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神秘客人(1 / 1)
自那日孔少驰闹过之后,济生堂倒热闹了不少,白日里净是些公子哥来找笼香买药,什么回头草、后悔药...无非是给孔少驰做说客,说服笼香抛下“丈夫孩子”跟他孔少驰好,这青天白日的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笼香会气得折断他们的胳膊。
这一日,济生堂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姑娘显然不是来买药的,她一进门便四处张望,是做的目中无人的姿态,她见了大夫也不急着寻方问诊,不急不躁的,让人直纳闷她的目的。
好在倚竹也是个温吞性子,随她看去,该干嘛干嘛,待她将室内给打探个够了,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一人身上,吐出一言,却是问道:“赵辛宓是住在这儿吗?”
笼香这几日全教孔少驰的事给折腾坏了,还以为人家姑娘也是找自己麻烦的,此刻松了一口气,应了声是。
那姑娘随后说:“我家小姐有东西要赠与赵姑娘,可否请她出来一见?”
“她在后院煎药呢,可能不方便见你,若有什么,我替你转交也可。”笼香答。
“不必,”姑娘没半刻犹豫,回答地干脆利落,“我家小姐说此物须亲自交到赵姑娘手中,不劳姑娘费心了。”
还是头一回遇到说话这样直白的人,笼香有些吃瘪,干笑带过,将赵辛宓给拉了来。
原来这位姑娘是陆缓歌的婢女雪沁,那日诗会也曾见过,赵辛宓虽不知她为何无缘无故来送东西给自己,但心下想着必是那夜诗会留下的诟病,不免心中犯难。
雪沁自然记得赵辛宓容貌,不待她寒暄便开诚布公,“我家小姐命我给姑娘送药。”
药?!
雪沁随后取出一帖药,将层层纸张展开,噙了一丝冷冷的笑,说道:“赵姑娘长在这济生堂中,想必是日日与药草打交道,这几味药可认得?”
赵辛宓好歹翻过医书,识药草什么的也略懂皮毛,看了眼那药材,是寻常见的,遂点了头。
雪沁不妨直言:“这是决明子,我家小姐说姑娘眼神不好,看不清情势,决明子清肝明目,适合姑娘;”
笼香听出她话中不善,刚想驳她,赵辛宓却暗暗拉了她的袖子,示意她继续听。
“这是罗汉果,我家小姐说姑娘声如莺歌,甚是好听,只是言辞上还欠妥当,说出的话着实难入耳,罗汉果清咽利喉,对姑娘百利无害;”
“这是梅花冰片,我家小姐说姑娘那日纵饮过度,恐留下祸根,酒后胡言,梅花冰片开窍醒神,姑娘用再好不过;”
“这是焦山楂,我家小姐说姑娘看似身量小,胃口倒是大得很,什么东西都敢吃,焦山楂消食健胃,奉劝姑娘留心身子;”
“这是半夏和陈皮,我家小姐说姑娘可能不喜这帖药,但她是真心为你着想,半夏与陈皮补气益肾,望姑娘好自斟酌...”
她这番话句句带刺,却又说得头头是道,赵辛宓竟是无言以对。
“我家小姐还说了,这帖药是专门请人为姑娘抓的提神醒脑药,姑娘用了见效,念着我们的好便是,若不见效,私下里狠狠地骂我们一通也成。”
笼香再听不下去,问道:“你老说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的,你家小姐到底是哪位?”犹是不屑的语气。
雪沁清了清嗓子,不免傲慢,“我家小姐是陆问江陆将军的女儿。”
当朝大臣中文臣有霍光、桑弘羊,武将有赵衍、陆问江一干为代表,可见那小丫头提起自家主子是几分自豪。
笼香却是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赵辛宓早已知晓,表情是有些木然。
“我家小姐还是赵家亟少的未婚妻!”
此言是冲着赵辛宓说的,赵辛宓总算迟钝地明白了,这一帖提神醒脑药是陆缓歌对自己的警醒,那赵家亟少是她的,而那夜她做的是鸠占鹊巢的事,真是该死!可是转念一想,赵辛宓又觉出不对,那分明是赵亟强拉她去的诗会,与她本心毫无关系,这一帖提神醒脑药未免荒唐!
“那个...雪沁姑娘...”赵辛宓企图解释。
“我言尽于此,姑娘安好。”雪沁匆匆说完便匆匆离去,也不等人做好应对。
笼香更是背后嗤笑道:“好个嚣张丫头,小宓,你从哪里得来这奇葩?”
