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章(1 / 1)
江瑕遗传了他爹的好脸蛋,不久后我剥光他衣裳发现他同样有副好身材,女子都爱他,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小鱼儿早年喜欢铁心兰,但他没能叫她抓得住他,从某种程度上看,那条鱼很会沾花惹草讨女孩子欢心,却不是情场上的好手。
他儿子比他,又是差了一截。
江瑕倾心华紫音,这个除了华紫音自己不愿面对,其实谁都知道。黑惜凤也相中了江瑕,她暗中出了多少劲力赔了多少笑脸吞了多少委屈,向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旁观者都是有眼看的,唯独江瑕看不清。
所以这叫自作孽。十七八粒烈虎丹,连神仙也消受不起,更不知那黑惜凤究竟是爱极了他、还是恨极了他。
我与江云合力将滚烫似火炉的江瑕弄进冰窖,这冰窖就在黑惜凤闺房的一扇铜门之后,隆冬腊月的寒冰坚实如初,人一步入其中便生一股入脾寒意,四壁冻结,无光无火,倒是名符其实的九秀一奇。
正巧这时,黑蜘蛛来寻他女儿。黑惜凤倒是有些怕她这位爹爹,更怕她爹知道烈虎丹一事,因此急急忙忙闭了铜门,也不知这铜门是什么机制,我由内竟然无法打开,更听不到门后声响,就好像被隔绝的境地。
一回头,见冰旁依稀两团人影,仔细分辨才发现是江云抱着频临虚脱的江瑕,一手正按着对方胸口。江云昔日得殿主传过几式移花接玉,他这动作,似是要用那半吊子心法,为江瑕分担毒素。
“你找死啊你!”我飞扑过去,掐着江云手腕就要把他手夺过来。
他也被我吓了一跳,黑暗中望向我,眼中如墨的光亮,已隐隐有些晃动。
“你知道烈虎丹是什么?!”我气急败坏责问。
江云回过神来,好整以暇抽出了手,“是什么?”他问。
“你果真不知道!”我被气得失笑,“那是助男子行云布雨的良药,你也敢替他分担?!”
他怔了一霎。其实我也看不清楚,只知黑暗中一道浅浅轮廓,那双眼睛分明就起了层寒意,便似那冰棱上冷到极处渗出的轻雾。他霍地起身,“你做什么?”我问他时,他已站到了门前。
“你去照顾江瑕,我将这门打开。”江云的声音略微沙哑,已有些药力上涌的先兆。
我不再说话,除去江瑕衣物,利落扎了他几针,将他赤身丢往一块冰处散热。
很快,传来内力与金属相撞的嗡鸣。
我知道江云终究是白费力气,若铜门能被轻易破开,盛夏里也就保不住这一室寒冰。而他试验多次早该知道结果,却迟迟不肯放弃。一次次,耗费真力去做无用之功,铜门震动冰屑碎了满地,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早该模糊的一幕情景。
那是一间密室,烛光如丝,那人长发散乱为我击门叫人,我忍着剧痛,只觉他那对手掌间隐隐泛起的红光,是我由小及大从未见过的温暖。
“别再试了。”我站到他身旁。
江云将手掌摊开压在门上,似要将热力传递出去一般,微弓着身体,有些再支持不住地将额头抵向手背。
“你怕什么?”我想宽慰他几句,“你那堂弟上了黑惜凤卧榻,都能守得中正,你还比不得他?”
对方“嗯”地闷哼一声,我知这话有欠考虑,又见他身体紧绷,便道:“我助你行气罢——”话未落,指尖也没触到他身体,就先被他狠狠抓住手腕。
江云体温升得飞快,握住我倒也没有立刻放手,静了好大一会,才沉着嗓音问:“你是真不懂,还是明知故犯?”
我再要收手已是尤为困难。他垂着头,神色在这种光线之下,不过是个囫囵的猜测。
“我知道你怕。”他道,“你想江瑕经得起诱惑,我却未必能在你面前把持……”
“我不是……”身体很冷,这冰窖中温度极低,唯独与江云接触之处,无论是臂腕,还是他转过头、幽幽呼在我耳侧的热气,都暖胀得像要融化开来。
“你怕我?”他出口的嗓音喑哑,全然不似平日的冷漠,“你即便心中怕我,也要装作若无其事,不然我心里那般爱你,只怕要情/难自制……”
“烈虎丹发作了,”我试图推开他,“你清醒点!”
