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犹豫（1 / 1）
丛泽跟连容并肩走在学校里，连容一路走一路向丛泽开口介绍学校的各种人文景观。
他们就读的大学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学校，不过放到全国范围的话就只能说是二流水平。而现在的校区是新建的校区，建筑设施现代大气，但是在丛泽眼里并没有多少历史文化气息。丛泽对于人类的历史与文明还是很感兴趣的。
走到人工湖湖边，水面倒映着头顶淡蓝天穹与灼白太阳，波光粼粼。沿岸有一级一级水泥台阶直接向下延伸进荡漾碧波之中，几尾红鲤鱼甩着尾巴倏然远去。丛泽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视线透过柳树飘摇枝条望向远处高低起伏的楼房建筑，他声线平静语气淡漠：“很抱歉，对你造成了困扰。”
少年垂下眼帘，叹了口气。
人类的身体虽然脆弱到不堪一击，他们拥有的情感却是能够伤害到精灵的利器。丛泽无法忽视身后连容所散发出的强烈恶意，丛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魂体在不断被削弱，已经凝成实质坚不可摧的魂体正在那满含恶意的情感侵蚀下被不间断地削弱。
暴露在人类世界中的精灵就像一个被扔进兽群中的稚嫩婴孩，对于人类情感所带来的束缚、禁锢、侵蚀、损伤、消磨等等等等，精灵们毫无抵抗之力。
对于精灵们来说，人类情感产生的消极作用并不可怕可俱，让强大精灵无比畏惧的是，人类情感在精灵魂体上所产生的一切负面影响都无法消除。精灵的魂体只能够单方面地承受着人类情感的伤害，甚至这种伤害都无法修复。
人类世界共有四位精灵负责看守世界通道，精灵域四大域分别派遣本族一名精灵——说是派遣，实际上相当于流放。四位精灵始终沉睡于自己人类化身的体内，以隔绝人类情感对自身的伤害。直到化身死亡，精灵才会短暂苏醒，然后构建出新的人类化身，再继续沉睡下去。除非世界通道被发现打开或者精灵域出现巨大变故，否则它们不会被唤醒。
丛泽在做出使用人类化身双眼的决定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必然会面对人类情感的伤害。
若是让人类处于精灵群族的位置，人类做出的选择恐怕是直接将威胁到自己的这一方世界摧毁，而不是继续派遣族人到这方世界看守通道——而这也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毕竟对于任何一位可以成长为精灵的生命而言，毁掉人类世界丝毫不费力气，这简单的就像是大人推倒小孩子垒起的积木。然而精灵族种族性格决定了它们不会这么做，精灵没有丝毫功利心，自然也就没有半点儿侵略性，它们的思维方式比人类孩童都要纯粹，却也因此任何一位精灵所拥有的力量都比人类整个世界规则的力量还要强大。
精灵纯粹无害而强大，人类复杂多变却脆弱，这是规则本身所特有的一种平衡性。
“对不起。”少年平静的声音浅浅淡淡,让他身后那个人略微有些狰狞的眸光一敛，连容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微微低了一下头，又很快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呢——”
“我说对不起。”少年的声音依然平静，他回过头来，拿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看着这个人类：“我的出现让你很困扰吧。”
连容避开了丛泽的视线，没有说话。
丛泽静静看着他：“我会消失的。”
其实这个世界也就是这个模样了。日升日落天黑天亮，他以前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不也是用去了许多时间。人类的情感太复杂太沉重，牧流的话说的不错……
连容并不知道丛泽的感慨，他双手握了握拳，还是克制不住地开口问道：“凌溪他会回来吧？”
丛泽转头迈下了两级台阶，他背对着连容，可是连容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的这个少年的表情会有多平淡，就像他平淡语气：“凌溪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等我消失后，你们会什么都不记得。”
连容失声叫道：“你什么意思？！”
丛泽一个人漫步在校园。
明天正式开学要开始上课，也就是说今天是不用上课的。
视线滑过黑色带细纹的地板砖，一株又一株笔直的行道树，还有挂在树上的小木牌：“法国梧桐，又名悬铃木……”手拉着手的年轻情侣边走边说说笑笑，骑单车的女孩子黑色长发飘飞起来，踩着滑板的几个少年排成一排从面前掠过，他们穿的衣服都很鲜艳……
丛泽仰起脸，看着这一方淡蓝色天空。人类世界的天空。这个世界和精灵域完全不同。丛泽看着天空，想象了一下风域的天空会是什么模样，在他还能够分辨出黑色没有完全失去视力之前，他也曾经去看过自己的天空——那是一片颜色更为深沉的黑暗罢了。
黑色啊……
