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同行(1 / 1)
临州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客栈房内,一名身穿蓝色衣袍的男子平躺在床上,他露在袖口外的双手莹润且纤长,那头青丝披散在枕头上,如瀑如绸,极其美丽,而那张脸却配不上如此动人的双手和头发,苍白的脸色,容貌也极平凡,唯有那双眼璨若星辰却毫无情绪,真真浪费了。
坐在床沿的同样平凡容貌的邪气白衣男子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灵活指尖一点,蓝衣男子便能从一个多时辰不能说话中解救出来,清冽的声音就这么飘进白衣男子的耳朵。
“解开我的穴道。”
白衣男子邪邪一笑,声音低沉带着慵懒,只回了一字,“不。”
躺着的蓝衣男子似乎很不擅长劝说别人,也不擅长表达情绪,只是眼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闪动,说道:“我的任务还未完成,落雪殿决不能失信于人。”
“你的任务?哼!”白衣男子嗤笑道:“你的那种任务,落雪殿又怎么失信于人了?”
白衣男子显然能言善辩的,尤其在不善言辞的蓝衣男子面前,还未等到他开口,他便抢言道:“落雪殿是你莫虑的,还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规矩掣肘,这算什么一派之主!况且,比武大会本就没什么特定规矩,不过是比武切磋而已,又未签上什么生死状,临时退出也未尝不可,何必弄得那么认真?”
那躺在床上的男子赫然就是先前被玉谪羽掳走的莫虑,而坐在床沿的白衣男子,自然就是掳人的玉谪羽了。
玉谪羽深知若直接告知莫虑,他是定然不会不告而别的,索性点了莫虑的穴道,收拾了些行礼,随手扯了张白纸写下只言片语便带人离开。莫虑的容貌太过惊世,若贸然就这么出来定要坏事,玉谪羽事先为莫虑易了容,如自己这般平凡的容貌,带他来到临州城内,选了这家不怎么起眼的一般客栈住下。来来去去,玉谪羽又不能骑马,他能为莫虑易容,那马他可是无法易容的,虽他的行踪要是细查也能查出,但到底比带着那么容易辨认的马出来要难找的多。况且,他也并不打算在这多待。
“你……”莫虑一时无言,他无法找到合适言语来,他本就不善言辞,一直能淡然看透人心的本事在玉谪羽这里也起不了作用,最后只能无奈一句,“你怎么总是如此随性行事!”
如此无奈的莫虑,也是他二十年来的第一次了。
玉谪羽狂肆一笑,说道:“人生在世,不活的快意潇洒,岂不是枉做了一回人,我可不想与你一样,才二十岁年纪却早已如老态龙钟的百岁老人,清心寡欲,人生毫无乐趣!”
莫虑却苟同,回道:“世间人生百态,又哪里都如你这般过活,你不该有此想法。”
玉谪羽早已习惯莫虑如此淡然,也不会如最初那般恼怒,只是讥讽道:“这么能言巧辩,说出来的都似是禅意深深,你何不直接出家去罢!”
嘲讽过后,玉谪羽转而循循善诱,“你也说世间人生百态,但你又看过多少人生,终日待在落雪殿那种桃源般的地方,偶尔外出也被隔绝于世态之外,你如此说实在没有道理。”
莫虑却淡然回道:“你不必激我。”
“就你那种性情我才懒得激你,”玉谪羽面上不屑,“我不过说出事实罢了,如你这般就是那纸上谈兵,算不得数的。”
话虽如此说,莫虑却知玉谪羽就是在言语诱惑于他,不过若真能用几句言语便打动莫虑,那莫虑便不是莫虑了,这点玉谪羽也心知肚明,他本意也并非在此。
言过至此,玉谪羽又岔开话题,直言道:“今日这出闹剧,看似只是一女子仰慕于你所致,实际却是试探,他们忌惮落雪殿实力,却也知落雪殿轻易不与人为恶,他们如此不过是在试探落雪殿的底线而已。你今日露出容貌,明日的比武你是决计不能再参加了,如今你回去也无事可做,向单泽钰辞行这等小事由落雨代劳即可,你今日还是在此休息的好,雨月山庄可不再是你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
雨月山庄近日来了各路江湖中人,本就鱼龙混杂,虽有雨月山庄的人尽力维护,也难免会出纰漏,那日单泽铉闯入就是个例子,单单雨月山庄里的自己的人都出问题,更何况是别的门派。莫虑又每日必须服用药丸,服用过后睡得昏昏沉沉,也确实不安全。
玉谪羽心中想道,看来落雨此次回去,是要好好安排人手,敲打敲打几个门派了,至于莫虑,他瞟了床上男子一眼,不是他玉谪羽看不起他,莫虑被保护得太好,太过纯粹,虽武功高强,最终做起事来,还是个甩手掌柜罢了。
玉谪羽又想,也亏得落雪殿成立至今两百余年,落雪殿殿主代代如此,却偏偏还能保持落雪殿上下团结一致如同一家人,誓死守护莫氏一族。莫氏一族能有惊无险一脉单传到莫虑这一代,这些守护他们的落雪殿上下,可谓功不可没。
“确实如此,”莫虑并非愚笨,自然能看懂其中玄机,坦然道:“落雪殿树大招风,虽一直行事低调却也难免招人嫉妒,莫虑此次也打算不再参加明日比武,只不过还未施行就被你带到这里。”
玉谪羽听到莫虑如此说丝毫不会尴尬,反而邪肆一笑,说道:“过程如何早已不重要,只要结果相同便好,如何,现在可有兴趣与我同行,一起启程回落雪殿?”