他被我一推,倒似有些醒了,两人隔着数寸的距离,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也不知他是否真的看到什么。忽然,脸颊一热,那种感觉极不真实,他的手已覆住我半张脸。
原来皮肤早已冷得失去知觉,有了热度,才觉得又痒又麻,渐渐地像是复苏一般。
“有什么好怕?”他低笑了声,“与你间,即便山塌地陷,死都死不到一处……”
身子蓦地一沉,他便似没了力气一般压倒在我身上。
我腰背着地,砰地声,骨架俱裂。
他却连手都没收回,掌心重重按在我的脸上,也不揉搓,也不像方才那般有意无意地抚过。他长年练剑的手,恐怕不会握筷子便先学了拿剑,五指间硬茧格外突兀,却也并不叫我难受,压在皮肉上,反而有了些熟悉,想起那年竹林中执剑的少年。
这只手也尤为热,目光也很是迫切,单单盯住我的眼。我并不怕与他对视,但我以为必然会见到一双由烈虎丹催生情/欲如狼似虎的眼,谁知瞧进他眼底,却什么也瞧不见。
那眼中全是茫然。
“是不是很难受?”我问他。
他长发凌乱,渐渐鸣喘起来。
“若难受的话……”
“我并不难受……”他嘴唇压住我的耳廓,“最难受那刻早已过去……盈余,我只是不懂,为何一个人就在眼前,却也会弄丢,明明想护着你,也护不好……”
“你是指万象窟那时?”
他身子蓦地一僵,嘴唇与手指便微微抖了起来。
“江云?”
“我也没能将他救回,”他自顾自去说,“叫娘那般失望……可我明明那么恨那人,却也不愿见他死在那处……盈余……你知他为何要骗我?我那般信他,每日想着为他多杀几人,我从不曾违逆他,他为何要骗我去害我父母……”
“你……”我不知该如何开解,他这是闷得久了,心中这话,应也是从未曾对人说过。就连我,都以为他是恨极了殿主,哪想过他会为他难受。
他若只当仇皇殿少主,往日虽冷血狠辣了一些,却也并不憋屈,如今什么都被揭穿,依江云这种性子,难怪至今都放不下。
若再往深处想,连殿主那般的人,死后都有人对他爱恨参半;那怜星当年对江无缺并不算差,甚至最后还多有维护,同样一条路,江云歪得再难回头,那江无缺呢?他当日也是同江云这般大的年纪,还对那人怀着满腔爱慕,还亲眼见那人去死……
“解星恨……”我鬼使神差叫了这个名字,想,殿主起名的品味不是一般二般得差。手便在这时抬了起来,金针的微光在黑暗中一闪,便刺向这人睡穴。
……
这一夜过得相当漫长,却也不是江云真的对我做了什么。
第二日铜门开启时,我只能瞧见那门后的光亮中,朦胧地走进许多人影。但我看不清那些人是谁,也不知他们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光裸着全身的江瑕,以及搂睡在一起的我与江云。
我生了场风寒;江云在万象窟让落石砸中背心,如今引出了旧患;黑惜凤被她爹狠狠训斥一顿,被她娘拎去回炉集训,许久都没有见到踪影……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也没有被大肆宣扬。
后来江无缺知道这件事,是有一日我吭哧着嗓子,坐他面前为他把脉,江瑕忽然跑来找我。他来到就如一阵旋风,提了我往门外一站。“问你件事……”他左瞧右看,憋了半天,才问,“那日,就是那日夜里,我与你,我们之间……可真有过什么?”
我面容郑重,专门等他把话说完,问他:“你觉得会有什么?”
他青了脸,“我哪里知道?若是有,你千万不要隐瞒,我绝不会委屈了你。”
“怎么,你还想负责?”
