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怀孕(1 / 1)
等到世民凯旋归来时,我们夫妻已经有数月没见。小别胜新婚,柔情蜜意不在话下。世民难道清闲,白日里还有公事可以缠着他,夜晚就成了他缠着我。本就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更是夜夜纠缠得紧。有时,我身子不适,他也会拉长着脸去许燕儿房里。
六月的天,好生热人。夜晚的我,只着莹白罗裙,外罩着嫣红的轻烟纱,摇着白鹅羽扇,心情却异常烦躁。我在碧玉席上左睡不是,右躺不快,心中气恼地只想掉眼泪。可不曾想,我那冤家却又惹了过来。
世民到了夏天,只洗冷水,身体凉凉的。平日里,我睡觉还喜欢靠着他。只是他满脑子歪念头,身体那还冷得下来。刚一靠近,热气就渗入我的皮肤。我闭着眼睛,不想理他,只听见他低笑:“无尘的皮肤是越见滑腻了……”说着,吻像化蝶飞舞似地在我颈背上飞舞,不一会儿,罩衣也被他脱了去。我一把抓住他越来越不规矩的手,忍着火气说:“夫君,我身体不适。”
他缓缓地吐气回道:“等会儿,就会舒服了。”手也越加放肆。
世民热烫的身子让我热得实在受不了,一把挥开他:“我说了,我不舒服!你真讨厌!”说完,我实在忍不住委屈,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世民似乎给我吓傻了,半开的衣襟也忘了系上。我原以为他一定甩脸子就要走,谁知道他连忙爬过来,搂着我,粗鲁地抹去我的眼泪:“莫哭,莫哭。不舒服就不舒服。我陪着你!什么也不做!”
“我热,睡不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开始耍脾气。
世民却真的好脾气地拿起羽扇,哄着:“别气,越气越热。我帮你扇,睡吧!”
我这才躺回去,在世民不断扇风去暑气下,慢慢睡去。可这一觉,却睡去了大半日,把世民急得连忙招来了医人。
原来,我做了母亲。
我靠在世民怀里,不敢相信,不知不觉间,这个孩子已经在我腹中已经有两个余月了。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自然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世民也笑不拢嘴,紧紧地搂着我:“我要当阿爹了!这是真的吗?无尘,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周边的侍女们和太监看见秦王难得痴傻的样子,不由掩嘴笑了。医人倒是习以为常,宽容地微笑,行礼道贺:“是真的,殿下。王妃已经有了两月余的身孕。皇孙是一个孝顺孩子,并不闹人。王妃近日贪睡,是害喜,也是与近日疲惫有关。王妃此时不同往日,不宜过于操劳。”
世民听到这,不由皱眉:“那她近日脾气也不太好,总是爱哭,也是害喜吗?”
我不由气恼,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只能闷着气,不去理他。
医人见此,更是了然于心,笑道:“这本是平常。有孕的妇人,腹中有了骨肉,身子不舒服,脾气总会有的。这时候,还请秦王多忍让些。”
世民呵呵地笑了一阵:“那是自然。她现在就是要我的肉,我也毫不犹豫地割下给她。”医人开了安胎养生的方子,并嘱咐了一些事宜,便告辞离去。
一旁的侍女们也识趣地自行退下。我们俩相拥在一起,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相对无言,只是笑着。他拥着我,大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小腹上:“我们的孩子,无尘,他在你的肚子里。”我抚上他微颤的手:“你要做阿爹,我要阿娘。”
他低笑着拉着我靠在他怀里,任由傍晚的夕阳,将阳光洒在我们身上,闪着柔和的红光,像我们彼此的幸福,只是紧紧相拥的幸福。
这个喜讯很快传遍整个长安,但在当今圣上口谕:“不得劳扰秦王妃。”我倒因为这个孩子有了一段清闲日子。但世民却忙碌起来,自上回,世民打败薛仁果,薛家早已虎视眈眈李家天下。世民此次带领八大主管,前往高墌,决定一举清除薛举这个后患,以便日后一心进攻中原。
世民一反平日的兴奋,却一脸不情愿。我与他夫妻数载,又怎么会不知他的心思?世民看似薄情寡恩,其实,对于至亲之人甚是在意。我有孕在身,他自然是想陪伴我身边。可惜,皇命在身,不容他自由。
夜晚,我让侍女退下,上前正要服侍他更衣入睡。他却抬手阻止,柔声劝道:“你身子不便,这些活就让侍女来做。”我笑道:“夫君不必担忧,妾身无妨。真正不便的,怕不是妾身,而是夫君。”
世民苦笑:“我的心事终是瞒不住你。”
我解开他的腰带,褪下他的外袍:“夫君心底慈善,处处为我考虑,我又怎么会不知?”
