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河流之源(1 / 1)
如刀削斧劈过的山壁,冷冷地看着一个英姿飒飒的孩子带着一只威武雄壮的六脚兽在石缝沟壑中攀爬。他像个钢筋铁人,摔倒了爬起来,跌下去了再来。手配合着脚,脚当作了手,有个坑儿的地方,都是他的。经过几番搏斗,抵达了几十尺厚的积雪。白色映进眼帘,眼睛条件反射地眯成了一条缝。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一大片,望不到边,隐约感觉远处有一族热气腾空。那里应该就是天池吧!
噢,天呀!我的脚在哪里。雪壳被体重压塌了,人掉进松柔的雪坑里。冰凉的雪水沿着脖子流向后背,刺骨的疼痛。右右,你在哪里,过来拽我。右右把长长的尾巴伸给他,他把住尾巴,跟着右右爬了上来。他平躺在雪上,不敢站起来。在没搞清楚这些雪的性格前,不想再冒险。表面的松雪早被风吹下了山崖,留下一层一尺来厚的硬雪壳。试着用力的捶打,雪壳结实,不容易塌陷。佩利来了信心,爬将起来。噢,天呀!这铁打的硬雪壳结成了冰,光滑如镜,他又重重地摔了下去。腿差点磕出了血,好在天气冷血流不出来。小心,小心点,他不断地自我提醒。他试着走了几步,脚指头无限的张开着,紧紧地拽住冰面。他大气都不敢出,深怕惹怒了沉睡中的雪神。洁白剔透的雪粒,一颗挨着一颗,被化成一个整体,又分明是不同的个体,组织成宽阔的雪面。山顶像窝窝头,缓缓的斜坡披上了白色的大棉袄,咆哮的山风围着窝窝头呼天抢地,如被抓去了孩子的魔鬼般疯狂。佩利掌握了在冰雪上行走。婴儿学步般地他又遭遇了狂风。风如一堵生硬的土墙,把他推翻在地。末了,掀起他的衣角,胡乱地钻进他的身体里,百般凌辱。他死死地抱住右右,担心被狂风扔下山崖去。风一阵接一阵,像在玩接力棒游戏。在接力的间隙里,右右带着他挪移了几步。又一阵风过来,他和右右死死地贴着雪面一动不动。等风过去了,又挪移几步。他们钻风的空子。佩利发现了背风坡。风从北面刮来,绕着窝窝头前进了一段距离,可力量不足以环绕整个窝窝。在南面的一个山凹里,积雪比其它地方高出了几米,那里定是风所不能及的地方。佩利指挥右右往那么挪动。
山凹里的积雪比预料的要深很多,右右和佩利被埋进了雪堆,越挣扎越往下陷。蓬松的积雪仿佛一个无底的沼泽。佩利全身发抖,不是冷的发抖,是怕的发抖。头顶上的积雪毫无份量,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身子底下的积雪同样毫无份量,使不上力。佩利想起被塔布图河带走的那一刻,绝望无助,这一刻又真实的重现。右右在他的身子底下蠕动,它在安慰佩利,别着急,一定能闯出去。
不知过了多入,黑暗中传来水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昏昏沉沉的佩利,如打了一剂兴奋剂。右右,听到水声了吗?天池,天池就在附近。我们加油吧!右右庞大的身躯在雪堆里飞快地扭动。佩利想像过驾使右右在惊涛骇浪里拼搏,或者跨上左左腾云驾雾翱翔蓝天,可从来没想过与右右在雪堆里出没。趴在它的背上,佩利变成了一个英雄,威风凛凛地面对着黑暗之神。
水声在持续,右右持续在动。佩利一边勾画着天池的美景,一边享受着雪堆的虚无飘渺,他想唱歌,想作诗,想呐喊,什么都想。他听爷爷讲过雪崩的故事。面对雪山说话声音不能太大,容易产生共振,从而引起雪崩。当时,他觉得那么神奇的故事,现在想来一点不神奇。如果爷爷听到他与右右共游雪堆的故事,肯定比当初他听雪崩故事的反应要严重得多。说不定人类历史上,他是头一个玩这种游戏的人呢。
白光刹那间打破了黑暗里的沉思。右右顶破了残留在头顶上最后一点积雪,窜向附近郁郁葱葱的草丛。温暖,暖和,舒服,爽快,所有好用的词语搬过来,都顶不住佩利此时的快感。他看到了天池!整个画面像一只上着了色的缺口平底盘。平底盘的最外围,红的,白的,蓝的,紫的,黄的,一朵,一堆,一片,一大片,混合着,排斥着,占据了一圈极为壮观的领地。满眼里的色彩,满眼里的色系。稍里一圈,翠绿色的矮草登上了舞台,地毯式的疯狂,将两种极致分隔开来。最里面碧蓝碧蓝的实心圆,如一面打磨得十分出色的镜子,水波不兴。北面的缺口,一泄碧蓝色翻下了山顶。水与山的配合,生物与气候的依赖,加上光和色的调配,一副大自然画卷,美得一塌糊涂。
右右拱着佩利的屁股,示意他下来。半晌,他方才如梦初醒,顺从地落在地上。
“右右,你见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吗?简直美得不敢相信。”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美丽的风景。”
“迪瑞和以索会后悔一辈子。错失良机!”
