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另一个许浅(1 / 1)
方靳沉的镇定让许浅想起了许弋,不是现在这个杀伐决断的许浅,而是是那个在学生时代永远穿着干净白衬衫背着小小的她探索窗外世界的许弋。
自许浅记事起,围绕着他们家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歇过,周围的很多邻居喊父亲是个吃软饭的,年幼天真的她还问过许弋这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只是他的一个爆炒栗子以及那句“浅浅,不要在父亲面前提起。”
许浅虽然不明白这交代的意义,却还是乖乖地闭了嘴。过了很对年之后,她才明白许弋的良苦用心,也才明白老实巴交的父亲总带着傻笑的原因:有些事虽然无法笑着忘怀,却可以笑着疼痛,越疼,就越用力的笑吧!
偶尔回想那段年少时光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是许弋倔强的眼神。记得有一次,邻居家的胖子带着一帮混混围堵正带着许浅回家的许弋,强行将他带到了一块空地,避着他喊自己是“小杂种”,那时候还未年满十三岁的许弋被狠狠压在地上,他没有求饶,没有哭喊,只是严肃而又认真地重复着那句,兴许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胖子他们在他身上踩了几脚之后便离去了。
许浅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夏日的蝉不知疲倦,入眼的绿色在风中摇曳着,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青草香,地上只剩下了一滩水渍与两根棒。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夏日是那么疼的季节。
那时的许浅躺在许弋二十步开外的地上,泪流满面,笑靥如花。
她固执地保持着和许弋相同的姿势只是想说一句:我在。
她的身子小小的,软绵绵的,同样带着倔强的眼神,亮得像是夏夜里璀璨的星辰。
记得过年的时候许弋还提到过这件事,说那是他见过许浅哭得最难看的时候。贪杯之后,许弋酒气上头,也改了说辞,说那是他见过许浅最美的时候。当然,事后他并不承认。
许浅一时没了恶作剧的兴致,静静道:“方先生,你是我见过第二个这么会说笑话的人。”
有些事你觉得它难堪,它就会变得更难堪。很多人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做法,在日复一日的失败中沉沦。其实有的时候很简单,改变想法就行了。
方靳沉沉默了,表情有点古怪。她的回答一点儿也不符合人与人之间对话的原则,况且自己从来不是个会说笑话的人。
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可半响后还是不由自主地说:“有人告诉我这是个关于牙齿种植的交流会。”
许浅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没想过男人会解释,乌黑的睫羽轻轻一垂,遮住了她黑漆漆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而后她抬头平静地回答:“方医生,这里是个相亲大会。”
方靳沉清淡的眉眼迎上了许浅的眼神,波澜不惊:“现在知道了。”
“所以,许小姐你今天是来相亲的?”
方靳沉的问题的不大,却已足够拨乱许浅的心神。
“我。。。”,她讪笑两声,灌了一口水,喉咙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焦灼地厉害。
许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关你什么事?
不行,这个太没礼貌了。
我是陪朋友来的,完全没有相亲的意思。
不行,这个太假了。
没错,我就是来相亲的。
这个,这种大实话怎么能说出口!
一时之间,她的表情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完全没了神色。
似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一个呼吸也不会想出错,更何况是回答问题,总是不自觉地想呈现出最完美的答案。
那么最完美的答案是什么呢?
最完美的答案出自心,而不是大脑。
许浅低下了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学生,声音轻轻:“我觉得好玩,就来看看。”
“那你看中谁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许浅猛烈地摇了摇头,一脸忠贞不二:“没有,我根本没注意他们。”
方靳沉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忍不住摸一下那个小脑袋,但他忍下了,现在的许浅无法接受这样的触碰。
“你不打算走吗?”许浅问得小心翼翼,眼睛盯着他,明明心里期待得很,脸上还要装出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矛盾又可爱。
“我不是说过会告诉你名片的事嘛。”
许浅听到这,立马来了兴致:“你快说,我想了很久了。”
方靳沉放松了下来,这样生硬转变话题的方式大概只有同样不善交际的许浅才无法察觉出来。
她把椅子往方靳沉那边拉了拉,像是个好奇宝宝。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方靳沉茶色的眸子深了些,他几乎可以闻到许浅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胳膊就快挨上他的,白皙的皮肤有意无意的勾引着他。
方靳沉往另一边挪了下,他不敢碰她,不想看到她的崩溃。
许浅没有在意方靳沉的小动作,耐心的等待了对方开口。
“其实。。。。。。”
忽然玻璃杯碎裂的声音盖过了方靳沉的声音。许浅循着声源,看见一个忽然倒地的身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尖叫。
“言西!”
许浅离开了座位,快步走到惊慌失措的言西身旁。她依旧美得不染凡尘,但是眼里满是害怕与恐惧,打翻的红酒随着桌布一点一点往下滴着,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温热的鲜血。一个微胖的男人倒在言西的边上,那只圆滚滚的右手甚至搭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请让开一下,我是医生。”
方靳沉清冽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依旧是突出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手套,蹲了下来,让地上的男人仰面躺着。他贴着男人的身子听着他的呼吸,然后不断摸着男人的咽喉处、胸腔处、腹部。
地上的男人忽然抽出了一下,猛地喷出了一口血,将周围的人狠狠吓了一跳。那一口血全部喷在了方靳沉的白色衬衫上,腥味混着酒味,令人作呕的气息让女人们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方靳沉只是眯了眯眼睛,随手将桌子上的餐巾旋了几圈塞进男人的口腔。
“先生,刚刚拨打了120,五分钟之后救护车就会赶到。”
一名侍者面色严峻地说道。
“把电话给我”,方靳沉的言语中带着不容拒绝,他从容的接过电话:“是,根据现有的判断,病人是溃疡或静脉瘤导致的消化道出血,已经做了初步的处理。”
说完他将电话换给了侍者,在此期间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男人,“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还有什么不舒服?”,他不断地向男人提问,只希望男人的注意力可以集中一些。
“担架来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连忙让出了一条路,方靳沉这才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他站起了身子,并没有跟上去的意愿。
李暮早已跑到了言西与许浅的身边,男人可怕的模样让她忍不住避开了视线。
“言西你没事吧?”李暮扶着她。
言西的脸色看上去很苍白,眼神空洞,肩膀止不住的颤抖。过了很久,她才似乎反应了过来,扑进李暮的怀里,小声抽泣着。
看来她是吓坏了,李暮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想着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被吓一大跳。也不知道那男人是死是活,若是死了,言西还不得留下心理阴影。
她望了眼一旁的许浅。
许浅的眼神盯在男人的身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平静得诡异。
这场相亲大会基本可以算是不欢而散,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男女们失去了原本高涨的兴趣,在救护车离开之后,大厅基本上只剩下了做扫尾工作的侍者与许浅一行人。
“你没事吧,我打电话给了言西爸爸,他说马上来接我们。”
许浅避开了李暮的手,还是呆呆的盯着地上的血迹,李暮的声音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别看了,快走吧。”
李暮催促道,然后将颤抖的言西架在了自己的身上向门口走去,她估计言西这辈子再也不会参加相亲会了,万一那个男人死了,不做一辈子的噩梦才怪。
许浅并未跟上李暮,她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空气中还是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大厅里只剩下了许浅和方靳沉两个人,周围的气氛极其压抑,安静地让人喘不过气。
许浅像是着了魔,蹲下了身子,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触上了鲜红的血迹,温热稠腻,她默默地蘸着血在地上写了个C,眼睛满是疑惑,一下子头疼欲裂起来。
记忆在一瞬间被打乱,重新组合,也许失去的记忆即将归来,也许隐瞒的过往即将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