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婷婷少女兮（1 / 1）
~轮下弦月高高挂在天边，惨淡的白月光照得大地格外的冷，风吹得路边的草丛簌簌地响，不时有杂草绊在脚边，像忽然伸出的一只干枯的手，又像一条逶迤在地的蛇。
赵辛宓记得叔叔以前讲过的~个荒诞故事，说是有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夜半行路，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女子款款走来，待他敛起袖子擦擦眼睛，再看，女子已经没了踪迹，转身准备继续行路，只觉得鼻尖一阵香气直入，女子的两条玉臂轻柔地攀上了他的肩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娇声唤着他的名字，若不是看到她口中时不时吐出的信子，那人哪里知道她是只蛇精，七魂丢了六魂，却又不敢脱逃，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闭着眼不敢看她。幸而一个长须道长经过，朱笔一挥，一道黄符，才制住了这害人的美女蛇。
初听这个故事，赵辛宓吓得几个月不敢夜里出门，直到母亲开导她说，美女蛇只喜欢找男子，而且必须是长得好看又白嫩的小书生，赵辛宓这才释怀。
云雀早已躲进包袱中睡去，只剩天边几点渺渺星火。赵辛宓小心翼翼地裹紧了自己，心下却是瑟瑟发抖。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挂着深蓝幕布的马车缓缓开来，坐在车前的绛衣女子持着马鞭正策马，马儿甩着头，慵懒地踏着步子，车轱辘轧过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于夜色中清晰可见斑白。
此时已是深夜，竟还有马车通行，不走官道反走小径，想必也是暗中行事。赵辛宓心下忐忑，悄悄匿于一侧草丛，不敢有所动作。
马是匹好马，似是行程已久，此刻略显倦怠，马蹄一下一下敲在地面上，不急不躁。赵辛宓一路追随了马儿足迹，看着它渐行渐远，心中猜测：若是不错，这人将是去往长安。然而一刻放松，脚边一阵光滑之物袅袅游走，赵辛宓“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赵辛宓迅速跳出了草丛，直怕方才那东西是条蛇，小心翼翼一顾，却发现只是裙带曳过，当真虚惊一场，然而前面的马车却是停了下来。
“何人在此？”女子声音清脆，如一捧甘冽的泉，即便是质疑语气，如何听来都是入耳温和，便是那驭马的绛衣女子。
赵辛宓见已现身，而面前女子亦不是穷凶极恶的模样，遂如实答道：“我叫赵辛宓，是从怡浆来的，本欲去往长安，不意惊扰姑娘，实是罪过。”
绛衣女子打量了她几眼，方问道：“去往长安？”赵辛宓点了点头。女子见她孑然一身，所有也不过胸前的包袱，仍是疑惑：“姑娘孤身一人？”
赵辛宓见女子似有动容之心，便以袖拭目，佯作了伤心模样，“实不相瞒，此行不易，月夜独行是迫不得已。”
女子当真为她这娇弱模样所惑，好心与她说道：“从这里到长安，马车尚且要行两日，你一女子...多有不便，若信得过我们，便同行吧。”
“多谢姐姐！”赵辛宓应得倒是快，这一声姐姐几乎是脱口而出，说罢似觉唐突，不禁掩唇，女子挑眉一笑，倒是不以为意。
“姐姐，马车里还有谁吗？”赵辛宓一边发问，手早已掀开了幕布一角。
车内是一白衣公子和另一名绛衣女子。似乎是经历了长途，二人的眉目间透着疲乏，那公子低垂着头，合目靠在女子肩上，浓郁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映下两道浅影，竟像两只停靠着的黑色蝴蝶。那女子模样同驾马女子有几分相似，也正合目休息，听见动静警觉地睁眼，她的眼中有一股凛冽的寒气，赵辛宓不禁一怔。
驾马的女子赶紧放下幕布，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姐姐…”
“叫我笼香吧，”笼香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车内的是我家公子和我阿姊，他们不喜见外人，姑娘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赵辛宓点了点头，心思却还想着那公子，忍不住说道：“你家公子真娇气，竟让一个女子做依靠。”
笼香笑道：“姑娘可不能这么说，我家公子体弱多病，只是借着姐姐的肩小憩一会儿，才不是娇气呢！”
“你们从哪里来？”
“楼兰。”
“楼兰？”就着月光，赵辛宓仔细打量起了眼前女子：那女子素颜精致有余，明眸皓齿，眉目亲和，颇有大家风范，一身绛色衣衫看似简单，却是时新的料子，发髻随意地挽在一边，没有戴花钿，也没有佩发簪。这分明不是异族人的装扮。
笼香似乎看出她的顾忌，只轻描淡写道：“我不过生在楼兰，根却是中原。”
赵辛宓当然也明白，嘿嘿地笑了两声，岔开话题：“笼香姐姐，你去过怡浆吗？”
见笼香摇头，赵辛宓一副了然，津津乐道：“怡浆可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你们来的路上一定会经过怡浆的，那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青梅树，老远就能闻到梅子的香味呢~”
“现在只三月，梅子还没熟呢，哪来的梅子香？”笼香笑话她。
赵辛宓不服气，“有的，梅子香直往我鼻子里飘，我都吃了好几回了！”
笼香没控住，忍不住笑出了声，马鞭没轻没重地落下，惹得马儿也昂着头像是在附和。赵辛宓也笑，却是真心，她从袖中掏出两个青梅，举在她眼前，热情邀她品尝，笼香瞅了眼她手中的枳子，摇了摇头，只当她是开玩笑。
夜风凉人，笼香见赵辛宓身量单薄，抱着包袱缩成了一团，便从包袱中取出一件猩红的披风递给她。那披风是公子的，他不喜欢这般张扬的颜色，却不知平日里素净的衣衫尽显了他的憔悴。
赵辛宓忙不迭地道谢，直接把披风围在了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像只红狐狸。
天边的月儿越发明亮，也越发地冷了，苍穹竟像是被人泼了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