“嗯,别光顾着欣赏美景。赶紧干正事吧!”关键时候,右右是最冷静的一个。佩利已经见识过好几次,游离的灵魂瞬间归还了本体。
时间钟,时间钟在哪里?他重新打量着四周。周边的山峰全都臣服在天池以下,像一堆散布的青螺。棋笔麦如一名呼风唤雨的仙人,鹤立鸡群站在群峰之中。从天池倾泄而下的湖水,砸落在山壁。山风卷动着水声,从山下传来雷动轰鸣。唯独山顶是宁静的,天池就像一个熟睡中的婴儿,任凭糟糕的吵闹。
时间钟,时间钟在哪里?山顶上是本草植物的天堂。四季如春的气候让它们免了四季的转换,不得已的集体衰老。这里永远是美丽的彩色,天池不允许它的门前衰败。这里没有高大的乔木,也没有特别有标志性的建筑,恐怕是天池不想让被它们抢去风头。
时间钟,时间钟到底在哪里?碧蓝色的湖水,安静平和,深不可测。司晨兽沉睡在湖底吗?湖里有鱼吗?有水怪吗?
佩利绕着天池跑了一圈,停在天池的缺口处。天池里的水到达缺口的前一刻是平静的,从后一刻起气势磅礴,吞云破雾,一泄千里。缺口就是天池的导嘴,将天池里的水导出棋笔麦,导进塔布图河。河流之源?在这里吗?时间钟藏在水里?他抓不到思想的重点,搞不清黑暗之神的想法。他觉得头大,整理不出满意的头绪。他知道必须让自己平静,于是面朝天池盘膝打坐,缓缓闭上双眼,呼吸,深呼吸。一呼一吸间,心境好多了。他坚持了一段时间,感觉身边越发的温暖,甚至有些燥热。他停止打坐,睁开双眼。他愣了一下,温暖的红光包围在身边。红光所及的范围内,他看到了湖底,圆滑美丽的鹅卵石,红褐色的水草,穿梭来往的鱼群。他重新调整视线,没错,可以透过水面看到湖底。他十指交叉,紧扣在胸前,激动万分。时间钟藏在湖底吗?佩利趴在湖岸边,借助红光,将硕大的湖底察看了一遍。湖水里除了石头,水草,鱼群,其它什么都没有。传说中的司晨兽大概灰飞烟灭了,湖中完全没有它的踪迹。
右右第一次见到佩利的红痣发红光,彻底臣服,当神一般崇拜。
“佩利,你真神呀!这么好的把戏从未在我们面前显摆过。”
“那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功能的呀!”
“其他伙伴都不知道吧!还有什么花样,赶紧地使出来吧。时间钟还没影哦!”
“是呀。山上这么静,按说时间钟的脚步声都听得到。可我们什么也没听到,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时间钟没在这里?阿么天神搞错了?”