他蹲下,将脸靠在我依旧平坦的小腹:“这是我第一次不想去战场。我想陪着你们母子。这是你第一次做母亲,我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我心中又酸又甜,酸的是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甜的是他心中到底为我着想。那么我还求什么?
我轻轻地搂着他:“我不怕,真的不怕。我们母子也会好好地等着夫君回来。”见他依旧有担忧,我说:“夫君如果是怕我寂寞,大可放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医人来为许掌灯诊断,她也有身孕,比我们孩儿小一个月。”
世民这才舒展些眉间:“这就好。有她陪你,我就放心多了。”说着,他轻轻抚摸我的小腹:“儿子,你要乖乖地陪着阿娘,和阿娘一起等着阿爹把薛举的首级拿回来。”
他站起身,轻轻拥抱我:“我会速战速决。”
“我只要你平安。”我靠在温暖的胸膛轻轻叹息。
月光朦胧,轻纱笼罩,夏日夜晚的凉风将院落里的花香悄悄带入房间中。我细细品味着夏夜的美丽,轻轻将手放在世民的手上。
执子之手,我就没有打算放开过。除非有人将它斩落。
可能是因为世民的离开,原本没有害喜的我,却开始吐得一塌糊涂,几乎不能吃下任何东西,身子更是虚的走不出。父皇听了,也多次让太医来看。我有孕在身,许多药物也不服用。太医也只能开些滋补的方子。
过了月余,我才好些。哥哥看见我如此,心疼不已,帮我处理了许多府中事宜。这日,他和我说府中家将的安排。我心中早有计划,便说道:“就让长孙海去统领东西两队。我见识过他的武艺。可谓是人……”
哥哥却皱眉打断:“长孙海!?我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他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从榻上立起身子:“我为何不知?”
哥哥慢条斯理地扶着我躺下:“这原本就是府内家奴的调配。尤其,长孙海虽然是家奴,但也是府中侍卫。这些事原本就不是你该管的。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至于,他为什么会离开……”他长叹一口气:“人各有志吧!再说,你已经身为王妃,他也不便近你的身。你说,对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激,赔笑道:“哥哥说的对,是我过于紧张。”我摸着已经微鼓的小腹:“自从有了这孩子,我的心总是疑神疑鬼的,不得安宁。”
哥哥拿过一方冰镇的手帕,轻轻敷着我的脸颊,微笑道:“所以,太医才说,要静养。连皇上这几日都不让你进宫请安了。你知道,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牵扯多少人的心。所以,”他低头在我耳边低语:“放宽你的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我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不是不知道哥哥的能耐,而是……我环绕了一圈今日才送来的贺礼,全是给男孩的小玩意。万一我肚子里的是女孩,而许燕儿……
不!我阻止自己这种恶劣的念头。我生平宽厚待人,从不曾做过对不起人的缺德事。倘若真是如此,也是命中有的,躲不了的。这些与许燕儿无关,她不过也是一颗别人的棋子罢了。
“这夕阳太扎眼了!”说着,哥哥起身帮我将帘子放下,也遮去了我半面的惆怅。
我身子好些,便上太极宫为父皇请安。这一路上,内官侍女们的小心翼翼自然比我在府里还要夸张上百倍。连父皇也对我腹中的孩儿是关切得紧。我因为有孕在身,不便穿钗衣,便是酒红芙蓉纹理百蝶飞的高腰襦裙和霞红的披帛,头上是朝天髻,上面是九珠连环吉祥云的簪子四件相呼应地装饰。
车帘一揭,四五个尚宫围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我扶下来。一顶步辇已经等候一旁,内官已经等候多时,他跪下说道:“圣上口谕,秦王妃身有皇孙,特赐步辇。”
我心中一暖,就要跪下行礼,这是内宫连忙上前搀扶:“圣上还有口谕,为了皇孙,您不必行礼。”
“谢父皇。”我依旧是弯腰谢道,便坐上步辇。等到步辇起来的时候,我的位置一下升上去,看着周围的尚宫,内官,宫女都低着头,我从来没有发现这太极宫是如此自在。我心里,突然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英雄人物为了高位不住残杀,也是为了这高处难得的自在和难以压制的自豪。
“啊!”我轻喊一声。
尚宫连忙上前:“王妃可好!?”
