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挑拨(1 / 1)
又是一年春节,但今年的春节却远没有上一年那般舒服了!
刘黑闼造反,而且是一呼百应,不到半年就已经恢复了当年窦建德的江山。
世民知道后连一点惊讶都没有。他早就已经和我说过,窦建德被杀,刘黑闼造反不过是迟早的事。即便不是他,也会是窦建德其他的旧部。
窦建德是父皇坚持要杀的。世民虽然建议窦建德有民心应诏安为是,但看父皇圣意已决也不再坚持,只是暗中保护窦建德的家人尽快离开京城。
我知道他心中苦闷,便在当晚让避开了下人,让他喝酒解闷。我还记得当晚醉眼朦胧的他拉着我,含泪摇头:“他是杀给我看的!我就是窦建德啊!”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我未曾不知道父皇想要的是什么。只是雄鹰的翅膀已经硬朗,岂会因为一两次拔翼之痛就放弃翱翔。
世民已经不是刚刚从晋阳起兵时的李二郎了。他手下名将除了当年的刘弘基,勇将有尉迟敬德和程咬金,帅才有秦叔宝和侯君集,运筹帷幄有房玄龄和杜如晦。即便是他最不擅长的朝廷都有河间郡王李孝恭和宋国公萧瑀为他护航,有哥哥和舅舅为他周旋。
世民已经是天策上将,封无可封,居功至伟。这样的人在哪个君王眼中不会是一根刺呢?父皇因为母后的关系一直偏爱世民,总是以打边鼓取代铲除势力。但父皇一旦驾崩,太子建成真的能压制住世民吗?一场血风腥雨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果真注定要走到这一步,我宁愿帮世民早做打算。文学馆不过是一箭双雕的第一步而已。我一直明为迎合尹德妃和张婕妤,暗则扶持万贵妃和宇文昭仪的策略已经开始在父亲的后宫里奏效。虽然尹德妃和张婕妤还是最得宠的心肝宝贝,但万贵妃却是父皇心里的软肋,宇文昭仪则是他的暖心肉,宫中的地位已经是无可动摇。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白做的事。因为当年刚刚进入长安就为父皇打点皇宫,现在大兴宫里每一道门后都有我的耳朵和眼睛。
就像现在我虽然人在前往尹德妃举办的宫宴,我已经知道她要和我说要安排她堂哥进天策府的事。前晚,她主动留下父皇,想必已经说了这件事。但父皇不太乐意,便把这件事推给了世民。昨日,世民气鼓鼓地回来,我心里已经有了数。
看世民的样子,两人必定是不慌而散。我心里一直在想如何做才能弥补尹德妃,又能保全天策府里全是我们自己的人。
我刚下了步辇,一旁的宫人已经走上前来在我耳边低语:“殿下,长孙大人就在望云阁等您。”
我微微点头,漫步走进桃花林里。长孙海早已经等候在一旁。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一双深邃的碧眼。那是一种我永远不明白的眼神。不懂,但相信。这种相信的感觉,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长孙海见我前来,恭敬行礼。在我点头后,他方才上去扶着我的胳膊。隔着重重花林,我依旧能看见望云阁华丽的轮廓。我依稀能听到鼓乐丝竹之声。
“怎么回事?”我微微转头看他。我从未迟到过任何一个宫宴,除非有人故意错通知了时间。
长孙海表情不变,依旧是低头恭敬:“尹德妃昨晚回来,砸坏了江南进贡的青瓷花瓶。”
“‘柳叶飘飘’还是‘花团似锦’”
“柳叶飘飘。”
我不由冷笑。那可是青瓷里的顶级瓷器,据说晶莹滴透,薄如纸张,放在阳光下,仿佛能看到柳叶的花纹在瓶身飞扬,故名“柳叶飘飘”。
长孙海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抬头看我:“殿下,是否愿意为他人作嫁?”
“只要嫁得好,对我有益,那又何妨?”
“小人到时有一个人选可以让您解这次危机!”
“谁?”
“琵琶女罗飞儿”
我不由吃惊地看着他:“她也来了?”