“阿么天神不会错。重点是黑暗之神的想法。你觉得枚海会把时间钟藏在哪里?”
“跟枚海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短,看不透他的思想。不过现在想想,他善于伪装。伪装成枚海,黄人,奄奄一息的病人,游山玩水的红人,等等。这些就是他的个性。”
“伪装?”
“嗯。”
佩利再次把目光聚焦在湖水中。石头,水草,鱼群,那个才是时间钟的替身呢?石头?!湖底散落着奇形怪状的巨石,石头上没有生长水草,被擦洗过一般光洁。佩利似乎看到时间钟在向他招手,再次激动不已。
“右右,帮个忙。把那堆红水草旁边的大石头抬上来看看。”
“好嘞!”右右一个呼哨,潜入深水。红光照耀下,右右优美的泳姿完美地展现在湖水里。它迅速向石头靠近,推动的水波将红水草漾得东倒西歪。
“澎--”一个巨大的浪花把右右掀翻在湖底。随后,大量碎裂的石块和着湖水冲出水平面,散落在天池附近的草地上。站在岸上的佩利看得一清二楚。在湖水的推动下,水草向石头偏斜,在靠近它的那一刹那就炸了。右右当时距离石头还有一段距离,只是被水冲撞,失去了平衡。伪装的水炸弹!佩利和右右同时吓出一身冷汗。待水波再次恢复平静,佩利数了数湖底相似的石头,共有三块。是炸弹呢,还是时间钟?用什么法子检验?三块石头各据一方,相距有一段距离。设计者应该考虑过引爆一个,不会引起另一个爆炸。
“右右,想法子触动另外三块石头。”
“危险。炸弹的威力很大。”
“远远地潜伏在水底,捡石块砸。即使爆炸,最多把你冲回岸,伤不了。”
“好的,你也趴下。我试试。”
右右又缓缓潜到湖底,轻轻地捡了一块挙头般大小的石块,用力地朝着最近的石头砸了过去。又一声惊心动魄的炸雷声从湖底传出了水面。四溅开去的水花腾空而起,高到十几米后失去了动力,哗的一声摔落在岸边,湖水里。佩利的衣服全部打湿了。待湖水稍为平静下来,右右又拎起石块向着另一个石头砸了过去。同样的画面再一次展现。接二连三的炸雷,和十几米的水砸地面的高频率运动,棋笔麦整个山峰都在颤动。已退到山腰底下的迪瑞和以索听到了炸雷的声音。山顶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佩利遭到了黑暗之神的埋伏?懊恼加上无能为力,让他们心乱如麻。
三个石头均炸成了碎片,没有时间钟。
右右钻出水面,眯着双眼,叹了口气,说:“湖水太深。潜在水底,我这把老骨头快被水压跨了。不过,底下再没什么宝贝。”
佩利驾御红光再一次搜索湖底。湖底非常干净,稀少的水草,稀少的石块,没有多余的掩体。经过几番剧烈的爆炸后,湖水依旧清澈平和,四处惊慌的鱼群也恢复了安静。平静如初的天池,映照着会心的微笑,丝毫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时间钟不在湖底,会在那里呢?
佩利面对着湖水侧耳倾听。他想听听天池的声音,听听棋笔麦山神的声音,最希望听到时间钟的滴哒声。没有水声,没有风声,唯有花开花落,蜂飞蝶舞,虫鸣鸟叫,鱼游虾动的声音。在时间塔上一年多的时间里,时间钟的滴哒声已完整地烙进了脑海,印上了心脏,想忘都忘不了。只要它还在运行,那怕藏在地底下,都能感应得到的。他确定时间钟没在峰顶。
“佩利,要撤退吗?天色马上要黑了。”
“等等,我再想想,再想想。”佩利又进了冥想状态。他迫使自己冷静,所有的人都告诫过他关键时刻要冷静。
黑粒子悄无声息地掺进白色的阳光里,天空越来越淡。碧蓝蓝的湖水变成墨绿色的,失去了热情的光彩。周围的一切越发的静寂,唯有缺口处的流水依旧一泻千里,在山底下制造恐怖的声响。缺口?佩利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缺口似决堤的河岸,溢出来的湖水,争先恐后地挤了出去。在山峰的北面,挂起了一条宽大的瀑布,如一面几十丈白色的锦锻。佩利趴在悬崖边上,观看着。
“佩利,瀑布底下的岩石被水冲击了几十亿年,怎么没有垮掉?”
