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殊途同归(1 / 1)
南宫寨
冰室之中,寒气渗人,南宫妄将夫人冰冷的手紧紧贴在脸上,“攸宁,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要治好你,就算治不好你,我也要让那些庸医给你陪葬!”话中暗藏杀气。
赵辛宓与纪姝幽怨地看着对方,死到临头倒生了惺惺相惜之情。
纪姝仍是不死心,拧眉许久,终是想出个法子,悄悄附在赵辛宓耳边低语,言罢,赵辛宓颔首。
“神医,我忽想起家中还有一株寂央草,适有效用。”纪姝正色言。
“我还以为没有了,寂央草是有效用,你速去取来吧。”赵辛宓亦正色。
纪姝点头,随即折身,颇有一番拔腿就跑的架势。
两把玄铁大刀交叉摁在了她面前,不由分说。
瞿奕挑眉看她,冷冷说:“不急,你留下,让常旭去吧。”
这…纪姝果断向赵辛宓求助。赵辛宓领会,是言:“我屋里的药草都是她代为照管,你们既不懂医术,又不识药材,如何寻得?反会弄乱了我的药橱。”
瞿奕想想也是,于是松了口,“那我派人同你一起去。”
纪姝虽仍是不满,奈何已无办法,同去便同去吧,我还不信我找不到脱身之术。
约莫半柱香工夫,常旭提着狼牙锤气急败坏地回来,一进门便是嚷嚷着:“气煞我也,让个小丫头片子给跑了!”
瞿奕急上前责问:“不是让你用绳子捆起来的吗!”
“捆了!”常旭一提起更是来气,“谁晓得她会缩骨神功,见我们不过三人,竟从后头溜走了,许焕还被她施了针呢!”
赵辛宓心下咯噔一声:不是说好回去找爷爷帮忙?难不成她想独活!
南宫妄听闻大发雷霆,他似一阵急旋之风瞬时闪现在赵辛宓面前,赵辛宓连连后退了几步。他面目狰狞,额上青筋暴起,似地狱阎罗一般可怖,硬如磐石的手掐紧了赵辛宓的脖子,
像是要生生地把她捏碎,更是出言不讳道:“若一个时辰后她还不回来,就劳烦神医替我夫人冥界探路了!”
赵辛宓被他掐得面色发紫,双脚不知何时离了地,费力地挣扎着,却是徒劳。南宫妄像是着了魔,双眼红得能滴出血来。
“寨主,门外有人求见。”是一人禀报。
“谁?”
“他们说是仰慕寨主之名,特意前来拜访。”那人说。
夜半三更,何来拜访?怕是不速之客,倒要会会他们。南宫妄终于松开了手,“让他们进来。”
赵辛宓脱了桎梏,一下子跌在了地上,她张着嘴急促地呼吸,脸涨得通红。多...多谢好汉相救。
南宫寨居于山市之中,周遭多垒以山石,阴冷之风时时侵袭,稍有人声便是一阵寒气迎面。
见来人不过是一男一女二人,南宫妄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们倒是好大的胆子,我南宫寨可是你们这些闲人能随意进入的?”
