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1 / 1)
江无缺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一怔过后摊开手掌,他在其中写下一个“鱼”字。
我去看他,本想反问:你认得?他却更先点了头,眼光还一眨不眨注视人群中颇受关注的铁面人。
江无缺本是失忆的,但他却比我更先看穿铁面背后的身份。
“你说他是小鱼儿?”这回我用一种旁人无法察觉的音量问他,他仍是点头。
这就怪了。
我也去看那与曾经江无缺一般无二的面具之人,他在一层层由人所造的人墙间走过,走得不快,每走一步,人墙便为他打开一点缝隙,他似麻木且从容地走过去,袍角荡起却还未落下,墙便合上,急忙地追了上去。
想是江无缺这个名字如江玉郎般,曾经蜚声武林,二十年了,又消失得太过彻底,大家一时间争相追随,都想要一睹风采。
又或者,还是因他太有名,明玉功,移花接玉,落叶归根,谁不是来来回回听过成百上千次,那么于这人面前,贸然出招,倒不如静观其变。
一共就那么一小段距离,由站在边角处的殿主、到宝塔废墟前所站的江云几人,百步之隔,铁面人踏着节奏,却走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我从来都未曾想,有朝一日,小鱼儿会从殿主身后走出。
虽然这一切都还算符合常理。江无缺不在,殿主无法凭空变个活人出来还给江云,但交易已开始,便如箭在弦上,若还想得到丧神诀,殿主就是拖具尸体出来也要一口咬定那尸体是江无缺,否则他先前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
另一层,江无缺也不是那么好伪造的。
小鱼儿乔装的功夫不差,由他来扮江无缺堪为得天独厚,尤其是他将那受术所控的傀儡装得好之又好,一静一动,眼中的空泛,简直入木三分。
但偏偏小鱼儿与殿主之间,这相互恨毒得不愿头顶一片苍天的两人,又是何时走到了一处?
小鱼儿从来都瞧不起殿主,殿主却也不乐意与他挨着。
眼下的情况,竟是江云江瑕也不知内/幕,个个似是动情似是感怀地等待江无缺靠近。有人更将一声“爹”含在嘴里千回百转,若不是一旁的友伴劝着,怕是早已冲上前手刃殿主夺回自家亲父。
这边江云心急如焚,那端殿主也看在眼中,但别人越是急他却越要雪上加霜,嗓音低哑去道:“怎么,还有疑虑?我此刻将话说明,今日若拿不到丧神诀,第一件事便是令江无缺自尽。”
“你——”江云只说了一字,唰唰唰无数把兵器射出寒光,而这刻最尖锐的却是一把女声,只见仇心柳冲到最前,冲殿主大叫:“你还是不是人?!”
“心柳。”殿主神情极冷,他往日想必面具戴得多了,一张面孔也冷得与面具般全无表情。“你过来,”他道,“我不怪你先前背我而去。”
“呸!”这种表达心中轻蔑的语气词,仇心柳口中吐出,音量不是特别大,用气也不是特别足,但不知何故,我竟听得心中一凛。
她接下来再说什么我没细听,去看殿主反应,他竟已将目光转开,先前他与仇心柳对视,如今朝向众人,面上看不出差异,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有半分沮丧,反是显得他从未将仇心柳当作女儿。
若是亲人,不该这般漠视,似仇心柳那般,才是亲人。
因此有人借题发挥:“果然无情。”
“他那种人,哪里懂什么情!”
“他那种人,又是何处得来的女儿?”
“他可以有爹,他爹可以有他,他为何不能有女儿?”
“这倒是,他爹与他不遑多让。”
“他爹比不上他。”
“他爹该是后悔留下他。”
“列位,”殿主插口道,“说够了没有?”
