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银子危机(1 / 1)
"公子,这个董大哥,原来是那么大的官啊?"董承谦一走,方全便凑了过来。
方怀远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让你以后再小看别人,这就是给你的教训!记住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方全陪笑道,继而眼珠一转,又神秘起来:"公子,刚刚厨子麻六对我说起这位董大哥。。。"
方怀远这才知道自家厨子还有着这样特别的一个名字。
"厨子怎么会知道他?"
"麻六以前在皇宫御厨干过,一次喝醉酒错把地瓜叶子炒给皇上吃,被皇宫贬了出来,现在只好在各大臣府邸之间找营生。"方全不知从哪里学来了"贬"字的用法。
"地瓜叶?好像无害,味道还不错。。。"方怀远不太明白。
"无害是无害,在京城那是喂猪的菜,公子,这里不是老家,千万别对人提起你和老爷吃过地瓜叶!"方全紧张地道。
"好了好了,你刚才到底要说什么?"方怀远还记得方全原本的话题。
"哦是,麻六说以前在宫里见过董大哥。"
方怀远哭笑不得:"在朝廷任职,谁都会在宫内走动!麻六就说这个?"
"不是宫内,是内宫,是皇上休息的地方。"方全压低了声音,又神秘兮兮了。
方怀远一愣,继而雅然失笑:"司隶校尉经常要和皇上单独面谈,内宫隐秘又没有外人,再合适不过,有什么奇怪?"
方全急道:"我也是这么说啊,可麻六说,董大哥是与皇帝在龙床上。。。"
方怀远一把捂住方全的嘴,下意识地周围看了几眼。
这一惊非同小可。
"麻六不过是个厨子,又不是宫女太监,他怎么可能进内宫看到龙床?"方怀远定了定神,很快冷静下来。
"哎呀,公子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就是这样问麻六的,麻六急了,说他虽然被皇宫赶出来,但当年在御厨里的手艺可是数一数二,常常皇上睡醒一睁眼就传他进去商量当天的御膳。"
方怀远紧皱起眉头,"方全,麻六可是喝醉了跟你说的?"
"公子你怎么知道?刚刚麻六把你们剩的那些酒都喝光了,的确是有点醉。"方全道。
方怀远点点头,神情严肃:"喝醉了的人爱胡说八道,不过这事跟谁也不要讲,千万记住!"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想起董大哥提过的他的身世,也是有些奇怪。"
方全其实早就把那晚董承谦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过自家公子,方怀远没在意,此时回想起来,皇帝身边的近臣应该春风得意才是,可董承谦却好像并非如此。
一直悬在心上的荆州命案和陈靖之派人装点府宅两件事都放下了,方怀远睡了个好觉,天亮起来,匆匆吃了些汤饼,换上朝服准备出门。
"公子!"方全急急忙忙追过来。
"怎么?"方怀远纳闷一大早能有什么急事。
"昨夜算帐,府里已经没钱了,连公子准备还给楚楚姑娘的银子也花完了,今日怕是难过。"方全小声说道。
这个时候方怀远也顾不得分神去想楚楚姑娘,却想到了一个更为深远的问题:做官怎么会这么穷?既然这样,天下怎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挤破了头也要弄个一官半职?
"公子,公子!"方全看着自家公子站在马前如石像般不动了,急得直跺脚。
"把马卖了吧。"方怀远把缰绳递给方全。
方全不接,道:"公子,你还要不要做这个官?走着去上朝,只怕要晌午才到了。"
方怀远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方全,昨晚的饭菜不是还有剩余?今天你们热热吃,我中午在朝中一餐是朝廷免费提供,到时候我拼命多吃点,省了晚上那顿。"
"这,这。。。"方全苦着脸看着方怀远,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方怀远骑马的身影消失在晨曦雾霭中,方全摇摇头自言自语起来:"顺子还说就他们两个护院不够,撺掇我买条狗,幸亏没钱买,不然,昨晚剩的饭菜八成早喂了狗了。"
老爹为官几十年,怎么从来没见他为钱发过愁?自方怀远记事起,家里从没缺过什么,还时不时收到方启正派人从京城送来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粮食水产,各类奇石。。。家里从打扫前院的老田到后园淘粪的老胡都得到了实惠,高矮胖瘦二十多人参次站在厅里,从心底里对分发物资的夫人齐声表示感谢。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象爹那样有本事,不为钱银发愁?方怀远郁闷地想着。
是日早朝有两件事:一是皇帝决定派出巡方御史出使荆州江洲二地,但是派谁去,要大家商量;二是皇帝提出册立储君。
皇帝说完话,大殿上静了片刻,接着就像是落下了一个马蜂窝,嗡嗡声逐渐由小变大。方怀远本能地觉得这两件事与自己的职务都没有太大干系,也就无话可说。皇帝定是看完了董承谦的奏折,决定查处荆州太守,但是没有在朝上公布,所以出使的御史担负着两件事,一来查办荆州的黄道藩,二来查勘江洲灾情。
倒是册立储君的事相对容易,方怀远听老爹提过,皇帝就一个儿子,今年三岁。
"陛下,臣认为丞相长史杜大人可担当巡方御史的重任。"太尉邓国智奏道。
皇帝点点头,做思考状。
陈靖之也说话了:"启禀陛下,臣觉得光禄寺卿吕东野吕大人更适合此人选。"
方怀远不禁看了站在前面老远的董承谦一眼。方启正说过,光禄寺与司隶校尉署在职务上几乎重叠,都是为朝廷明察暗访官员政绩的机构,原本要一个就够了,都是前朝留下的烂摊子,现在想取消哪个都难。从后面看上去董承谦只是静静地站着,没什么表示。
"陈卿家,为何吕大人更为适合?"皇帝问道。
"回禀陛下,吕大人升任光禄寺卿以前曾在荆州地方任职,对荆州一带地方民情可谓了如指掌,所以臣以为吕大人相比起一直在丞相府任职的杜大人更为适合。"陈靖之有条不紊地道。
陈靖之所说的丞相府,仅仅是指丞相手下,并不真是指杜崇德的办公地点在方启正的京城府邸。方怀远听了心里一动,老爹的府邸自己还没去过,那里面会不会留有银两?
