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蹇产(1 / 1)
毓娈乘着软轿回到殷府,已是掌灯时分。身体本就虚弱的她,此时更是出了一身虚汗。落霞怕她发烧,忙搀着她往后院行去。
“站住。”
刚行至抄手游廊,二姐紫檀便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恶语道:“真真是殷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谁不知你是卫婕妤的姐姐,可你这才成亲多长时间?怎的成日往宫里去?入夜才回来,像什么样子!”
落霞忙答:“禀二小姐,宫里留下用晚膳,这才回来晚了,您……”
还未说完,紫檀便一巴掌向落霞脸上扇去,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和你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落霞挨了打,却只得跪下,泣道:“二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
“跪什么?落霞,还不起来!”毓娈本无力气,此时肝火上升,脸涨得通红,“我敬你才叫你一声‘二姐’,落霞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人,与打我何异?你未免太小看我们卫家人。”
“呦,你不过就是卫老爷收的养女,在这儿炫耀什么?”紫檀不屑一顾地瞥了她一眼。
毓娈大怒,自己乃长沙王独女,堂堂的郡主,竟在此处受这种无知妇人的气,却不能还击,胸中郁结,不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吓坏了众人,紫檀也慌了手脚。落霞忙拿帕子给主子擦嘴,心中大恸。恁是紫檀再想兴风作浪,此时也只好作罢。
回到新房内,烛火惨淡,殷其雷并不在房内。落霞服侍毓娈睡下,便又去煎药。
正睡得迷糊,忽地一阵冷风,将房内的蜡烛吹熄。毓娈喊落霞进来点灯,推门的却是瑛玉,毓娈便问道:“少爷人呢?”
“回少夫人,少爷想是不回来了。”瑛玉只淡淡答道。
毓娈皱眉,又问:“几更了?”
瑛玉侧耳细听,方才道:“四更了。”
天还没亮,毓娈便又睡去,朦胧中被人摇醒。只见落霞面色焦灼,在她耳边低语道:“小姐,出事了,这是卫府来的信。”
毓娈尚未回过神,便急急拆信,是卫南风的笔迹。她心中一窒,复又看信的内容,大吃一惊。
吾妹毓儿:
见字如面。
妃出宫一事已被圣上知晓。此时班美人小产,宫中似有风波之状,千万小心。
兄南风
椒房殿内人影憧憧,刘骜坐于上首,面色极度疲惫。左侧是许娥的位子,其下一次坐着魏昭仪、俪昭仪等几名后妃。雯楚跪在地上,只默默垂泪。
空气凝窒般令人喘不过气来,许娥将殿内众人依次扫视,而后道:“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皇上,到底要给班美人一个交待。”
刘骜长叹一声,问殿下人道:“幽兰君,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雯楚心寒至极,忧思过度,哑着嗓子答:“皇上,臣妾是怎样的人,您比谁都清楚,何必苦苦相逼呢。”
“我看,皇上当真是被你蒙蔽了。”
随着近乎于斥责的声音,班美人带着一众宫女走了进来。许娥见状忙道:“班妹妹,你这才小产没几日,怎么就下床了?”边说边命人取了绒垫来。班令曦身子极虚,脸上却被怒火烧得通红,她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雯楚,从自己身后的宫女堆里拽出一个,用力甩在地上。
——竟然是雯楚宫里的瑞香。
“主子,奴婢不能帮你做伤天害理的事了。”瑞香哭着对雯楚说。
一旁的俪昭仪心中却咯噔一声,心想糟了,怕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瑞香又哭着膝行至刘骜面前,不住磕头:“陛下,求您饶奴婢一命,奴婢是无奈啊,奴婢怎敢违抗主子的命令……”
刘骜嫌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班令曦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半晌才道:“回皇上,这是幽兰夫人宫里的大宫女。那日她们来给我送福桃,里面正有此人。这两日我瞧着她总在我的安处殿附近转悠,便多了心眼。谁知果不其然,我还没用刑,她就都招了!”