莫虑也不再多想,虽然玉谪羽喜爱戏耍他,却从未真正伤害他,今日他所做虽不按常规了些,却也是真切的保护了他,莫虑心防极重,玉谪羽却有所不同。玉谪羽自出现便是不同的,容貌气度不凡本就令人心生好感,即使如莫虑这般淡然也不例外,他又是带着墨玉令牌来的落雪殿,墨玉令牌在落雪殿地位不言而喻,执墨玉令牌前来的人必是可信赖之人,莫虑从一开始便未对玉谪羽设下心防。而后又多日接触,日日都能想见,玉谪羽到来之后,莫虑的确感觉身体比从前轻松许多,玉谪羽又是文武皆能与莫虑相较,甚至比莫虑还要厉害,如此惊才绝绝之人,莫虑早已对玉谪羽极信任,故才许多事都由着他胡作非为。莫虑虽不懂人情,却也隐隐觉得,要说友人,如玉谪羽这般的,便能称得上是他的友人吧。
如此信任玉谪羽,莫虑自然答道:“也好。”
反正落雪殿就在一处,如何回去不都是回到那里,没有什么不同。
玉谪羽挑了挑眉,笑容越发邪气起来,莫虑一定不会想到,他打的什么主意,他玉谪羽想出的回落雪殿的路线,会是普通的官道么,他玉谪羽想出的同行归去的点子,会是普通的那般赶路归去么?想想便知道是不可能的,只有莫虑这本性纯然又极信任玉谪羽的人才会答应如此爽快!
所想的计谋终于引得莫虑同意,心中早已笑开,面上却是不显半分,玉谪羽只不过如同往常那般勾起嘴角,修长灵巧的手指在莫虑身上轻点,解了莫虑穴道,见莫虑起身,又从身上掏出一只白瓷小瓶,递到莫虑身前:“这药丸是我重新为你配备的,比你之前服用的药效好些,副作用也较小,服用过后不会沉睡太长,不到半个时辰便醒。时候不早,你我用过午膳便服用一粒,待你睡醒我们便上路。”
莫虑收好白瓷瓶,说道:“多谢。”
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男子呼吸绵长,玉谪羽又坐在了他的床沿。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如此在他床边看着他,既是观察着他,也是守护。
午膳过后,莫虑便服药睡下了,他睡得很沉,玉谪羽自然要在一旁守护。最初从落雪殿出来,他虽在莫虑服药过后不再午睡,却并不守候在旁,但好似从那日画舫开始,玉谪羽便常常如此近身守护。
玉谪羽笑意深沉,他想得极多,从小便是如此,师父才会处处约束于他,就怕一个不慎,便使他心术不正起来,会给整个武林惹来麻烦,实在是玉谪羽的天资太过恐怖了些。事实上时至今日,连师父自己也无法判断,他的教导有没有偏差,玉谪羽的确邪气得很,却也并非作恶之人,但他也的确目中无人,任谁也不放在眼里。师父强令他接受医治莫虑的事情,是师父唯一一次如此强制要求于他,师父心心念念的都是落雪殿,以玉谪羽这般桀骜的性情,哪里能接受,这才对落雪殿有极大偏见。莫虑却是不同的,他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讨厌,只因莫虑性格与他截然相反,他生性狂妄将一切规矩都不放在眼里,莫虑却是循规蹈矩得像个没有灵魂的人。然,当他发现莫虑淡然外表下如此纯粹的本性,一切便不同了,或是从小跟随师父看尽丑恶,自己也是想的极多的人,就越发觉得莫虑这般纯然的珍贵。
修长手指轻轻执起一缕青丝,如同丝绸般顺滑,美到极致,他都不忍对它下手,将这头如瀑如绸的青丝也易容起来。玉谪羽忽然想到师父曾经耳提面命说的那句话,“我不管你对落雪殿有多大怨念,那落雪殿殿主莫虑只是你要医治之人,切莫招惹于他!”
师父怕他偏见太深,以致失去理智,加害莫虑,师父实在想太多,他玉谪羽再坏,却一向信守承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向看得清楚,纵使他不喜落雪殿所有人,也不会加害他们。
只不过,玉谪羽放开手,任那缕青丝从指间滑落,师父所指的招惹,又是什么呢?
玉谪羽勾起一丝邪笑,从前他懒得在意,如今,他才发现,师父似乎有许多事情还未告诉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