“说明山体的石头坚硬。”
“你看得到水下面的石头吗?用你的特异功能,研究一下。”
“少扯,找时间钟要紧。”
“嘿嘿,说不定时间钟就在水下面呢。”右右无心开个了玩笑。
“啊,有可能哦。”佩利立刻来了兴致。盘膝打坐几秒钟后,红光温暖地将垂挂的瀑布包裹起来,被直泄而下的水流遮挡了的石壁,露出了褐红色的面容。
“佩利,快看,那里。那里有一个坑。”随着右右指的方向,佩利看到距离顶峰十米左右的石壁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凹槽,向里凹进。急逝而下的水从凹槽处经过,正好将它挡住。希望之星从心里升起,佩利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可悬崖绝壁上,光滑如镜,上没扶手,下没踏脚,加上2吨/每秒水的冲力,想都不敢想。右右挠着头顶,无可奈何地摇摇了头,这回它确定没辙。
“右右,退后,退后。离我远点。这回看我的!”佩利此时此刻万分感谢时间老人教会了他运用时间倒流这门绝技。这是他人生第一个掌握的技能,就要在这里表现它的超凡脱俗。他也万分感谢黑洞。竟技赛上黑洞那一关,可是最关键的一关。经过了那一关以后,人生开始飞翔。他烙在脑海的记忆,引力剑就是靠时间倒流这个真功夫得到的。虽然有些日子没有练习了,但一点都没生疏,每招每式幻影随形,想忘都忘不了。他挺直英气逼人的上半身,调整好手和脚的姿势,开始深呼吸,缓慢地将内力逼压到小腹底下。内力化为热量,下行到涌泉穴。积蓄在脚底下的两股热量开始蠢蠢欲动,额尔破体腾出,趁势将身体推离地面。再一次深呼吸,将刚吸进的清气蓄积于两胁,蓄积到一定的能量后,化为两般热流迅速窜到后背。身体在热流的带动下,旋转,加速旋转,旋转中身形暴小,缩小到一颗黑芝蔴般。倏的一声,一道刺眼的白光以超光速的速度穿过了瀑布。水面没有任何反应,凹槽已经打开,一块四四方方地钟形盒子从里面飘了出去,再扶摇直上,落到了佩利刚刚打坐的地方。前前后后,一眨眼的功夫,右右看得目瞪口呆。
那一刻几乎消耗了身体里百分之九十的能量,佩利就地盘膝打坐,调息养气。时间倒流最大优点是超光速,最大的缺点是消耗太大。如果此时敌人刚好出现,任何人也无法抵抗。右右环绕着四周,闪烁着警惕的目光。天色又黑沉了几分,等在山腰下的迪瑞和以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将附近的花儿,草儿,树儿的全都连根拔掉了。裸露的泥土,石块,也遭到残酷的惩罚,一点点,一块块地被肢解。等待的滋味最难受,跟死刑犯等待执行的那一刻差不多,迪瑞忍不住地叫嚷起来:“佩利你在那里?”空山深谷跟着一起叫嚷:“佩利你在那里?”真的假的,尖细的深厚的,声音绕在一堆,久久未散开。
末了,以索也跟着叫起来:“佩利赶紧回来!”对面的山峰立马回答他:“佩利赶紧回来!”以索停下,迪瑞又开始了。山谷里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散,宛如千百个人在叫喊,千百种声音在合成。
“我在这里!马上下来!”混乱之中,左左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它竖起耳朵,又仔细地辨别了一会儿。它激动得不得了,说:“听,听,别叫!别叫了!佩利!佩利的声音!”迪瑞和以索赶紧闭上嘴,伸长耳朵,细细地捕捉着。他们听到了,真的听到了佩利的回答:“马上下来!不要急!”两人抱在一起,在泥土里,石板上,死劲地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