局面急转直下,雯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瞧着瑞香,终于明白过来——她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不由更加心寒,面色苍白,却不再言语。
座上的许皇后却道:“宫女瑞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说说看。”
瑞香满面泪痕,哭道:“禀皇上、娘娘,奴婢的哥哥原是卫府大公子的随从,因此幽兰夫人一直很照顾奴婢。自班娘娘有孕后,夫人便心中不满,时常让奴婢带信给卫府大公子,想是商量对策。再后来,奴婢的哥哥便受大公子之命送进宫一篮福桃,夫人又送给了班美人。其他的,奴婢便不知了。”
“那你在安处殿附近瞎转什么?”许娥又问。
“奴婢不敢隐瞒,班美人小产后,幽兰夫人便让奴婢到安处殿去,伺机将……将福桃的篮子拿回来。”
故事编的十分合理,甚至将自己的哥哥扯了进来,就是要让人们确认其真实性,没有人会拿自己亲人的生命开玩笑。雯楚只笑自己傻,竟然曾如此信任这个宫女,如此信任宫里的人。
“皇上,这宫女定是受了他人的指使。”俪昭仪心中不平,情急之下也跪在了地上,“福桃是臣妾和幽兰夫人一起去送的,若是有罪,那臣妾亦脱不了干系。”
许娥脸色一变,沉声道:“俪昭仪,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怎的如此不知轻重?这不是成心让皇上为难么。”
一旁的班美人却不依不饶,冷笑道:“皇后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谁知她们是不是真的……”
“够了!”刘骜的声音不大,却威慑全场。
“皇后,这件事就交给你彻查,不能错杀,也不能遗漏。这个宫女就先监禁起来,至于幽兰君……在披香殿面壁三个月。”
刘骜说罢,便拂袖而去。
众人半晌未动,只有一直未开口的魏昭仪起身道:“这时节的水芙蓉花该开了,本宫瞧瞧去。看了半天戏,乏得很。”
建始元年的夏日又热闹地开始了。新帝登基半载,一切都是新的气象。只是人们都道新帝后宫相互倾轧,甚至连累了前朝政治变幻。比如卫府大公子,如今也只得赋闲在家。
至于卫府二小姐嫁进的殷府,对于卫府的飞来横祸,却是避之不及,生怕沾了晦气。毓娈几次求丈夫、公婆出手相助,都被驳了回来。更有如二姐紫檀、小姑绿珠等辈,对她冷嘲热讽,生怕带累了家门的荣华。
听闻皇帝有意将卫南风贬谪,毓娈心中十万火急,却得不到准确消息,索性让下人备车,自己亲自回府一趟。
“慢着,这么大的事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毓娈一惊,只见殷其雷沉着脸走了进来,外面瑛玉和花玑便关了门。毓娈早对他置身事外的态度有所不满,加之新婚不过三四个月,殷其雷便常常夜不归宿,更是教人失望。她便冷道:“我自成亲后还未回过府,如今当做省亲难道不该么。”
只见殷其雷一撩袍角,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与毓娈隔一道珠帘,叹道:“我说你倒是明不明白,你现在是我殷府的媳妇,应该时时处处想着殷家。可你现在,偏是自己往那浑水里蹚!”
毓娈心里一凉,半晌才道:“相公,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你所谓的浑水,是我的父母兄妹啊!”
而殷其雷却似乎不为所动,起身一手掀开珠帘,冷语:“总之我告诉你,我殷其雷是娶媳妇,可不是娶回包袱,娶回麻烦。你今天要走便罢,我绝不拦着。”
说罢,殷其雷便推门走了出去,瑛玉急急跟上,不满地瞥了房中人一眼。毓娈错愕,仿佛那瑛玉才是正房夫人,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仔细想来,似乎从入府那日开始,瑛玉便对自己不怀好意。一旁的花玑只以为少爷夫人拌了嘴,便安慰道:“夫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气,男人哪有不花心的,况且少爷去青楼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您不必较真。”
“去青楼?!”
这花玑性直嘴快,倒胸无城府。本以为毓娈心中都清楚,不想原是自己说走了嘴,吓得忙跪下,支吾道:“少夫人别动气……奴婢……奴婢是浑说的。”
六月里天热,毓娈身上却一阵阵地发冷。落霞刚从后厨进房,便看见主子面色煞白,忙拍背倒茶,毓娈撑不住,“哇”地吐出一腔腹中酸水。落霞心急,怒道:“你跟夫人说了什么?竟将夫人气成这样!”
那花玑只是哭,再不敢说话。
毓娈用帕子沾沾嘴,勉力道:“不怪她。落霞,将我平日里用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回卫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