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邂逅（1 / 1）
我怀抱着冬至的寒冰而来，不期和你邂逅，我小心地隐藏，生怕它的冰冷会伤害到你。
--作者
在苏格兰高地有一个城市，它的名字来源于市中心的一座古堡，古堡里有一个可爱的小花园，每天当下午四点的钟声敲响，当一切为下午茶而停止的时候，这里便坐满了人，经典的英式下午茶桌铺着亚麻桌布，人们大都带着幸福的笑脸品尝着英茶带来的温暖和馨香。
因为春寒料峭，在户外喝茶的人不多，大卫很不高兴要离开温暖的餐厅，到花园为一位中国女游客点单，天气冷，点单慢，使他很不耐烦，可他又是仅有的两个华裔的服务生之一，另一位语安，此时正在花园里，给两个俄罗斯人点单，他看到桌边坐着这位大姐大似的人物，带着墨镜，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心想，惨了，这次中奖了，“女士，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点你们去年夏天的点心套餐，茶要EARL GREY就好，两个杯子。”
“对不起女士，我们夏天的点心套餐已经换成春天的了，总共有两个选择，而且一个人我们会提供一个杯子，如果你要两套杯子的要求恐怕不能满足。”
大姐大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不动摇，“麻烦你问一下可不可以提供夏天的点心套餐？我没有两个人但只要两个杯子，应该如何处理你问一下主管再告诉我好吗？”大卫跑回去找餐厅主管，主管不在，他也没办法，所以在餐厅里又开始给另外一对夫妇点单，过了一会儿，语安跑进来问，“你给那位女士下单了吗？我看你没送单出去？”大卫说，“让她等会吧，作女一个，要求那么多，主管不在，我也不能做主。”
“但你不可以让客人等啊，她点了哪一种套餐？”
“她要夏日玫瑰套餐。”大卫无奈地摊开双手。
“我去问一下，”语安很快回来了，跟大卫说了声：“我来吧。”
他来到桌前，“对不起，女士，让你久等，我们夏日玫瑰套餐里有一道，因为没有应季原料不能做，您看能不能换松饼蓝莓酱？”
那位“作女”依然面无表情，“不用换，只上其中两个就好，但需要两套茶杯，可以吗？”
“好的。”语安麻利地下了单。因为点心少，中间一层没有了，语安特地选了三朵温室送来的白玫瑰点缀其中，和两样暖色点心的颜色搭配。
这时负责市场营销的Susan走进来，脸色阴沉地问：“illiam呢？”illiam是餐厅主管，他正从走廊出来，看到Susan急匆匆地迎上来，“我在这里，总经理刚叫我去。”
Susan说，“我想知道，什么原因我的朋友坐在这里半个小时了，她的桌子上连一杯水都没有？不是要求中国客人的上茶时间不能晚过半小时吗？”她的眼睛扫到语安正在向外走的身形，illiam说，“等你的客人走了，我马上调查此事。”Susan坏笑着说，”她可不是一般客人，来吧，见一下。”
此时语安已经将茶点布好，他看Susan还没走过来，赶紧急急地说，“对不起，是我拖延了上茶时间，和之前帮你点单的大卫无关，好吗？”他恳求地看着“作女”，“作女”却一语不发，不置可否，只是通过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为墨镜的缘故，语安猜不出她的心思，只觉得心里发凉。
这时身后传来illiam惊喜的声音，“Hi，Ann，再次见到你真高兴。”此时跟出来的大卫一脸土灰地看着语安。他口中的作女，摘下了墨镜，上前拥抱了illiam和Susan。然后三个人坐下来。摘下墨镜的Ann和刚才他们心目中的作女盼若两人，面部线条优雅而温和，眼神也没有想象中的犀利，而是平静如水但又深不可测，除此之外还带了一丝忧郁，没有化妆，素面朝天，显得格外自然。
illiam说:“真是可惜，Vincent没有来，我非常喜欢和他一起聊天。”此时语安注意到Ann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头之后，说:“Ann此行是为了秋天的公司奖励旅游活动，关键是服务的水准不能出任何问题。”illiam此时很严肃地问语安和大卫，“刚才为什么上茶这么晚？”大卫不敢说话，语安正要揽下一切责任，Ann已经开口，“是我提了比较特殊的要求，让他们晚一点上，他们在时间和变通性方面把握得很好。”