“尹德妃特意让她过来传授琵琶的技艺。而且如今东宫还缺一位舍人。”
我立刻明白过来了。早就听闻尹德妃这个表哥是好财贪色之人,这样的人进入东宫是对我们百利无一害。
再者说,太子妃平日虽然有些傲慢,可行为举止完美无缺。她与太子之间倒也是夫妻情深。她出身名家,郑家所代表的世族势力在朝中依旧是坚不可摧的一派。太子能够应对世民数次军功的冲击,太子妃娘家居功至伟。世族大臣在朝廷里为他打造的运筹帷幄的名声,不得不说是父皇考虑的重要原因。
即便像父皇,像长孙家,哪怕像前朝皇帝都称不上世族,顶多是权贵。中原数次易主,世族也有所衰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的威信和权力也不是一时可能绊倒的。不过百年世族最大的优点是要脸,最大的缺点也是要脸。
假如能够挑拨太子妃和太子之间的感情,太子妃失宠必定会让世族大丢脸面。这也是我费尽周折地不着痕迹地安排这位在洛阳就已经艳名远播的琵琶女罗飞儿到太子身边的原因。哪怕罗飞儿自己都不知道我和长孙海的存在。她只当自己是昔日老臣为恢复荣耀而献给太子的一份礼物。
可是宠爱就是这样一份奇怪的东西。有了绝佳的宠爱,就会想要相匹配的名分。罗飞儿一进屋就得到了太子的宠爱。太子妃早已经怒火中烧。只是罗飞儿一直没有自己的势力,再有宠爱,也难成大器。
这次我助她一臂之力,对□□绝对是百利无一害。
我想到这,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能够帮助飞儿姑娘一臂之力,是我的荣幸。”
长孙海听了,赶紧点点头,行礼后转身离开。
有了长孙海的提醒,来到已经开宴的酒席,我无声无息接受了尹德妃的冷落。
我跪下行礼,尹德妃倒不急着让我起身,反而是冷言冷语道:“呦!这不是秦王妃吗?秦王当了天策将军,连夫人面子都大了去。”
我微笑道:“姨妃,这是笑话我的话!秦王无论当了什么将军,究竟还是父皇的臣子。秦王昨天回来就和我说他大大的懊悔了。”
尹德妃冷笑挑眉:“他懊悔!?王妃别说笑了!秦王说了,人满!你们□□都人满为患了,翅膀硬了!”
我早有对策,笑道:“昨天秦王和我说了,姨妃推荐了自家兄弟。我一听这是极好。秦王也认为是。只是这□□里来往都是些草莽之人,平日里吵架打架烦人得很。这些人气起来的时候,刀子都会亮出来。
“论政还能亮刀子?”张婕妤究竟不如尹德妃老道。
我掩嘴笑了:“可不是吗?这些草莽出手可没个轻重。前几日一个曹参军就因为写慢了两个字,被程咬金打得现在还躺着呢!” 曹参军杜如晦是躺着,不过是因为风寒。恰好的是前几日与程咬金有了争执,便传出了杜如晦被程咬金痛打的事。
这笑话世民对我说了好几次,每次自己没说完,已经捧腹笑倒在榻上。
我索性顺着流言这么说了
尹德妃一听,神色一僵,怕是想起了这段谣言。
我见此故作长叹:“秦王就是如此!总觉得手下丢人不愿外道。我便于他说,姨妃哪是外人,自当坦白。秦王认为这种粗俗之事不应入姨妃们的玉耳。这才与姨妃说,人满。其实是招不到人来受这份活罪。姨妃既然如此大义,回头我与秦王……”
“不必了!”尹德妃举手拦住:“我兄弟究竟是一个笔杆子哪有能耐对付像程咬金那些的将军?算了吧!”她说着扫了我眼,脸色有所缓和:“你也起来吧!”
“谢姨妃!”我刚起身就见一位宫人走进大门,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站立在一旁。我正奇怪着,这个宫人难道是长孙海给我的信号吗?
“太子妃,东宫不是缺一位舍人吗?”一个软软的声音看似无意间扬起。
我走到齐王妃的案前,就看见太子妃对这位美人就是一眼怒瞪。美人看似惊恐失措,眼角却是得意。
原来那位宫人看的是罗飞儿。
我对着齐王妃轻轻一笑,转头打量这位美人,想必她就是琵琶女罗飞儿。
罗飞儿果然是一个美人。双目含情,目光未至,风情已传,皮肤赛雪,腰肢纤细,发鬓上的金步摇,因为她略显天真地颤抖而发出欢快的声音。
果然,尹德妃立刻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太子妃!”