学校餐厅，连容默默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丛泽——被直勾勾盯住的少年恍若未觉一般埋头吃饭。学校餐厅的饭菜虽说有好吃的，不过大部分也就是能入口的水平，但是你看丛泽吃饭的样子，就会觉得饭菜好像很好吃——丛泽吃饭的时候真是太认真了，就连夹起的土豆丝儿里有一颗花椒，他也全部送进了嘴里一丝不苟地咀嚼着。
一般人吃东西总归有个喜好，连容就不喜欢吃胡萝卜白萝卜之类，更别说花椒香菜之类的了。而凌溪的口味连容自然也知道，凌溪好咸口，而且从来不吃洋葱蒜薹青椒，因此每次看到丛泽把餐盘里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全部吃的一干二净，连容除了一次又一次自虐一般确定着这个人不是凌溪以外，就只剩下蛋疼了。
学校生活已经开始了快两个多星期，原本外向开朗的凌溪改名为凌丛泽之后竟然像换了一个人——实际上也真的换了。丛泽看起来就很安静乖巧，十分内向，但是两个多星期了，除非其他人主动跟丛泽说一两句话——包括老师上课点到他名字叫他回答问题——他会答话以外，丛泽日常里居然半个字都不怎么讲。就算想要逗弄一下丛泽，等真正对上了那双干净的眼睛和那张没表情的脸，大家却都下意识地不太敢大声说话，更别说开丛泽什么玩笑了。
于是丛泽莫名其妙就在别人眼里变的高冷起来。
“丛泽！”一个男生端着盘子走过来，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丛泽旁边，研究了下丛泽的餐盘：“你今天这是又吃的什么饭？好吃不？”
来人是身强体壮高大威猛的室友一名，赵山，他那大块头往丛泽旁边一坐，把丛泽衬的像根豆芽菜。丛泽咽下嘴里的饭菜，回答赵山：“宫保鸡丁和大米饭。”
赵山看了眼那名字叫做宫保鸡丁实际上是土豆炒西红柿的菜，又看了眼丛泽一勺子挖下去都不怎么挖得动的硬扎扎米饭，没有说话——他就是觉得有点牙疼。
丛泽打饭没有什么爱好，他是按顺序来的。从第一个窗口买了一顿饭，下一顿就去第二个窗口，轮完了再接着按顺序重新来过，基本上看一眼丛泽餐盘里的菜色就能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了。
跟丛泽接触久了的人心情多多少少都有点复杂。丛泽看起来很高冷，内里就是个呆萌。
不爱说话不爱运动，整天走神发呆，生活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不玩网络不玩游戏每天乖乖做作业，别人提出的要求只要能做到就绝对不会拒绝，就算你让他给你倒洗脚水，丛泽也会很认真地答一声“好”，然后端起盆子就去倒——跟凌溪完全就是两个人！再加上每次有人叫他凌溪，他都会很认真地纠正：“凌溪死了，我是丛泽。”
凌溪众多好友：……
现在大家都知道凌溪变成了凌丛泽，也不会有谁再喊凌溪——任谁也受不住这家伙一脸严肃认真地告诉你说“凌溪死了”……
丛泽基本没什么表情，除了一脸淡漠就是一脸淡漠，表情包匮乏的程度也是令人发指，就算说话的语气也从来平淡到没有任何起伏，行为处事认真仔细一板一眼，看起来乖巧懂事好学生模样，却经常平静无比地掉节操，而且当事人还毫无自觉。
比如说有一次，一个妹子姨妈来了把姨妈巾揣兜里不小心掉了，丛泽就在后面，他捡起来之后喊住前面的女孩子：“同学，你东西掉了。”
掉了“东西”的妹子：……
再比如说有一次，赵山带着丛泽去图书馆正好好上自习，忽然来了一对腻腻歪歪的小情侣，就坐在丛泽对面，他们很快就你啃我我啃你互相啃的啧啧有声，赵山不忍直视正要跟丛泽说他们去别的位子，就见丛泽敲了敲桌子：“同学，图书馆不允许吃东西，你们的口水滴到书上了。”
“吃东西流口水”的小情侣：……
再再比如说，连容被可爱的女孩子xxx约出去吃饭看电影兼告白，因为女孩子阑尾炎发作进了医院第二天才回来，推开宿舍门觉得气氛不太对，连容问了句大家在聊什么，丛泽回答他：“他们在讨论你有没有跟xxx成功交/配。”
连·基佬·容：……
被“交/配”震撼到的舍友：……
诸如此类，丛泽的同班同学表示严肃脸的凌同学真是反差萌。
正吃着饭，一个小女生忽然匆匆跑了过来，往丛泽面前放了一封信后脸红红地跑开，却是没有跑多远，而是跑到了不远处等着她的几个小姐妹那里，几个女孩子神情都有点小紧张小激动。而丛泽看都没看那封信一眼，默默地吃着东西。
围观群众：……
小女生：……
小女生的小姐妹：……
直到把餐盘里的东西全部吃干净了，丛泽这才放下手里的筷子，他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嘴擦手之后，才拿起桌上的信封打开。
不远处的小女生羞涩地把脸埋到了旁边妹子的胸里。
被埋胸的妹子：……
丛泽认真地看完信，把信收好，站起身就朝那个小女生走了过去。赵山咬着筷子心里十二分的好奇着丛泽会说什么，而连容还保持着微笑。
围观群众就看到小女生红了眼圈，然后跟丛泽抱了抱。连容远远地看着丛泽抱着怀里的女孩子，那个少年微微垂了眼睫，神情看起来就有些温柔，似乎在轻声道着歉。
连容忽然站起身，围观群众就看见连容一把拽住丛泽的胳膊噔噔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