随后Ann转过头笑着看着他倆，用中文说：“大卫，我今天不投诉你，不代表你没有问题，客人永远需要你理解他们的需求，这是你的工作，不管中国游客有哪些不好的习惯，他们毕竟是你的同胞，你不谅解谁还谅解？我的话不好听，但我这是为了你好，我相信你是成年人，应该懂。”
一番话让惴惴不安的大卫听了心服口服，毕竟一直在外，没有什么人这样跟自己浪费口舌讲道理，而且为了不让老外明白什么意思，Ann还得假装表扬他们似地满脸挂着笑，他连忙感激地说：“我记住了，谢谢。”
Ann又说，“你朋友本来要替你承担此事的，你自己好好反省，出了事，你也对不起他。”然后就回头继续和Susan，illiam商量公司两百人奖励旅游的计划和布置，再没有看语安一眼。
语安继续忙碌着，间歇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去看一眼花园里的那张桌子，最后看到illiam和Susan起身和Ann道别，illiam看向他示意他过去。语安走过来收走illiam和Susan用过的茶杯，“麻烦你换一壶茶，还要两套杯子。”Ann说完拿出一本书开始看，语安以为她还有朋友，就赶紧忙碌着安排，同时带了两块毯子，Ann感谢地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看书，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再来，室外的光线已经开始暗下来，他走过去看到两个茶杯里都注好了茶，但已经凉了，就好奇地问，“你的朋友还没来吗？外面看书光线已经不好了，我知道里面有一个安静的位置，也有灯，我帮你换进去，好吗？”Ann留恋地看着四周，然后说，“不必了，帮我把点心打包，结账吧。”语安拿着账单出来时，看到Ann在拍照，在夕阳的光线下，茶桌非常美，只是拍照的人目光更加忧郁，在温暖的黄光包围之中，Ann的身影显得异常的孤单和落寞，语安不禁心里突然有了奇怪的一丝怜惜。
他打好包，犹豫地问，“今天我和大卫都很感谢，我们倆今天是头班，六点多就可以走了，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可以带你去有中国食品的超市逛逛，然后一起简单地吃饭，当然，我们的手艺一般。”Ann想了一下，居然同意了，说，“我姓何，叫何晚秋，既然都是中国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再叫我英文名字。”晚上晚秋选了调料和方便操作的食品原料，主动做晚餐，做的菜让大卫直说语安的决定正确，最经典的就是炸酱面和手撕鸡，至今大卫提起都流口水，虽说是改良版，但味道很足特别好吃，晚秋用自己带的榨菜还做了一锅特别的番茄榨菜肉丝汤，虽然是一道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汤，但对于很久没有回中国的大卫来说，简直就是极品。
大卫神秘兮兮地找出了一瓶白酒，他自称收藏多年，终于决定奉献出来，白酒度数很高，大家又听从晚秋的提议，在白酒里配了橙汁和冰块，使酒的味道变得柔和清新，又不伤人肠胃。一晚上晚秋说话不多，基本是听大卫和语安在说。三人对了年龄，晚秋年长大卫两岁，大卫也比语安大一岁。大卫是江西人，好不容易考到爱丁堡大学，但因为选科太偏，工作难找，决定考硕士研究生，正好旅游业需要中国人，他就开始在茶餐厅打工，三十多岁但没有女朋友。语安风趣地总结大卫就是铁公鸡加书呆子。大卫大喊冤屈说道：“我可不像语安，家道殷实，建筑系高材生，眼看鹏程似锦，为了个漂亮女孩离经叛道，搞得自己连像样的工作都没有。”
语安甩了甩头，“你够狠，一点面子也没给我留，至少我抱得美人归，你有吗？”晚秋不觉笑眯眯地看着语安，语安身材挺拔，一看就是学校里运动型的男孩，笑起来，一副洒脱和不在乎的样子，露出白白的整洁的牙齿，看着很阳光，但越这样的男生越会不自觉地独自承受压力和情绪，正胡思乱想着，大卫说，“晚秋姐你知不知道，他那个美人，哪里是美人，是个虐美人，唔，”