太子妃不愧是大家闺秀,深吸一口气,恢复脸色,转头看向尹德妃,点头称是:“是,姨妃。太子宫中确实是少一名舍人,但……”
“那就太好了!”尹德妃根本不容得她拒绝:“我这位堂哥文采是极好的,必定能扶持太子!还望太子妃美言几句!”
“姨妃……”
“就这么说定了!”尹德妃开心地像个孩子似得拍拍手:“前几日飞儿刚刚教了我一曲胡人双旋舞曲。我们就给大家瞧瞧,如何?”
大家自然是一片称颂声。太子妃青红交替的脸色来回数次,只能咬牙点头。
尹德妃下了舞池,和飞儿一起跳起了回旋舞。两人都是花样容貌,柳枝身段,伴着华丽的丝绸,更是艳丽到极点。
我笑而不语,看着这锦绣年华。
我刚回到府里,就见李力站在厅堂前。我以为是世民出了什么事,赶紧上前去问:“怎么了?”
李力见我来了,连忙跪下行礼:“殿下,秦王要回来了!”
我一听,便知道事情不妙:“回来?战打完了?”
李力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毕竟一直跟着世民,长期耳语目染,也明白了些这帝王家的奥妙。他上前对我低语:“秦王说此战只打三分便可,让殿下不必在意!”
三分便可……
我看着李力一脸平静,心中更是奇怪。这战是赢,还是输了?
三月,李世民依仗洺水的险要,一字儿摆开军营来威逼刘黑闼,分别派遣突袭部队,截断他的运粮通道。刘黑闼又多次挑战,李世民坚守壁垒不应战,来挫伤他的锐气。刘黑闼城中的军粮已尽,李世民料定他必然要来决战,预先命人堵住洺水上游,对守堤的官员说,战斗打响时,等刘黑闼军过河走到河中间就挖开堤坝。刘黑闼果然率领步兵、骑兵两万人要过洺水摆阵,跟唐军大战,刘黑闼军溃不成军,河水又汹涌而来,刘黑闼的人马无法过河,被杀死一万多人,被淹死几千人。刘黑闼和范愿等带着一千多人逃往突厥。
——百度
我看着手中的战报,陷入了沉思。
胜而不绝,果然是三分。
四月刚到,世民已经坐在家中逗弄着快满一岁的女儿丽质。丽质被逗得呵呵直笑,不断地拍打着父亲的胸膛。
我坐在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女儿,让他好去喝茶。
我一旁轻拍女儿后背,安抚她因为离开“大玩家”而焦灼的心情,另一边,我看着世民一脸淡然。我不由好奇问了:“刘黑闼去了突厥,还会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世民斜了我眼,轻松地靠在囊团里:“而且他很快就要回来!”
我轻叹一口气。这次世民回来,因为放走了刘黑闼被父皇狠狠地责备了。他不但不恼,还一脸轻松地回到家里,抱着承乾和青雀就是一顿乱啃。
我仔细回想,这不像是世民的行军风格。他向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次是为了什么呢?父皇虽然有责备,却没有进一步的责罚。
这几日进宫,父皇甚至更加的和颜悦色。
天下只剩刘黑闼这个对手了,难道父皇那么开心……
“啊!”我惊呼出声,恍然大悟地看向世民。天下只剩刘黑闼了!
世民听到惊呼,连眼睛都不睁开,依旧闭目养神,嘴里慢慢说出一句:“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世民如果真的这次活捉了刘黑闼,就真的只能当太子。但太子无过错,那么他只有死。只有把这个军功让出去,才能让太子得以立威,让父皇能够放心。让父皇放心世民这个儿子,不会一人独大。
果然,六月刘黑闼再次在突厥兵力支持下进犯中原。
连续数次失利,父皇在朝中几次易帅。世民这次彻底地沉默,再也没有请愿。
他更多地是和儿子女儿玩耍,或是在书院与学士们论政读书,仿佛战事已经与他无关。不过二十多岁的他已经像解甲归田的老人一般恬淡。
但我知道,我知道他读书时压抑的野心,也在越演越烈。
同时,舅舅已经整理好了岭南文献,便主动要求承担更大的职责。因为他曾经做过司法书佐,哥哥便为他求来了一份类似的职位。很快他的才能被父皇所欣赏,便封他做了雍州治中,继续辅助秦王。因为世民还有雍州牧的职责在身。
一切都看似平顺,至少□□是如此。
我望着世民看似沉睡实则沉思的侧脸,心中明白现在所有的平静都是为了迎接太子率军归来后的兄弟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