我欣喜若狂,急于与人分享自己的快乐:“是孩子,他在动。”尚宫也祝贺道:“恭喜王妃,一定是个小皇孙,这才动得那么早。”
我用力地点点头。虽然不清楚,但做母亲的心知道这是一个儿子。这孩子在皇家步辇上发出他在世上的第一声动静。我的孩子一定会有无比辉煌的成就。
我进入偏殿时,父皇已经和尹艳梅,不,如今已经是尹德妃,相互依偎着调笑。内官掀开珠帘,笑道:“圣上口谕,王妃可不用通报。”
我进入后,父皇看见我,这才放开怀里的尹德妃:“无尘来了,赐坐。”
我谢过坐下后,父皇微笑地打量我一番:“无尘穿的好,喜庆!这样就对了,我又要再添孙儿了。”说着,他眉头微皱:“怎么?吃不好吗?你有些消瘦。”
我笑答:“多谢父皇关心。只是最近害喜。”
“不对吧!都快五个月了!”父皇说道:“你是第一次当母亲,我可不是第一次当爷爷。”他似乎回忆起一些趣事,嘴角尽是甜蜜的笑意:“这孩子和他爹一样闹腾。还记得窦皇后怀着世民时,也是吐得一塌糊涂,最爱吃酸笋。”说着,他便吩咐道“来人,拿些酸笋来。”
不一会儿,酸笋就送到我面前,我在父皇的示意下,尝了尝,正对我的胃口,心中一股浊气都没有了,于是忍不住又夹了几块。
“多吃点,多吃点!有孕的人不可以挨饿。”父皇看见我胃口大开的样子后,得意极了:“我说什么。这些医人还不如我来得灵。”
一旁的尚宫附和道:“可不是吗?这皇孙一到宫里,就开始伸展手脚了。”
“是吗?”父皇更是开心:“孩子动了?”
我羞涩地点点头:“回父皇,想必是皇孙要来见皇爷爷,心中欢喜,提早动了。”
父皇笑道:“好啊。这孩子很得我的缘。等他出生,我要好好给他取个名字,封一块好地给他当郡王。”
“多谢父皇。”我连忙行礼。
说到这,父皇脸色却有些严肃:“这次让你过来,是有事想和你商量。”他拿起一本奏章:“这是与薛举的战报。世民生病,刘文静擅自发兵,大败啊!”
