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娘(1 / 1)
端木渡的师傅,也就是莫干山长刀派的掌门,莫轻舍,本是一名极有天分的铸剑师。一次,为峨眉山的一位无名刀客铸刀,为其“铸刀当懂刀”之语所动,开始师从刀客学习刀术。他善于精钻,又有天资,很快练出了名气,许多山下的农夫猎户都把儿子送上山习武。日积月累,人才兴旺,便挂出了长刀派这一名号。
长刀派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大,只因莫轻舍除了练武就是铸造刀枪剑戟,很少在江湖上行走。而他的徒弟,主业大都是商贾、农夫、猎户、铁匠等,并不是职业的江湖豪客。直到他的大徒弟姜无殊和二徒弟端木渡这几年开始在江湖上行走,才渐渐有人知道这位于穷乡僻壤的长刀派。
莫轻舍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师姐,芳名孙瑶——也就是端木渡他们口中的师伯——本是莫轻舍少年时邻居的女儿。后来与莫轻舍一起,拜在了无名刀客的门下。孙瑶出身富裕之家,懂一点诗词歌赋,颇有些傲气。莫轻舍又是一个非常沉闷腼腆的人。两人彼此暗恋,却都不明说,一来二去,蹉跎岁月,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后来莫轻舍娶妻,两人绝交了一段时日,后来妻病殒,才又开始来往。如今两人都已是不惑,感情细水长流,没了成亲的心情,但平日里互相照顾体贴,除了没有肌肤之亲,与一般夫妻无二。
正当大家以为两人就这样携手白头之时,莫轻舍忽然带回来一名年轻女子,直言要与之成亲。这一下,整个长刀派可炸开了锅,性子高傲刚烈的孙瑶直接拆了自己住的流芳居。与莫轻舍打了一架后,她黯然搬到后山的洞窟里闭关不出。
一帮徒弟都来劝解,但孙瑶和莫轻舍两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认错。最令人惊异的是莫轻舍。本来他领了个姑娘回来,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或者为了气一气师伯,但没想到,莫轻舍对这位姑娘竟然颇为上心。吃饭出行,形影不离;郎情妾意,目无他人。
莫小七撇着嘴说:“二师兄,你是没有看到师傅那个肉麻劲儿,五十岁的老头子了,还天天尖着嗓子喊娇娇,娇娇,简直惨不忍听。”
端木渡听他说完,也非常意外。师傅与师伯不是没有闹过别扭,但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恐怕就不是闹别扭那么简单了。
“你可见过那位姑娘了?”端木渡问。
“见是见过,但也没说几句话,师傅天天守在她身边,我们师兄弟姊妹都不敢去套话。”
端木渡又问:“那姑娘,长得好看不?”
莫小七抓抓头:“应该……不好看吧?反正没有三师姐好看,嘿嘿嘿。”
“除了三师妹,恐怕没有你觉得好看的女人了!”端木渡无奈地转移话题,“现在都有谁在家里?”
“大师兄和三师姐在,其他的都出去找老前辈帮忙劝解师傅,还没回来。”
大师兄姜无殊在的话,家里情况应该还好。端木渡想着,但还是加快了速度。
云游归家,自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三师妹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师兄带了新开封的黄酒,就连因为众人反对婚事心情不佳的莫轻舍也出现了,据说这是他一个月来第一次和徒弟们一起进餐。
莫轻舍看起来像个高瘦的私塾先生,但步履如风,精神矍铄。端木渡见他进来,屈膝便拜。莫轻舍连忙扶住:“你我师徒,何必如此客套!快快起来,给为师讲讲一路的见闻。”
端木渡自然也见到了紧随在莫轻舍身后的那个翠衫女子,但师傅不介绍,他也不好问。于是装作看不见,落座后只管说些故事。
众人听了他的讲述,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姜无殊更惊讶道:“愚兄行走江湖比贤弟多了几年,但却未曾遇到这等奇异惊怪的事情!”
三师妹徐慧更是捧着胸口说:“二师兄真讨厌,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渡儿所言之事,为师也只是听友人提及过只言片语,”莫轻舍笑眯眯地抚须道,“渡儿不喜妄言,恐怕都是真事儿。你自幼喜欢寻幽探密,如今能见鬼见怪,也是有缘啊。”
端木渡苦笑:“哎,如今徒儿才知叶公见到真龙时的心境了!”