清弄并不在乎他的无礼言行,仍是恭敬地拱手作揖,风姿翩然,是言:“听闻南宫先生今日请了两位姑娘到府上,在下是来接她们回去的。”
“就凭你?”南宫妄大笑,一拍虎首椅,圆月弯刀自身后飞出,迅疾地落在他掌中,“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带人走!”只见他掌心一番,弯刀瞬间跃起,直直朝那人飞去。
清弄扇面一展,飞身挡住。
南宫妄似乎不曾想到他一副文弱的模样,竟还有抵挡之力,登时添了几分过招的兴致,圆月弯刀在空中划过的刀风与他眼中绝煞的戾气浑然一体,令人不觉退避三舍。南宫妄步步逼近,刀刀迫命,似乎要置他于死地。
“公子!”笼香抽出一柄长剑,用掌风送至清弄手中。
长剑助阵,如虎添翼,清弄冷颜厉色,剑锋偏走,一度反退为进。
峥嵘铁骨毫无退让意,出手尤其是狠,几次三番想伤他要害,却都被他巧化解。兵器相触铮铮作响,刀剑变幻光影交集。清弄只以剑相挡,不曾要伤他半分,那人毫不领情,圆月弯刀重重地落在他身侧,化作青烟缭绕。
忽然,一只狼牙锤骤然飞出,其旋转之势疾如风猛如虎,直朝那人袭来。
“公子小心!”笼香惊呼。
清弄衣袂一扬,如一只凌越仙鹤翩然腾空,手中长剑染了月光,白如一团皓皓仙气。那只狼牙锤便径直朝南宫妄飞去,众人皆是怔目。
他御剑飞驰,足下踏云,恍若隔世仙人,在狼牙锤将将袭上那人之时,破开了沉重的铁器,是以收剑,风华不减。
此情景竟是从未见过的稀奇,众人偃声,便听得南宫妄“咣当”一声甩了弯刀,瘫坐在椅上,沉声道:“我输了。”
常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更是躲在暗处不敢现身。
“不过人你不能带走,我还指望她替我夫人看病呢。”南宫妄看着他,仍是一脸不羁的傲气。
清弄将剑递回给笼香,说道:“你放了她们,便由我替尊夫人医治,如何?”
“你?”
赵辛宓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面前,那前来相救的好汉竟是他!
那人一袭雪白的衣衫,皎若空谷幽兰,风起缱绻墨发,风止般般入画,他白璧无暇的手摊开在她面前,掌心纹路清晰地映入她眼帘。他浅浅一笑,“我来晚了。”
赵辛宓没有动,眼眶却是蓄满了泪,越发衬得一对杏仁大眼楚楚可怜。他将她的手牢牢抓紧,如火炙热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她,那对墨色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却似眼前的少女是他袖中美玉,掌中珍宝。
他的手抚上她秀美的发,轻轻地将额前零散的发丝拨到一边,继而触碰到那带着余温的左颊,“是谁?”他问。
赵辛宓捂着脸摇了摇头,那是她和纪姝之间的事,她并不想让他知晓。
清冷的眼眸饶是余光一瞥,与了身边的南宫寨主。
南宫妄已是迫不及待,匆忙解释道:“神医来时便是这般,不是我南宫寨所为。”
“神医?”笼香扬声质疑。
赵辛宓不敢与她对视,支支吾吾地坦明了真相。南宫妄得知脱身的是纪姝之后一时气极,铮铮咬牙,像是要生生地将人扒皮抽筋,常旭更是悔不当初,顿时破口大骂起来:好个奸诈的女人!
那人没再过问,径自牵过她的手来到南宫夫人身边,然只消一眼便识出那饮冰,是问:“府上可有晚戌黎歌?”
南宫妄自是不识药草,抬头看了一眼瞿奕。瞿奕也是不懂,说道:“药材都在南苑药橱储着,我兄弟几人都是不识,公子还是自寻吧。请随我来…”笼香便主动跟了过去。
费了好些功夫,笼香终是在所谓的药橱,药草堆中找到了两株晚戌黎歌。那两株病怏怏的樱色小花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游医手中夺来的,估计存放已久,茎部开始发黑。等熬成药与那南宫夫人服下,天际已经泛白。
南宫夫人彼时已经醒过一次,面色渐渐红润,脸上的皱纹也开始褪去,唯有那一头银丝,还戚戚然结着哀愁。
此间那人一直攥紧了赵辛宓的手,生怕有半分松懈会再次丢失她。
门外传来马嘶,一声一声叫得好不凄惨,赵辛宓好奇地追了出去,只见三个大汉正合力要擒杀一匹红棕色的马。
常旭说这是上一个庸医留下的马,据说还是匹千里马,中原的马不比健壮膘肥的蒙古马,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他看着难受,索性宰了饱餐一顿。
赵辛宓抚摸着马鬃,马儿温顺地垂下了脑袋,似乎在向她求助,它低低地饮泣,眼角若隐若现一丝晶莹,赵辛宓不忍,转目向清弄求助。
清弄摇着扇子,恬淡不惊,说道:“千里之驹,日行千里,若是化为腹中之食,岂不可惜?”