他这次声音更低,做他喽啰多年,我知道他早该生气,他最忌讳别人提起江别鹤,但正因我了解他,才发觉他一面不悦、一面又将这种不快减免到最低。
殿主不是一个肆意的人,应当说他的耐力好过常人许多。但年轻时大概忍得太过,日后便再听不得一句逆耳之言,仇皇殿中人都知道,殿主脾气早已是差到,一个字错了,他都会叫你痛不欲生。
今日能这般投鼠忌器,功劳最大的,当属头戴铁面的小鱼儿。
继而,言语不和,多说无益。
殿主誓要丧神诀,江云不得不帮他;而武林盟主说什么都不给,百人的阵仗护法,如此两方便打了起来。
开局还好,人多总能欺负人少,很快殿主命令铁面帮手,形势便倒了过来。
小鱼儿的武功集各家所长,又要扮出傀儡者勇往直前的那股痴劲,更是威猛。
而人多又有人多的坏处,大家都望着别人,不愿倾全力。
我爹本身并不怕殿主取走丧神诀,但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两个江无缺。
在我爹的印象中,江无缺应当在苗疆,他的好女儿还非常有能耐地将人捆得结实。
如今赫然见到个假的,他也应当明白,殿主早已是筹划多时,更早已是迫不及待反将一军,要置我爹于死地。
这时“铮”一声,长剑破空刺往铁面罩门,剑身柔软地抵上面具的坚硬之处,兹兹一串火花,错开去。小鱼儿也不知何处学的回马枪,手中铁棍往后一捣,那人躲开,江瑕却是眼色活,远远地叫若湖使出个召唤术,火凤出,仰天嘶鸣,振翅一挥便将那盛装丧神诀的匣子叼走,半空投下来,遇上铁棍,天女散花般碎了个干净。
大战咻停,众人全改看那爆裂宝匣,当中有一卷非木非金非铁非银的书简,一团华光间急速下坠。
小鱼儿离得最近,但他让了一步,江云跃起,将丧神诀一举夺下。
打斗便再没继续。
殿主伸手道:“拿来给我。”
我爹拦在前面:“江云,是非善恶,黑白对错,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殿主发出一声冷笑,又叫铁面动手。
我爹被铁面先发震了一掌,却似无意还手,只道:“当年堂堂无缺公子,如今竟沦落至此,满手血腥,当真走火入魔!”
这话不怎么入耳,我去握身旁之人的手心,觉得有些冷,但还好,他不是一个连句话都听不得的人。
江云在两方之间踌躇,忽然似下定决心,往殿主那端去走。
孤盟主见状,竟想也不想大喝道:“不可给他!你若还想救你爹,便绝不可给他!”
脚下微顿,江云回身反问:“为何不可?”
我心中沉了一沉,才发觉不好。
这是一个局,本来殿主与小鱼儿合谋,目标就直指一人。
那人是我爹。
殿主要向小鱼儿证明,孤苍雁正是他费心多年去找的幕后之人。
这点本有迹可循,桃花谷那次,殿主派我前去,就是为与小鱼儿讲和。
如今想来,小鱼儿虽不信他,却愿与他共演这一场戏,那么这场戏必定有一个突破点,能叫那深藏不露之人现出原形。
对殿主而言,其他人无关紧要,重点是小鱼儿信他。
而殿主手中,有关我爹的线索其实不多,若要说,最关键之处还在于一个人,傀儡师。
傀儡师被安排为江无缺解术,这么大的事,他不敢瞒着我爹。
所以此时此地,知道此铁面非彼铁面的人,不止有小鱼儿与殿主,还有我爹。
若我爹真能一眼辨认出铁面并非江无缺,那会叫江无缺的亲生儿子羞惭万分,更会叫小鱼儿的易容术无颜出来见人。
再说,少林、峨眉、武当,这些门派的长辈昔日也都曾见过江无缺,眼下未有半分怀疑,更是想也不会去想,这种事上,还有人冒名顶替。
因此如果谁人于这时站出说江无缺是假的,一定会显得格外突兀。
换做平时,孤大侠或可会三思后行,但他也有与殿主同样的毛病,恨叛徒。殿主这是公然与我爹唱对台,怎能不叫人想令他一败涂地,再无翻身可能。
“你问我为何不可。”只听盟主冷笑一声,便要行至铁面跟前。而我眼见形势危急,下一秒便要穿帮,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扬声大叫道:“大家千万莫要被骗,那个江无缺,他根本不是江无缺!”
“不是江无缺?!”许多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事已至此,窗户纸已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行,我心中发狠,一咬牙便将身旁之人推了出去——“那个是假的,因为真的在这里!”
江无缺的后脊很硬,似乎除了衣服便是骨头,我手贴在上面,可以轻易想象他背部到腰际伸展的线条,却不敢想象他此刻会有的表情。
我不是在赌,而是百分百肯定,他不会拆穿我爹,仅仅是自觉心中有亏,已令他缚住手脚。
而我便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前一刻求他瞒住身份,后一刻毫不犹豫推他出人群,我不愿去想他有何感受,宁愿将他当作无动于衷的傀儡,那样会叫我心里好受许多。
他没有回头,只是很顺情顺意地,在所有人的面面相觑中,伸手揭去□□。
“爹爹!”
“江无缺!”
“无缺伯伯!”
“真是江无缺!”
“他是江无缺,那他——”
人群一众侧目,望向铁面。
“上阵不离亲兄弟。”铁面人哈哈一笑道,“小虾米,怎么,还未猜出我是谁?”说着便也将面具除下。
“爹爹!”又是一声。
“小鱼儿伯伯!”
“小鱼儿!”
“竟是小鱼儿!”
“怎么是小鱼儿!”
