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黑云峰(1 / 1)
佩利三人已经翻过两座小山峰,现在距离黑云峰大约还有五千米的距离。花蓝仔四人一直在长眠山山腰上横穿树林,他们打算从山腰部位赶到黑云峰底下,再垂直上山。于是他们一队在山顶上,一队在山腰上,并排而行。但谁也没发现谁,谁也不知道对方就近在咫尺。
黑暗之神立在一块巨石上,像一只剥离了灵魂的稻草人。乱蓬蓬的头发,像极了麻雀临时在他头上做成的窝;瘦弱的身躯躲在宽大的黑袍里,像一把冬日里落光了树叶的干柴。黑袍上沾满了斑斑血迹,破损的洞口在风的拉扯下,放肆地嘲笑。只有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说明他还活着。他看到了他的对手。透过千百层树叶,枝杆,他看到了两个朝气篷勃,全身散发着正能量的孩子。他们头顶闪烁着智慧和光明,向他逼近。他们说到底就是他的克星。对比之下,自己完全就是一个秒秒钟腐朽的老妪。他向着深山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口积蓄了几亿年的怨气。世界既然创造了他,为何又要赋予他贪婪,残暴,自私的性情呢?黑暗之神不可能回头的,造物者用贪婪和残暴做成他的骨架,再用自私拼成它的肌肤,再没掺杂一丝其他元素。他从没过忏悔,没有退让,他只有失败,和被征服。
怨气让空气流动,风起来了。狂风夹带着暴雨,在山林里买命地追逐。铺天盖地的水流形成无坚不催的汪洋,它们摧毁了参天的大树,裸露的岩石,脆弱的山体。同时让正行走树林中的伙伴们吃了大亏。伙伴们找不到任何的掩体,任凭雨水冲刷,狂风抽打。与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根草一样,在狂风暴雨的淫威下,挺直腰杆,昂着头颅。
怨气失去了动力,空气不再流动,风躲进了山洞。滞留在山上的雨水,借着余势,拼命地往山底下赶。突兀地独自生长着的大棵老松树,竟然没有躲过这一劫,在退流的雨水里连根拔出,倒在了地上。转眼间,水退净了,带走了枯叶,败枝,整个山林被洗劫得一尘不染。顽强的连丝草没受到一点儿影响,新绿色,墨绿色的草叶,绽放着更深的生命力。
面对着强势的暴雨,伙伴们不得不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因此浪费了大半个下午。雨水消停后,他们披着湿漉漉的衣赏,身上冒着热气,又活蹦乱跳在树林里穿行。
长眠山暂时安静了,黑云峰暂时安静了。
距离黑云峰只有二千米了,花蓝仔决定垂直向上攀登。山腰下是连丝草的天下,山腰上却是古松的天下。饱经苍桑的老松树,被风呀,雨呀,扭转了脖子,闪了腰,或是掰断了手指,含着泪任由伤口结痂,再利用自己强大的生命力造出十分奇特的姿态,以方便下次躲开那不讲情面的魔鬼们。
苍翠的松树,隐藏着许多秘密武器。譬如,尖利的树针,粘稠的松脂。行走松林里,正躲着这枝,不料回头却被另一枝扎中了,顿时被扎中的地方格外的痒。单丹被松树针扎痛了脖子,嚷嚷着大叫。亦吾钻过去帮忙,不小心撞到树杆,揩到了一大块透明的树脂,软绵绵地,非常恶心。高个子的狄深深和花蓝仔尤其不好,成簇的树叶刚好与他们并行,时不时中了招,张着嘴喊疼。这些家伙比黑暗之神还不好对付呢。大家只好弯着腰,躲在树枝底下,窜了过去。非得尽快窜过去,因为还要担心树上手指粗的毛毛虫会忽然掉了下来,想着全身都痒得不得了。
