她神色肃穆，却是理都没理自己的小伙伴。
另外一个矮个子小女生有点不安，她肤色是病态的白，看起来像个瓷娃娃，声音也轻轻细细：“什么消失不见……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管教室外面是什么情况，教室里面连容摆了摆手，像是要挥走什么：“说什么话，凌溪不会回来的情况下，你要是消失了就更糟糕。”
丛泽淡定地摇了摇头，随后开口解释：“我一直存在才会更糟糕。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能够使用这双眼睛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你放心，我消失之后，不会有人记得关于凌溪和我的任何一点事情。”想了想，丛泽又补充道：“这样也可以减少一部分伤害。”
不仅仅是人类情感对丛泽的伤害，也是人类情感对风精灵自身的伤害。
丛泽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计算着消除人类记忆所需要的灵力，他需要一个绝对精确的数值，还需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灵术，因为他想要的效果，是可以直接将凌溪这个人从这个世界抹除。这需要耗费极大数值的灵力，因为不仅仅要消除其他有关人类的记忆，更要消除凌溪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凌溪自然是属于这个人类世界的，但同时他毕竟还是丛泽的化身，这个世界的规则脆弱而又精致，丛泽目前的困扰不是自己没有足够灵力来支撑灵术的施展，而是困扰于如何在不干扰世界规则的情况下顺利发动自己的灵术。
连容笑了起来：“伤害？你以为什么是伤害？凌丛泽，先不说你能不能做到，你有什么资格带走我关于凌溪的记忆？你把凌溪当成什么了？你难道不觉得对凌溪太不公平了吗？你自己消失就消失，为什么还要让凌溪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应该是凌溪才对！”
连容觉得愤怒也觉得悲哀，面前这个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情感，他从来都淡漠平静似乎对什么都不介意。连容摘下眼镜，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
丛泽那一双眼睛依然干净澄澈，似乎看透一切之后的纯粹透明，他对于连容忽然剧烈无比的情绪波动有些不理解，不过他依旧用着平静语气回答道：“是的，伤害。对于你们人类的伤害，在我看来，是引起他人不必要的负面情绪，比如痛苦、悲伤、难过等等；同时也包括引起他人生活状态与人生轨迹发生了不必要的负面改变。我有资格带走你关于凌溪的记忆，凌溪是我的化身。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凌溪已经消失了。至于我的消失以及消除全部记忆，是通过计算后可以得出的伤害值最小趋近于无的唯一一个方法。”
“人类是健忘的一种生命。”丛泽说话的速度不快不慢，他只是很平淡地在陈述他自己的观点，不徐不疾：“我自然也可以选择另外的方式，比如自杀，这之后凌溪同样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同时也会消失在你们的记忆里。但是这种方式会使凌溪在你们记忆中消失的缓慢，而且还会对你们造成一定的伤害。同样的结果，我选择了让关于凌溪的一切直接消失，这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害值。”
丛泽望着面前的人类的少年，指出了他所疑惑的一点：“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坚持留下这一段记忆。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凌溪会彻底消失，你会在医院痊愈。然后继续你的生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长远的时间里，关于凌溪的这段记忆你同样会遗忘掉。你现在的坚持并没有意义。”
“我不会忘的！”连容拭去眼泪，戴上眼镜，他远远地看着那双干净眼睛：“丛泽你一定感情缺失，你知道什么叫爱吗？我爱他，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他。是的，我是个胆小鬼，我以后也许会娶妻生子，像别的男人一样，养家糊口，直到最后老死或者病死。我没有勇气，但是有这么一段记忆，至少可以证明我爱过，我这一生拥有过一段真正的爱情。我至少努力地做过一次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自欺欺人……”
教室外面的元宵叹了口气：“我觉得连容有点可怜也有点可恶。他以后还要娶妻什么的，好渣啊。”蝎子辫女生抱着瓷娃娃小女生没说话。
而一旁瘦高个子的短发女生自始至终都一直很安静，她这会儿语气冷淡地开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并不是谁都有勇气出柜。同性恋是很棒的事情么？并不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变态，这是病。换成是你们，你们谁敢大咧咧说自己是同性恋？以后别动不动就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你们是在看笑话，还是在看猴子？尊重不是说出来是做出来的。别那么天真了我的小公主们，现在都给我去食堂吃饭，晚了就等着饿肚子吧。”
连容和丛泽先后推门出去的时候，并不知道提前几分钟的话，他们推开的门外面还挤着几个人。
对于丛泽说的话，连容其实半信半疑，毕竟丛泽本身的出现就不在正常逻辑范围里，突然消失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连容观察了丛泽好几天，并没有发现丛泽有什么异常，之后连容也就把这件事先放了起来。
周末放假，宿舍里没有几个人。只剩下坐在桌前写作业的连容和站在阳台上的丛泽。连容扭脸看了眼，透过阳台门的玻璃，他能看见丛泽正举目远眺。
傍晚时分漫天红霞，夕阳余晖铺展开来，将阳台上清秀少年的轮廓模糊成了格外美好的形状。连容不自觉露出一丝笑，他收回视线，继续在电脑上做作业，而在连容看不到的地方，丛泽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指尖已经变成了透明旋风。
所需灵力数值已经计算准确，灵术也已经确定好，丛泽举起自己的双手，两只手掌在他注视下，慢慢溃散成了透明微风。可以亲眼看到如此多的色彩与事物，他可以安心地沉睡了。
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
溃散成风的右手重新凝聚成形，丛泽从兜里拿出手机，显示出的是彦叔的号码，“爱人彦叔”让丛泽微微扬眉，他接听电话，带着哭音的女声传了过来：“丛泽你快过来啊，我哥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