这时各人的伪装皆已去除。
“纪姑娘?”小鱼儿却是出人意表地遥遥叫了我一声,“怎么不一并脱下面具喘口气,让各位瞧瞧你是什么来头,竟能领回我失散多年的兄长江无缺!”
我唇角微僵,突然觉得这万象窟中惊险万分的争斗,如今竟有些像一场闹剧。
焦点再次回到我脸上,江无缺也回过身来,我只好俯下头去,由耳根开始撕出一副完整的人皮。
抬头时,听到江瑕笑嘻嘻旁白:“我道是谁,原来是孙拨衣。”
江云也有些惊讶,神色微变,隔着许多人,朝我略略地点了下头。
我回上一礼,便有所察觉,移过视线,看到人后远远站着的殿主。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诧异再次见到我,即便诧异,也该是江无缺亮出身份那时。
而我本想扮作与他不识,又忽然记起他曾经立过的那道誓言,那时两人坐在宁芳的树间,天空干净并且纯粹,枯叶也黄得淡漠,他那时说,若此生我再回到中原与他相见,不是我、而是他会不得好死。
那真是一个相当可笑的誓言,我以为自己会当成笑话忘记,这一刻与他目光相遇,却忽然间又记了起来。
我终是多看了他两眼,同样,他也在看我。
他的神情如初,眼光漠然,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由我的脸,打量到全身,一如刚刚打量“纪姑娘”的方式,最后看回我的脸。
然后他收回视线。事实是,殿主眼下其实没有闲功夫关注我,自从我推了江无缺一把,所有人的焦点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变换,由江无缺、到小鱼儿、到我,如今终于轮到殿主。
殿主眼下的处境是千夫所指,众人已连成一线,别说是盟主、各派弟子,即便江云、小鱼儿也不会放过他。
但每每总是这样,我以为他到穷途末路时,忽然间,火光大作,他又迎来了自己的柳暗花明。
昏暗的神殿,我只觉眼前突兀一亮,原先森幽、墓室一般的视野,转眼间已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神殿正门,大批手执刀剑火把的活尸涌入,那种前赴后继与庞大数目,便如开闸所放的洪水,乌压压一片,顷刻包围了整间大殿。
“江玉郎,你还要负隅顽抗?!”
“是谁在负隅顽抗?”殿主冷哼,退至三排活尸之后,便见他嘴唇翕动,似是发动一种咒术,眉间紧蹙,面上有一霎极为痛苦的神色,却是转瞬即逝。
随他催动,尸人开始见人便杀。
“这江玉郎莫不是疯了!”有人激愤骂道。
小鱼儿却接:“他才不疯,谁疯都轮不到他,大哥说是不是?”
顺手敲扁几个尸人,小鱼儿空隙间去问江无缺,边问还边打,打完了又笑着回头,想去看江无缺反应。
江无缺也在与尸人缠斗,听他问话却忽然一愣,又见到小鱼儿笑意满面等他回话,一时间竟呆得停了手,任身前身后三名尸人纠缠近身——“小心啊!”小鱼儿大叫一声,飞起便用铁棍扫飞三名尸人,来到江无缺身边。
“大哥你发什么呆?难道——”小鱼儿环顾四周寻我,“难道傀儡术还没好全?!”
见对方气势汹汹来问,我摇了摇头,复又点头。
“到底好是没好?!”
我本身顶好的脾气,却也不知为何,一遇小鱼儿便化作暴躁:“好没好你问他去,问我做什么,我又与他不熟!”
江无缺闻言望我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过来。”小鱼儿一拎,将我从两名尸人间拎了出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正经发问。
“现在是问问题的时候吗?!”我却没好气呛回去,一错眼,满场的尸人,便又记起小鱼儿的用处,于是问他:“这回怎么办,这上千的尸人足以淹了我们!”
小鱼儿却是勾唇一笑。“急什么!”他道,“我早知江玉郎不安好心,却也不知他有此毒计。放心,本来我并无把握令此处各人转危为安,但既然你在这里……”他话咻然断了,眼光一闪,遂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瞧。
“你做什么!”我第一反应是用手护住全身,防备问他。
“过来附耳。”
我“切”一声,不情愿将耳朵送上,他便拢着嘴,在我耳侧如此这般地道了一通。
“这怎么行?!”我大叫一声,不远处江无缺正在临敌,竟也被我这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我,却叫我目光一怵,不过片刻,脸颊已好似烫了起来。
我肯定脸红了,不然江无缺的表情也不会那般奇怪,望着我,竟皱了眉想要过来。
我向他摇头,他没有再走近。反是小鱼儿推了我一把,道:“不看看眼下什么情况,哪由得你说不行!”