我心里一惊,自是明白其中必有隐情,只怕世民因为此事心情抑郁,不得欢喜。
父皇说道:“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世民这孩子却是个要强的人,虽与他无关,但他心里确实不舒服的。”说着,他看了看我“我想此时送一个美人给世民,让他宽宽心,也知道朕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我这才明白父皇此次招我前来的原因。连忙跪下谢恩:“多谢……”
父皇却示意身边内官拦住我:“不用行礼。这个女子是你前几年跟朕求的。你心里也明白此女的来历,需要谨慎。当时朕还没有注意怎么安置她。如今,就让她做秦王的夫人,一切按妾礼便可。”
我微笑道谢,只是袖中的双手不禁紧握,内心一阵无奈与愁苦。紫金炉中燃着安神的檀香,带着缕缕清香,飘渺似烟,却胜似烟。
三日后,圣旨临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杨氏之女杨乔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秦王征战多年,朕体谅其辛劳。值杨乔待宇闺中,特将汝赐予秦王为夫人。一切遵照妾礼,交由□□操办。钦此。”哥哥读诵了一遍后,微笑道:“‘杨氏之女’?‘一切遵照妾礼’,‘□□’。圣上还真是看得起秦王。可曾说了时候?”
我半靠在囊团上,日益觉得身子疲惫:“十月吧!”心中甚是担忧世民,不知他何时能够到长安。
哥哥坐在我脚边,悄声道:“秦王其实……”他扫了眼四周:“早已先行到城外!”
“什么?!”我暗自吃惊,立起身来:“哥哥,为何不早说?”
哥哥叹道:“你也知道秦王的脾气,他若是那种轻易听劝的人,我如何会如此为难?他就是担心你知道。”
“我!?”我更是惊讶。
哥哥温润如玉的脸庞顿时柔和许多:“秦王是真的病了。他又想早点回来见你,可是到了城外,却怕自己的病害你劳累。便自己在城外一处打猎别院住下养病。”
我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口气更是差了几分:“那你为何不说?何时到的?”
“昨日未时。”
我怒视着哥哥,气他知情不报。哥哥明明连时辰都知道,却隐瞒着我。我一刻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却一时血气供不上来,有些晕眩。
哥哥连忙扶住我,带着怜惜和责备:“明白为什么我不告诉你了吧!你生来就有气疾,每到秋季,便可能发作。你身上有了孩子,要多加留心身体。秦王不让我告诉你,我也是赞成的。如今的你即使前去,也做不了什么?”
我等自己站稳了脚,用力甩开哥哥的手:“我做得了比你想象更多的事。秦王需要我。他嘴硬,但是他心里没底啊!”想到他内心的痛苦,我更是自责:“他从来没有输过!这次要不是因为我有了孩子,让他在前方不得安心,急于求成,又怎么会败得如此田地?”想到这,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苦和担忧,不禁哭了起来:“我知道他的心境。我应该劝他的。我为什么那么懦弱?那么怕他不高兴,却让他更加痛苦!”
哥哥连忙抱住我,轻抚我的背心:“别哭了!观音婢,我答应你。带你去便是!别哭了!孕妇可不能流眼泪,倒是我的小外甥说不定就是爱哭包。”
夜晚,哥哥用马车载着我,偷偷地离开了长安城。
那是一个简单的院落,月色皎洁,秋意黯然,石径曲折,树冠尚翠,可惜却无人愿意停下脚步赏析美景。守在门外的侍卫只有李力一人,见我前来,脸上郁气一扫而空,不待我吩咐就立刻开门让我进去。
房间甚至简单,本就是小息的地方,一床一几,墙上大弓,我很快便寻到他。世民向来不是士族的肥胖,可如今躺在床上不断□□的他却干瘦地像个老头。睡梦中的他就是不安宁的,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和什么做挣扎。
我心疼又怜惜这样的他。我可以接受任性的他,霸道的他,乃至于残酷的他。他就应该是站着最高的地方耀武扬威,可如今……
我拉起他干瘦的手,疟疾让他的手变得粗糙和干瘪,原本硬实的兵茧突兀地出现在掌心。
李力站在一旁,强作欢笑:“王妃不用担心,殿下的病已经好转。只是一直挂念着王妃,却不敢相见,这才恢复地慢些。”
我点点头,他识趣地静静地离开,留给我们一室的月光。
我依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揉散他紧皱的眉心,看着他终于安稳入睡
“傻瓜!”是我落下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