赵辛宓头点得飞快,“可惜可惜,伯乐相马首选便是这千里马,蒙古马虽健壮膘肥,却不善变通,别看此马羸弱,跑起路来可不比你们的马差!”
常旭挠着头,不知她所云何意。
“千里马潜力无穷,常人难以驾驭,如遇到金主,方能显出实力来。”清弄言。
赵辛宓忙接着说道:“昔有愚者相马,以劣马易千里马,使之拉磨,日夜劳作,庸其一生,实在愚钝...常大哥,你说是不是?”
常旭点了点呆瓜一般的脑袋,想着也没什么不对。
“千里马本应驰骋疆场,作将军□□宠,便是没这机遇,也应不辞千山万水迢迢路,得与君子谋,化为果腹之物岂不可惜?”
赵辛宓话中之意已是足够明显,面前这个人仍未放下手中磨得发光发亮的大刀,身后几人仍死死按住匍匐在地的千里马,没有一丝动容,他们到底是故意要捉弄我,还是真心听不懂这话中之意呀!
“常叔叔,我不想吃马肉了,你把这匹马送给他们吧。”一个小姑娘忽然站在常旭身后,悠悠地飘出一句。
“啊?”常旭愣了愣,方回过神来,“那你这马骨头也不要了?你不是说要做胡琴?”
女孩一板一眼地说:“他们救了我娘,这匹马就当是酬金吧,况且,我根本不想要胡琴。”
赵辛宓感激地看着小女孩,可她却一副高傲模样,冷哼一声,钻进屋里去了。
既然小寨主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常旭扔了刀,把缰绳递给赵辛宓,安慰自己,不就一口肉么,不吃也罢。心下却是肉疼。
赵辛宓欢喜地扑上去抱住了马首,马儿仿佛知道自己得救,长嘶了一声,四肢一曲,跪在了她的面前。她仰着头冲那人一笑,却正与他相视,欣喜之下她的双手情不自禁绕上那人皙白的脖颈,窈窕一跃。
天边的鱼肚白越发灼亮,一夜奔波疲乏,三人留下药方便要离去。
“公子,”南宫妄将他唤住,却是抱拳行了个重礼,“我代攸宁谢过公子。南宫妄无以为报,以后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公子尽管来找我。”一番豪情让人不忍拒绝。
清弄不过淡然一笑,接过他递上的紫烟哨,转手放入赵辛宓掌中。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墨色清眸是以柔光盈盈,抿唇一笑,吐字若珠玑:“六一。”
一轮红日从东边缓缓升起,黄色的光,金色的光,映在带露的娇嫩花苞上,衬得它们若美人香唇,芬芳诱人。三人并排驾马,一路言笑,却多是女孩子的话音。
纪姝好容易虎口脱险,早吓得面色煞白,她万般艰辛回到家中,却是挨了纪老一顿臭骂,说她不念及姐妹情义,迫不得已她又寻回南宫寨要去救赵辛宓,不想才到山脚,便与三人相遇,未等赵辛宓开口,纪姝先发制人:“你怎么回来了?南宫寨主就这么放了你?”
赵辛宓并未理会她的关切,是揶揄:“神医,寂央草可寻到了?”
一句话把纪姝噎得吐字困难,纪姝忙解释道:“我记错了,不是寂央草,是晚戌黎歌,呐,我特意带来救南宫夫人,顺便带你回去的。”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药草。
赵辛宓接过她手中的药草,狐疑地盯了她一眼,不是逃跑了么,还回来做什么?莫不是真的误会她了?
笼香顿时对这女神医兴致浓烈,果真是担得起这神医之名,被誉为药王的晚戌黎歌轻而易举便拿出了手。
纪姝抿唇,那手轻巧地便抚上马背,晏晏一笑说:“你莫不是以为我独自苟活了?我们可是一家人,我又怎会丢下你呢?”
这番道貌岸然的话着实动听。赵辛宓愈发觉得虚假,憋出个春光明媚的笑容说道:“既是这样,姝姐姐可要记好了,你的神医之名赵辛宓不敢顶替,大家同是一家人,那余生,还请你多多指教。”
见她煞有其事地拱手行礼,纪姝尴尬不能自已,恨不得挖个老鼠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