“可是——”
“没可是!看不见孤盟主正领着各派弟子为我们打前锋,难道你不羞愧,一点小小牺牲也要推三阻四!”
小鱼儿一语惊醒梦中人,神殿中我爹正与江云江瑕各人、奋战得险象环生,我顿时把心一横,回头望小鱼儿道:“孤盟主可真是个好盟主。”
小鱼儿点头,“知道就好。”又道:“别想了,想不如做,我此刻就送你一程!”
话毕在我背心轻轻一推,内力送出,我便随着那力道一下飞得老高,落地时,正掉到一群尸人堆里。
这个小鱼儿!我在心中咒他,却也不及多想,腰间抽出鱼肠小剑,劈手便砍个天翻地覆。
尸群之后,唯有那人静立。
只有他一人没有参与战局,远远站在角落,目光深敛,口唇不断翕动,念念有词。
我找准目标,再不迟疑,发力冲过去,一路也不管谁来阻拦,举剑便杀,于我而言是披荆斩棘,于那人而言却应只是一霎,他看到了我,我便到了他面前。
“停下所有尸人,否则杀了你!”
剑尖已抵住殿主咽喉,他本可先一步出手抵挡,但操尸术太过费神,早已令他无暇自顾。
我自觉嗓音狠戾,对方却充耳不闻。
“听到没有!”手上加力,一丝血水印出,衬得他颈上皮肤尸身般惨白。
他操尸术练得多了,如今已瘦到血管根根凸起,身体轮廓便是骨架线条,空落落地撑起衣袍。而脸颊、眼窝通通深陷,唇色发青,唯有视线未变,依旧淡得冷漠,一看我的眼睛,便瞬间令我声势打了个对折。
蓦地,他一只手扣住我手腕。
那是一只冷得不像人的手,长而纤细,惨白,五指指甲俱已发黑。
我是大夫,救过他的命,企图害过他的命,但我从未见过毒深至此的人,还能心跳着活在这个世上。
“你——”我正要说话,他手一用力,将我手腕反转,鱼肠剑“叮当”落在地上。
同一时间,他嘴唇间不断念动,开开合合,竟全不受我影响。
“殿主。”我道,“停下那些活尸!”
他却看也不看,只唇间翕动不断。
我心中焦急,想起小鱼儿那番话,想起江无缺想起我爹,便顾不得其他,猛地闭眼将嘴唇压了上去。
我不敢睁眼,只用力去堵住对方那张稍显冰冷、并且干裂得极是刺人的嘴唇。
虽然他动作比我快,却一定没有我反应快,因为我是有心算无心,他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会有这一日,我向他主动献吻。
所以他最应当的反应是震惊,而后才是震怒。
我两手死死扣住他面颊,便觉脑后生出一股掌风,急速拍来,又在最后一刻停住。
一个大殿上霹雳乓啷的打斗声,缓缓地静止了下来。
尸人无人控制,此刻应该自行瓦解。
而许多火把落在地上,有些熄了,有些又在骤然翻滚间光芒大盛。
亮得像是白昼,我睁开眼时,便在这片刻的宁和之中,望进殿主眼中。
他瞳孔收缩,冷漠地与我对视,像在目视一个死人。
我忽然觉得心中也冷了起来。
殿主身边,我早已习惯,他对我的百般纵容、忍耐、以及欲罢不能。
我知道他恨我,从来没有人敢用各种极不高明的手法去算计他,连小鱼儿也不敢。
但他不是杀不死我,而是舍不得。
这一次,我其实有了预感,他已不会再轻易原谅我。
宁芳那日,他与我道别,遂了我的愿,放走江无缺。如果我是他,也一定会绝了念,再不会为孙盈余这人动半分心思。
可我这时又忽然觉得自己不怕他,一点都不怕。
两人间近得、连鼻尖都贴在一处。我能更清楚看出他整张脸的病态,若只是瘦,那也算不得改变,可他如今像一个中毒之人,那时由他脓血中散发出来的腐臭之气,我此刻已能从他鼻息间嗅到。
嘴唇仍是贴着,我稍稍后倾,他却猛地托起我后腰,将两人抱得挤在一处。
他开始吻我,这不同于预谋,我堵住他的嘴是为令尸人溃散,但他此刻肆无忌惮索吻,是当着武林众人的面,上百只眼睛观赏,他已不是吻我,而是故意要令我出丑!
我试图挣脱,因为身后早已静得诡异。
甚至不用看,我便知那一道道目光中所包含的信息,江瑕、小鱼儿、江云、仇心柳、我爹、江无缺……一道道,如芒刺在背。
我用膝头去顶殿主最脆弱的部位,他果然放开我,却令我视线一变、面向翻转,五指扣住我后颈,猛一用力,将我推至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