语安此时已经捂住了大卫的嘴，“酒喝多了，你。”大卫笑了一下，叹道，“其中滋味各自知呀。”语安甩了甩头，努力笑得很轻松的样子，对晚秋说，“他一喝多就这样胡言乱语。”大卫其实也是喝醉了，很快就不知所云，闷头躺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了，只有晚秋和语安各自拿着酒杯慢慢在喝，晚秋的酒量是很好的，到现在，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她也最恨这一点，其实醉了反倒好了，她怕语安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你是台湾哪里人？”
“台北。”
“台北，我很喜欢的一个城市，有很多有意思的书店，还有台北故宫，阳明山，都是可以花一整天去好好看看的地方。”
“晚秋姐，你说的太对了。”于是两人开始聊台湾，聊得语安一阵思乡情绪又起来，更是想念自己的母亲，离家那天，他和母亲都说了很多伤害彼此的话，这份后悔一直就埋在心里。晚秋看他表情不对，也不追问，只是慢慢喝酒，等着语安决定说还是不说，语安喝了一口酒，然后说，“我妈妈开的餐厅就在台北诚品书店附近，做的很好吃，晚秋姐有机会可以去。”
“当然，妈妈做的东西，都有一种特别温暖的味道，我一定去。”语安一低头，眼睛红了，他又甩了一下头，但是却什么也甩不掉，不知怎么他觉得晚秋虽然淡淡地，话虽不多，却特别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让他很放松，让他想把他伤心的事情对她说，于是语安开始和晚秋谈自己大学毕业后如何在公司崭露头角，但是因为遇到一个叫安琪的女孩，一见倾心，并决定到英国来发展，和母亲发生分歧，母亲一点不喜欢安琪，要他断绝关系，语安一气之下，更加快了到英国的计划。
“我离开那天，说了很多伤害我母亲的话，但是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打个电话说道歉。”说到这里，语安的眼睛立刻湿润了，一低头，一大颗泪珠滴在自己手上，晚秋默默地坐在旁边，过一会语安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感觉十分口干，一点也不想再喝酒，拿起酒杯又放下。此时晚秋倒了一杯水给语安，语安接过水，喝了一口，因为刚才的难过，口干，所以虽然喝的是白水，却变得非常解渴，语安把水一饮而尽。回味之中，水竟然有些淡淡的甜。
晚秋缓缓地说，“其实妈妈的爱就象一杯温开水，虽然颜色和味道没有一时的刺激，却最纯净，最解渴，最温暖。但又太轻易地就可以得到，所以往往不会被珍惜。平常的时候，喝起来太平淡，很容易被遗忘，只有吃了苦，才知道它的甘甜和宝贵。”语安听得出了神，不禁反问，“晚秋姐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晚秋瞬间打了一个冷战，语安看到她神色不对，不敢多问，晚秋此时起身说，“谢谢你们晚上的款待，太晚了，我该走了。”
语安连忙起身说，“我送你。”语安默默地跟着晚秋，晚秋好像在某种思绪里，也是一言不发，走到酒店，晚秋说了声：“谢谢，再见。”就进了酒店。
语安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他拨通了台北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他的勇气，又退了下去，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对面是一片酒吧吵闹的声音，听也听不清，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语安把大卫抬到床上，然后自己简单地洗了个澡，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很久，到凌晨时分才勉强睡去。
阳光灿烂，林荫大道旁，晚秋在等，只是不知道在等什么，看到Vincent的黑色SUV开来，隐约间，他好像正笑着看着她，忽然低头看着手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用手指在手机上点击着，就在这时一辆卡车越过隔离道对着Vincent的车冲了过去，晚秋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她努力想看清楚，可她，一动都不能动，想喊也喊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