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赛貂蝉(1 / 1)
端木渡独自一人,踏上了下山的路。
他的行李、干粮全都在大火中丢失,马也不见了,只能在山上打些猎物果腹,靠两只脚赶路。一路风餐露宿,仿佛野人一般。手中没有了舆图,端木渡只得沿着河流走,全然不知自己还剩下多远的路途,才能到达出云客栈所在的翠华镇。
端木渡曾经听闻自己的师傅讲,若在野外迷路,应当沿着河流行走,这样就可以遇到村落或猎户,打听到方位。
师傅诚不欺人,端木渡沿着溪流走了一日,终于见到一处村落,找村夫问了方位,发现竟然走对了,沿着溪流出去便可到达翠华镇,比预计的脚程还可以早个半日。
端木渡精神一震,脚下生风,顺利抵达了翠华镇。一到集市,他就拿身上仅剩几枚铜钱,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又从溪水洗漱一番,整洁利落去寻那个出云客栈。
出云客栈颇有名气。三十年前,江湖上两大高手——玄天戟袁正林和鸣鸿刀毕方在此处狭路相逢,留下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火拼传奇。江湖客们但凡来终南山,都来出云客栈瞻仰袁正林留下那把没了杆儿的玄天戟,缅怀一下那些早逝的英杰。
端木渡来到出云客栈前,发现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四合院,装饰布局不见奢华,与翠华镇中心的云雀楼相比,档次下了不止一二。当初两位高手在此相逢,可见双方都不是有钱人啊。
端木渡走到柜台前,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小端!”
天下称呼端木渡为小端的,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定然就是赛貂蝉那个家伙了。
果然,一回头,赛貂蝉一只脚正踏进前厅。虽号称赛貂蝉,此人却是个络腮胡的大汉,长眉斜飞,眼睛明亮有神,鼻阔嘴宽,身高九尺,腰身挺拔,身材匀称,龙行虎步,端的一个英雄儿郎。可惜此人却本名刁禅,被朋友取笑为赛貂蝉,不出一年,江湖人都只知赛貂蝉而不知刁禅了。
赛貂蝉满面春风,嘴里喊着“小端小端”,兴高采烈地扑过来,把端木渡狠狠地抱住。端木渡被抱得呲牙咧嘴,大叫:“松手,你个糙货!”
赛貂蝉笑哈哈地松开手,又砰地锤出一拳,这次端木渡学乖了,一拧身躲了过去,反手用刀鞘拍他左肩。双方你来我往拆了十来招,边拆边骂,好不热闹,前厅人人走避。
“阿弥托福,施主莫要扰他人清静。”一个温润的男声传来。
端木渡和赛貂蝉同时罢了手,却见一个年轻人坐在角落里,他相貌普通,穿着灰色的僧袍,戴着佛珠,头发却没有落干净,留了一寸来长,看起来颇为怪异。
端木渡想,这应该就是赛貂蝉提到的高僧无伤了,果然,赛貂蝉将他拽过去,道:“小端,这就是我信里说的无伤大师,大师,此人是我的好兄弟,长刀派的端木渡。”
端木渡一拱手:“幸会幸会,不想大师如此年轻,真是年少有为。”
无伤:“阿弥陀佛,施主谬赞,不敢当大师,知呼无伤为宜。”便立在一边,不复言语,表情颇为木讷。
赛貂蝉笑嘻嘻地道:“小端,无伤虽然年轻,却比庙里那些老秃驴懂事得多,只是不爱说话,莫要见怪。”
端木渡说:“人不爱说话,我见什么怪,不似你这么话唠,我倒高兴得很。”
赛貂蝉听闻又要动手,见无伤向店内走去,这才作罢。
赛貂蝉要了一桌酒菜,着小二送到自己房间里,要好好为端木渡接风。
三人一起进了赛貂蝉的房间先等着,不想刚到门口,无伤忽然单手拦住端木渡:“施主且慢。”不待其余两人发问,他便说,“施主身上有些脏污,待小僧清洁则个。”
“什么?”赛貂蝉大惊,“你要给小端洗澡?!”
端木渡脸都绿了:“你胡说什么!”定了定神,“无伤所言,恐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
赛貂蝉噌地跳到一边,腮帮子上肉抖了抖:“有鬼?!”
无伤道:“镜中月水中花,不甚明白。劳烦赛施主取新柳一枝来。”
客栈院墙外就有柳树,赛貂蝉几个纵身,取了一根胳膊粗的树枝过来,枝条琳琅,像拿了一副帘子。
端木渡皱眉:“无伤说要柳枝,你这是半颗柳树吧?”
“小爷向来多多益善,哈哈哈哈。”
无伤不理二人斗嘴,折了小小一枝翠柳,垂目默念了几句,忽然挥枝抽打端木渡后背、前胸,一面呵斥道:“速速退去!否则定让尔等魂飞魄散!”
如此抽了三四回,无伤才舒了口气:“正午阳气盛,又加上柳枝抽打,阴气已然不见了。只是待到夜晚,怕又会重来,”无伤在他手心写了个什么字,“如此,可暂保平安。”
端木渡收下,连连道谢。
三人在房内坐下,赛貂蝉问起端木渡为何惹来一身脏东西,端木渡就将这一路的经历告知。赛貂蝉听得一惊一乍,满头是汗。无伤听完,叹道:“端木施主真是有胆有识。姑获鸟为枉死之孕妇所化,极其暴戾,报复心重。此次你杀她鬼子,虽然只是杀身而非灭神,但恐怕已经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当时不知为何,不曾出来与你一战,可她早晚回来寻仇,万万要小心。”
端木渡紧张地问:“不知如何才能避过此劫?”
无伤道:“人之所极,可通鬼神。如端木施主这般,如果刀术能练到极致,勇气能达极致,则虽是凡人肉身,妖鬼不敢近也。”
端木渡苦笑:“达到无伤所说的境界,恐怕一年半载无望。”
“那就只能寻得孕妇的原身,毁尸灭迹,方可脱困。”无伤道,“但小僧受人之托,恐怕不能立刻与端木施主一起去寻觅了,施主可否等待一二?”
端木渡想起赛貂蝉在信中所说,此次来降妖是比较当紧的一件事,连忙道:“大师且先忙自己的事情。我一路行来,若被姑获鸟追杀,怕早已死在荒山之中了。也不着急这两三天。”
正说着,酒席已经上来,端木渡多日不曾正常吃饭,见着好酒菜立刻风卷残云,仿佛几百年未进食的恶鬼,自然又遭到赛貂蝉一番耻笑。
席间,赛貂蝉说起自己和无伤的行程。原来,无伤在关中颇有名气,这次收翠华镇一位故交的请求,来终南山降妖。赛貂蝉正好在无伤的寺院中打尖,听闻闹着非要跟随,就一同来了。他们昨日便到了,只是拜访那位故交,却听仆人讲他出门办事,留言明日方可回来。
端木渡与赛貂蝉已经有一年未曾谋面,相见甚欢,边饮边聊,一直闹到日头西斜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