却说佩利三人在山顶上,快步如飞,远远地望见了黑云峰。他们不敢冒然靠近,遂找了个地儿生起火,等狄家兄妹。刚被雨水打湿了的生松枝那里燃得起来,滚滚浓烟争先恐后地往周围的林子里钻。受够了浓烟的怆害,迪瑞跺着脚要灭了它们。佩利连忙制止:“停!停!现在还不能扑灭。单丹她们还没来呢。万一她们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既然这样,那就弄出更多的烟来,岂不让她们更快找到!对哦,加柴。”调皮的迪瑞又往浓烟里加了一把潮湿的生松枝。完全没了火,全是浓烟,一股股地扭着往外冒。顷刻间,大半个长眠山都笼罩在呛人的烟雾里。
正小心的躲遮着松针,松脂和毛毛虫的另一队,又加上了呛人的烟。浓烈的松汁味,呛得他们眼泪鼻涕一齐下。
“山上是不是发生火灾了?快给烟呛死了。”亦吾捂着鼻子,心里毛毛的。
“是哦。那来这么大的烟。山里素来只有雾。”狄深深也是满肚子的怀疑。
“肯定是佩利他们放的。上次在梦芭清草原,佩利就是用这个办法跟我们联系上的,哥哥你忘记了?”单丹第一个想到佩利。
“果然聪明。这种办法都想得到。”花蓝仔对那位还未见面的伙伴早有耳闻。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亦吾也想早点见见这位孤独星球上新一代的传奇人物。
树林的烟几乎让人看不到路,大家摸索着前进。时不时挨扎了,被粘了,毛毛虫掉脖子里了,全不顾,一门子往浓烟里闯。
佩利三人躲在上风头,手里拿着带着叶子的阔叶树枝,对着火堆扇动,把烟往山的另一边赶。一会儿,被烟薰干了松树枝燃起来了,借着热气,把身上的衣服烘干。三人觉得舒服多了。
松枝渐渐地被薰干了,燃烧起来,烟也就散了。三人觉得累,坐下来休息。以索看着逐渐消失了的烟气,叹着气说:“那几只家伙,怎么老半天没上来?该不会被刚才的暴雨吓回去了?”
“谁说我们被吓回去了?!”从几步外的树丛底探出一个头来,竟然是单丹。
“单丹!”三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跑过去。
“放这么大的烟,你们还想不想我们上来呢?眼睛都快薰瞎了。”单丹指着红通通的眼睛,夸大难受。
“迪瑞怕你们找不到,加了些特别的料。莫怪,莫怪!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不会被烟薰下山吧?”佩利往她身后仔细地瞧,没发现一个人影。
单丹被逗得笑弯了腰。
“佩利,我们在这边呢!”另一边的树丛底又冒出三只脑袋,全都红眼睛,花脸蛋。
见到四人的模样,佩利三人捧腹大笑。那四个人互相望了望,也跟着大笑起来。笑声穿过林子,回荡在山谷的上空,久久不散。
大家围着火堆暖和着被暴雨湿透了的全身。红通通的火焰衬着红通通的脸蛋,映红了周围的巨石和绿树。新朋友花蓝仔和肖亦吾很快融入了这个陌生的团队。
黑暗之神头一回眼圈红了,而且还滚出了几滴晶莹剔透的眼泪。虽然他的血是黑色的,皮肤是黑色的,眼睛却跟其他人一样。黑色的眼珠镶嵌在白色的晶体里,收集着世上无穷无尽的有生命的,无生命的信息。浓烟从千米外顺风飘来,钻进了黑云峰,也纠缠着他。它们顺着鼻孔爬进了他的肺,淘气地吻着他的眼,还躲进他的黑袍。本就是黑的他,越发的黑了。感受到冰冷的泪珠,他愣了愣。这可是个陌生的东西。从出生到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还拥有制造眼泪的功能呢。究竟是什么让它产生的呢?黑暗之神不知情,我们可都知道,一定是那调皮的浓烟。