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说话,那个女子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坐在莫轻舍身边,为他端茶倒水,夹菜盛饭,脸上始终挂着平和温婉的笑容。她容颜并不出众,姿色不过中等,但给人一种安静舒适的感觉,就像一杯温茶。
莫轻舍又和徒弟们说了一会子话,就带着那女子回了后院。
姜无殊待他们走远,露出一个苦笑:“师傅现在是唯恐我们再提那女子的事情,想让我等早点死心。”
徐慧轻蹙峨眉:“师傅已经给亲朋好友下了喜帖,五月初二就要成亲,几位长辈高人都还没有回音,我们小辈更劝解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五月初二,那岂非就是七日之后?
端木渡道:“有句话,我说了,两位可不要生气。”
姜无殊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师弟是不是想说,这女子看起来温良贤惠,师傅娶了她也未必不好?”
“正是。”
姜无殊道:“师弟所想,也是我当日之所想。只是这女子的身份,颇有诡异之处。”
端木渡一愣:“这话怎么说?”
姜无殊道:“师弟可曾听说过蝴蝶会?”
蝴蝶会是吴越一带有名的神秘帮会,据传其下皆为女子,只要你肯付足够的钱,她们便凭借姿色、技艺,潜入各大门派,或者盗取消息与宝物,或者暗杀其中要员,或者协助□□篡位,是阴谋派最喜欢的走狗。
端木渡说:“蝴蝶会我自然听说过,但是,我们这等乡下小帮派,与人无争,她们来此,有什么可图的呢?”
姜无殊道:“师弟不知,最近吴越一带,关于我长刀派的流言又起来了。”
关于长刀派的流言,只有一个,那就是莫邪干将两把古剑,就藏于长刀派之内。这个流言,每隔五六年,就会流传一阵,也有人来长刀派刺探的,当然都无功而返。
莫邪干将两把宝剑,名声尽管很大,但对于此时的江湖人来讲,实用性并不高,一则古时的铸剑之术并不比今日高,这两把剑虽然有名,但用起来未必顺手,二则,剑只是剑而已,并不牵扯武功秘籍和传世宝藏。对这两把剑真正感兴趣的,恐怕只有一些喜欢古玩的收藏家,还有一些指望奇货可居的爱财之徒了。所以,流言多,但真正为此跑到长刀派大闹、夺宝的人,几乎没有。
端木渡笑道:“这个流言,江湖人都已经看做了玩笑,怎么有人会为此雇佣蝴蝶会?”
“一开始我也未曾想到这个,但是家中的仆人言,那女子来后不久,便经常怂恿师傅去藏剑阁走动。师傅以为那女子爱剑,还欣喜非常,为她讲述铸剑之术和鉴赏之道。我曾着人调查此女出身,她幼时跟着做豆腐的婶娘生活,长大后就在苏州一家绣房里做绣娘,几乎没接触过刀枪剑戟,眼界更是窄小,怎么会突然对刀剑感兴趣?”
“师兄所言,的确有道理。”端木渡道。
姜无殊苦笑:“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看她不惯,而至疑心生暗鬼。不过,我已让仆人多多注意她行踪,以防她真是蝴蝶会的奸细。”
“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端木渡正说着,却见一个蓝衫子的老嬷嬷走进来,正是师伯的贴身婢女羌姨。
羌姨虽是婢女,但小辈都十分敬重她,见她进来,端木渡连忙施礼。羌姨笑眯眯地抓住他的手臂:“小端木可别折煞老身!”
稍稍寒暄几句,端木渡便问候师伯身体,羌姨微微蹙眉,道:“老身前来,正是奉了小姐之命,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师伯已经闭关多日,忽然肯见人了,姜无殊和徐慧都露出笑意,前者更是道:“如此甚好!我等都去拜会师伯!”
羌姨摇摇头:“姜公子留步。小姐只说见小端木,你们两位,还是再等一等。”
众人都疑惑不已。端木渡道:“怕是听闻我回来,师伯想见上一面吧,并不是真的宽心想开了。”
羌姨也不否认,只是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