他的脸由青转白,纵使嘴上说当然,心里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没有。”我说完这两字,就见他捂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又对我说:“那就没事了。”说完便不见人影。
我这时回过身,见到江无缺正站在门后。
如今情形是这样,铁心兰身为妻子,每日会一日三餐照料江无缺,却因我说病人需要空间,没有无时无刻不离左右。夜晚他们并不睡一间房中,我看诊时、小鱼儿为江无缺行功疗伤时,铁心兰也常常会分/身去往别处。
客房外室这扇门,白日里天气好时,是从来不关的。
江无缺站在门后看我并不迈步,便开口道:“你进来。”
他如今并不似前些日子惜字如金,但我却并不乐意与他说话。他见我不动,便又往后退了半步,仍是直直看我,说:“盈余,你进来。”
我抬脚,他便转过身往屋内走,我唯有跟着。
到了里间,他不坐,我也不坐,他不说话,我也不想没话找话说。
两人僵持一阵,他站在桌前,逐字逐句开口:“我方才又想起了一件。”
我摇头表示不想去听,皱眉正色回他:“你那些想起根本就不算想起!我是让你记起受伤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之后一件件记得那么清楚有什么用?!”
他脸色难看下来,却也还是耐着性子,温声问我:“小鱼儿昨日有了结论,你可知道?”
我点头。
“我如今是个废人。”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我的面色,“你若是再有危险,我也不能助你,若是再遇上上次那般的歹人,我能做的,也只会如上次那般。”
我忽然心疼起来。
小鱼儿昨日的结论,就是江无缺一身武功再难寻回。他如今只比深闺中女子多了几分搬抬的力气,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明玉功,他使到炉火纯青的移花接木,如今全部付诸流水。
我不是想对他大呼小叫,更不想给他脸色看。我还记得两人相濡以沫时,他用一把剪刀救过我的命,他满手是血、面色惨白的样子,我也记得分毫不差。
“你可是嫌弃?”他问,仍旧看着我的脸。
“有什么可嫌弃?”我反问,“你是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说自己是废人?”
他神情暗了下来,只说:“我自己并不介意。”忽而又问:“江瑕与你说的那事,是何时之事?”
我渐渐烦躁起来,“那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
他忽然转过身去,我以为他终于气恼起来,谁知他只是走往墙边一只矮柜,弯身下去拉出最底一层抽屉,从其中拿了样东西出来。
我眯起眼,他又将柜子关好,走回我面前。
他手中提着的是一只包袱,松松垮垮,显然并未装多少东西。
“我随时……”他看着我的脸,“都可以走。”
我瞪着他,又瞪向他手中包袱,“这算什么?千方百计来了,你如今告诉我要走?”
他也不回避,坦然答:“那日我已说过,若是走,会与你一起。”
我嗓子痛得厉害,又想起他这几日反反复复说过的话,那些、我在从前应该觉得无比珍贵的言语,如今却成了每日必演的戏码。“我不想你难做。”他字句肯定,“若随你走了,只叫他们当我死了。”
“我看你是病傻了!”我瞬间发作起来,“如今你倒来说这话,当日是谁口口声声叫着铁心兰,让我将他由昆仑带来蜀中?你也是明明白白的人,一家子为你焦头烂额你难道看不出?别告诉我,连那抛妻弃子之事你也做得出来,也别告诉我是为了我!”
他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抓着那卷东西,低着视线,声音里却不见许多动摇,“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隔了隔,又道,“我不认得他们,也记不起从前那些……”
“你是病得厉害,”我转过身去,“等你病好了再同我说这话。”
“盈余!”他伸手来抓我肩膀,想是出手太急,没有控制力道,五指扣在肩头就好像铁钳般叫我吃痛一记。我背身拧起眉来,他也没看见,也没有意识,只不放松抓着,竟有些发狠的味道。
我内力一震将他手指震开,回身时,见他那手垂着,指尖一阵阵地发着抖。
“我也不同你计较。”我道,“你若清醒,我还真希望这话由你口中再说一遍,只怕到那时,你躲我都躲不及,哪里还会要随我走?”
他一双眼睛沉静地望着我,也不似方才般小心翼翼,看了我许久,才说:“若等我记起来,你也无话好说了?”
“等你真记得,不是一个名字、而是这里每个人究竟是谁,我就同你将这件事说清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