"陈卿家的确考虑周详,但吕大人本为荆州人氏,此事需要避嫌,就不要再议了,朕意已决,就有劳杜大人走一趟吧!"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是十分有力。
方怀远暗暗佩服皇帝的精明,连手下大臣是哪里人都知道。
大殿里又安静了,杜崇德出列领命,表了些心志,说了些不负所托之类的话。
原本以为册立储君这件事应该进行得顺理成章,可是出乎方怀远的意料,没人说话。
眼下皇帝就一个儿子,自然也是长子,顺水推舟奏几个"诺"有什么难的?可偏偏这么简单的事没人去做。
方怀远心里暗笑,自己初来乍到不便多言,不然趁此机会附和一下皇帝,也好让皇帝有个台阶下。
没人说话,皇帝倒也不急,你们愿意站着也行,反正朕是坐着,不累。
能站在大殿上的估计没有傻子,没多久便有人奏道:"启禀陛下,宁王虽为长子,却是燕贵妃所出,况且陛下年纪尚轻,皇子年幼,来日方长,册立储君不必急在一时。"
话音一落,群臣附和之声不断:"汪大人言之有理。""汪大人所言极是。""汪大人。。。"众人明白,自己罚站的时间长短都押在这位汪大人身上了,所以不惜力挺。
方怀远没看见说话的汪大人,但明白话里其实就一个意思:宁王是庶子,地位不够。这是个莫须有的理由,大臣们为何如此认真?让谁做太子难道皇帝还不能说了算?
皇帝摆了摆手,终于说话了,却是对着一个人说的:"承谦,你说与方怀远一路到京,应该已有几日了吧?怎么朕没在朝堂上看见他?"
方怀远后来才想起皇帝对董承谦称谓上的特别之处,不过当时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皇帝嘴里突然冒出来,立刻紧张了一下。
董承谦道:"陛下,方怀远已上朝两日,只是太尉长史站在后面,人多杂乱,陛下难以查觉。"说罢转身向方怀远做了个手势。
方怀远几步上前一躬到地:"臣太尉长史方怀远参见陛下!"原本后面还可以加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不过方怀远也站了许久,已经开始惦记中午那顿重要的免费午餐,不知不觉就把后缀省略了。
皇帝笑道:"好!方怀远,朕与你多年未见,你不妨抬起头让朕看看,看看还是不是当年那个成天和朕互关茅房的方家小混蛋。"
此言一出,大殿上"噗嗤"声不绝,皇帝小时候和方怀远玩的也太有创意。
头是抬起来了,一个大红脸。
"陛下取笑了。"方怀远无奈地道。当年的庆王昭翊样子没变多少,去了稚气,添了冷峻,端了威严,剑眉隆准,目光清锐。倒是没想到皇帝在群臣面前,朝会之上也一点没跟他见外。
"怀远,太尉长史一职可做得惯?"皇帝收敛了些,微笑着问道。
"回陛下,臣愚钝浅薄,正在学习之中,不敢懈怠。"
皇帝对自己怎么也叫起名字来了?方怀远一阵不安。
皇帝一摆手:"不要在朕面前咬文嚼字,朕一天到晚听的还不够吗?习惯就是习惯,不惯就是不惯。"
"习惯。"方怀远赶紧道。
"禀陛下,方大人昨日一到任便处理公务,专注认真,过了时辰才回府。"太尉邓大人笑道。
"好,明日进宫陪朕吃饭,朕要叙旧。退朝!"皇帝满意地站了起来。
方怀远失算了。
朝会散的迟,为了不耽误办公,每人发两张馅饼做午餐。
方怀远吃完两个饼子,觉得扛不到晚上,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方大人因何事烦恼?"一旁的杜崇德问道。
"杜大人,这许多案卷一时厘不清头绪。"方怀远随机应变,指着一地的卷宗道。
杜崇德笑道:"方大人的前任走了三个月,走前原本已经整理清楚,可三个月里朝廷各部来调取文卷查抄档案的人络绎不绝,一来二去又翻乱了,方大人只要按卷宗上的时间整理便可,太尉府最近没有要事,时间宽裕,方大人也不必心急。"
方怀远感激地点点头,正要认真整理,杜崇德又道:"明日我离京出巡,方大人打算安排多少随行人马?"
方怀远也知道,杜崇德是丞相长史,文官一名,出行地方的随从必然要掌管军队的太尉府安排,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家丁护院去,可具体派多少人,自己也没经验。
"杜大人,依例该调派多少人马呢?"方怀远反问。
杜崇德道:"按我朝律例,丞相长史为四品官阶,出使地方该有随行人马至少百名,但江洲灾情严重,粮食短缺,去的人多难免扰民,所以方大人只拨给我五十人便可。"
方怀远听了肃然起敬,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道:"杜大人容我再考虑考虑。"
方启正点拨儿子的时候说过,凡事不要立刻决断,要先考虑考虑,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
杜崇德大概也习惯了这些官场的例行作派,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就在方怀远"考虑考虑"的时候,办公的偏殿里竟然荡漾开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