他揩下了一颗,放在手指上,细细地看。他不认得眼泪,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东西,甚至以为是一颗露珠,把它放在一片尖细的芽草叶上。眼泪却倏的一声滚到地上,钻进土里不见了。他重又站直了身,浓烟已经消失。一堆红透了天的火光在不远处发散着耀眼的光芒。他思考着,一定被下了毒,就在刚才那浓烟里。糟糕,该不会真中毒了吧。为什么心脏跳得这么地快?不行,得冷静。他拼命按住那颗异动的心。那颗被冰封了几亿年的心,正被不远处的火光融化,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的。不,该死的火,滚回你的老家去吧!他受不了那暖暖地,艳丽的火堆!他要咆哮,他要怒吼!他嘶哑的喉咙里吐出歇撕底里的声音,夹杂着不甘,和怨恨。传到大家的耳朵里,已经变成了受伤的野兽的呜咽声。善良的亦吾甚至站起来要去寻找那可怜的东西呢!要不是佩利阻止了她,她早就独自冲向了黑云峰。
大家休整得差不多。能量补充了,湿漉漉的身体也干透了。接下来的任务:上黑云峰,找物质秤。
两千米的距离对于能奔善跑的伙伴们来讲,根本不算距离。大半个下午已经被无谓的消耗着,林子里的潮气被大地吸收得干干净净。撩开长的树枝,踏住布满荆棘的刺木,他们已经闪进了另一座山谷。古老的松树被一大片低矮的裂枣树代替。听人说,枣树不成材。果然。歪着头的,扭着腰的,没一个正形,比刚才那一坡被风虐待的歪脖子老松还要难看。可要是看多了笔直规矩的白桦,楠木,再欣赏这自然造型的不规则,说不定又喜欢上了呢。花蓝仔就喜欢,可能是他那艺术家的细胞在作怪。
穿过枣林,上了坡,顺着一道盘曲的山梁,走向另一座山峰。抬头瞬间,黑云峰上的黑云在视野里出现。若陷若现的许多老树的影子在黑云里萦绕。下一站,就是黑云峰了。
黑暗之神光顾着呻吟,忘了施展其他要命的招式。他爬到树顶上,疗着刚刚受的伤。
一阵接一阵,一阵紧一阵的呜咽声,从对面的传过来。山谷被传染,树林被传染,它们替那可怜的家伙在偷偷地抹眼泪呢。
听着,听着,伙伴们也被感染了。他们甚至也认为山上有一个极度可悲的野兽,正掉进了恐怖的陷阱里,也许就是黑暗之神的陷阱呢。于是,他们心里又多了一份解救怪兽的任务。
黑云峰像一只独脚蘑菇。扩大了千万倍的圆柱形石堆上,盖上了一个圆锥形的尖顶。尖顶全是由树林支撑着,要是把所有树都砍光,大概只剩光秃秃的石头堆吧。
顺着一条婉延的小路,这是一条由野兽走出来的路,不可能是人为的,因为没有人来过,爬到半山腰。再往上,奇形怪状的山洞口一个连接着一个,夹杂在老树桩的缝隙里。呜咽声继继续续地从这些敞开口的地方传过来。意识到这种情况,大家的智慧集体短路,这么多的山洞那一个才是啊!
没人进洞,大家在石头堆上四处寻找着。山顶上,几棵庞大的老树,冠盖如云。树下整块的领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动物的脚印,可一只活物也没见到。
红妹一直跟在佩利的身旁。她的嗅觉失灵了。踏上黑云峰的那一刻,她嗅不到任何不同的气味,全是霉味,腐烂透的臭水沟的味道。当然,伙伴们也嗅到了,被薰得恶心想吐。
搜索完一遍,大家在山顶的老树下集合。
“没想到黑暗之神要跟我们玩躲猫猫!躲猫猫不也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吗?”花蓝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率先发话。
“是哦,很不像是他的风格。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买什么药呢?山顶上地形复杂,山洞尤其的多,一洞连一洞,洞中有洞。危险就隐藏在这些未知的地方,我们得万分小心。安全起见,大家聚在一齐不分开,逐洞搜索。怎么样?”佩利双手叉腰,喘着粗气。
“分成两队吧!我带一队,你带一队。我们就从最近的两个山洞开始,一旦发现异常,以击壁为号,另一队听到后速来支援。如此一来,即加快了搜索的进度,又可以互相照应。”花蓝仔的想法也挺好。
“行!分两队,老样子我们三个,你们四个。左左在洞外警界,右右和红妹跟我们进洞。出发吧!”