赵辛宓咬着唇一阵苦闷。不过是一场诗会,竟生出这么多事来,赵亟啊赵亟,你害惨我了!淡淡的药香飘过鼻翼,赵辛宓只觉得浑身不适,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皮肤。
*
竹门紧闭,庭院空旷,本该是早蝉鸣叫的季节,却是寂寂无声。
屋内沉默了许久,终于,男子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试探地问了一句,“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妨直说吧。”
那人还是不说话,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案上,似是斟酌,又好似漫不经心,息陵不懂,含烟亦不懂。
息陵是浮生客栈的主人,而浮生客栈,是长安城人流最复杂的地方。
几日前,浮生客栈接待了一伙匈奴人。息陵是听得懂匈奴语的,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此番他们是来长安打探消息的。汉武帝已是垂暮之年,对这大汉天下也是有心无力,边境疏于防范,匈奴跃跃欲试,正四处勾结里外族人,企图进攻中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匈奴不过是空有野心,其军队实力根本无法同中原相权衡,即便与西羌、大宛联手,恐怕连长安城都摸不到。
息陵担心的自然不是中原情势,而是位于匈奴与大汉之间的小国楼兰。当年楼兰王为赵破奴所俘,迫不得已降服于汉,后其为匈奴所闻,发兵出击,楼兰不敢抵抗,只好分遣王子入质大汉与匈奴,向两面称臣,因而得一夕安寝。现今匈奴若要出兵大汉,必先灭楼兰。
“楼兰本就无抗敌之兵,楼兰王年事已高,也经不起折腾,你是楼兰王氏唯一的继承人,理应...”息陵慎思而言,却是被他无情地打断。
“我回去又能怎样?息大人都说了,楼兰已无抗敌之兵,何必垂死挣扎。”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折。
“可是...”息陵不甘。
“你放心,”他说,指尖依然点在案上,“匈奴若想灭掉楼兰,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眼下他想对付的是大汉,而不是区区楼兰,与其灭掉楼兰,他们更愿意将其纳入自己的版图,所以你不必担忧,也不必派人传信给他,免教他日夜忧思,难以入眠。”
“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息陵有些激动,“以往你说的话我都是言听计从,只是...此事关乎整个楼兰的存亡,我不得不再三权衡!”
他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眸中有几许阑珊,半晌,他才说:“楼兰不会灭的,最多是换个称呼。”
息陵不好再说什么,又沉默了一阵,方起身告辞。
静枝悄悄地趴在门缝上,眯着眼睛往里看: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屋里的门也是紧闭,侧着耳朵也听不见声响。今天明明有一位客人来了的,难道已经走了?
赵辛宓蹑手蹑脚地走到静枝身后,忽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想着她做贼心虚会被吓到,不料她竟皱着眉头一副责备自己的模样。赵辛宓于是也凑近,眯着眼睛往里看。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呀!
屋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外二人同是一怔。
“既是这样我便听你的,不让人传消息回去。”息陵说。
门外二人侧身沿着墙根一步步往外挪。
一步...一步...再一步...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
一步...一步...跑!
门外草声簌簌。
“谁?”含烟推门而出,只是一瞬,已站在二人面前,那一瞬饶是冰霜一般寒冷。
赵辛宓差点没惊叫出来,暗自抚慰了受惊的小心肝,不无讨好地笑道:“含烟姐姐,是我们呢!”
“几时来的?听到什么了?”含烟不理会她的讨好,冷艳的眸中是锋刃一般的煞气。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刚巧路过,一个字都没听到!”静枝配合地用力点头。
此时清弄与息陵也双双走了出来,二人皆是面色沉郁,看见赵辛宓,清弄更是蹙了眉。
赵辛宓不知为何,一眼便觉得面前的陌生男子长得不像个中原人。他的脸有棱有角,曲线硬朗,如雕刻的石像一般,双眼呈浅浅的灰色,两道浓眉若刀锋一般,身形硕大,窄衣宽袖贴合着全身肌肉,紧致匀称,尤其是站在清弄身旁,显得格外突兀。
不错,就是这个怪叔叔!静枝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仰着头看他,他长得好高!又高又壮,像是...一棵赤松!
息陵冷着脸打量了面前一大一小二人:虽是见得自己时有几分怯懦之姿,那两双眼眸却是鬼祟,一刻不离地盯了自己,息陵疑心是她们觉出了什么端倪,宽大的袖袍中掌风聚力,他步步走近了二人...
含烟忽然挡在息陵面前,定神看了他一眼,摇头示意他切莫动手,侧过头与二人说:“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传出去,走!”
“我们真的没有听到!”赵辛宓一急便直言答道。
静枝见含烟脸色不对,忙拉着赵辛宓走,可她却是一动不动,好似要与含烟对峙。
含烟横了她一眼,是现了厌恶神色,“走——”
赵辛宓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心中却想着,定是碍于那人在场,她才没有将那个“滚”字说出来。她看了那人一眼,见他正上前捉住息陵的手,轻摇头,不曾看自己一眼。
咬着唇,赵辛宓默默地低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