佩利,迪瑞和以索带着右右,红妹进了左边的山洞。花蓝仔,肖亦吾和狄家兄妹进了右边的山洞。两洞相隔不到一米。洞里,阴暗干燥。恶臭味更加浓烈,大家掩鼻而行。虽然走在不同的洞穴里,但另一队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听得到。因此大家稍为安慰了不少。当然,如果黑暗之神躲在里面,也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想到这些,大家尽量放轻脚步,闭上嘴巴。
山洞里果然别有一番情景。除开刚入口的地方比较狭窄外,里面宽阔得如一个个聚议大厅,大约可以容纳上千人。大洞里套着小洞,小洞连着大洞,所有洞都是相通的。呼吸声,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发出嗡嗡的回声。大家贴着洞壁在各个洞穴里来回搜索。偶尔不忘了,问一问另一队的情况。同样,听到对方的询问,立马给予肯定的答复。随着天色暗淡,洞穴里的光线越发得阴黑。大家的心跟着紧张起来,别忘了黑暗是黑暗之神的保护色。
物质秤在这里吗?它又有什么不同凡响呢?
搜索了五六个洞后,两队碰到一起。双方均摇摇头,没有发现。借着机会,佩利问花蓝仔:“黑暗之神抢物质秤时,是被你打伤的吗?”
花蓝仔点点头。
佩利又问:“我们没见过物质秤,该如何分辨它呢?”
花蓝仔笑了笑,说:“是哦。这可是个头痛的问题。除了我之外,你们都没见过物质秤呀。趁此机会给你上一课吧。”
他捡起一个尖锐的小石块,在地上画了起来。三下,二下,两只向上张开的拖手出现了。接着,又加了几笔,拖手下面多了一个婴儿的模样。
画完,他指着地上的画,跟大家说:“物质秤大概就这样:一个强壮的婴儿双手托起一片天。独孤星球就靠它悬浮在宇宙中心,排斥着周边的云层,浮尘,避免它们误中星球。同时以超强大的吸力吸引住星球上一切,避免星球上的万物掉入太空。所以如果靠近物质秤,吸力定会超出平常,身体变沉重,行动迟缓。”
“既然这样,那如何将它带回石头山呢?”单丹想起一个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前挨的老妪。
“这个问题前辈们已经为我们解决了。物质家族有一个专门携带它的袋子,有了它我们就可以顺利地把物质秤带回石头山。”
“噢。”大家都释了一口气。既然全都弄清楚了,那就赶紧寻找吧。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大家把对黑暗之神的警惕,全转移到体会物质秤的吸力上面了。早忘了还有一个那么厉害的狠家伙在等着他们呢。两队又分开了,各自往还未搜索过的洞穴里闯。脚步声,说话声,在洞穴里高分贝的回响。
整个山顶除开表皮就是洞穴。特像一窝白蚁的根据地,宽大的大厅,狭窄的过道,有主厅,侧厅,主通道,旁通道,四通八达,处处迷漫着呛鼻的恶臭。又像是一个庞大的地下迷宫,绕来绕去,迷路了,返回了原地,找不到出路。可充满好奇,爱探险的毛孩子们来说,这不过是一种最新型好玩的游戏罢了。
两队分开了,又合拢了,再分开,又合拢。洞穴被他们折腾个底朝天,到底没遇上黑暗之神,或是身体加重的感觉。
再次聚拢。大家泄了气,心中的疑团涌了上来:黑暗之神不会带着物质秤逃之夭夭了吧?黑暗笼上了黑云峰,云里,雾里,像沷了墨一般。大家离开了洞穴,回到山顶的老树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