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姬妾(1 / 1)
第一章姬妾
四月末,天气开始有些燥热,我有些懒洋洋地靠着囊团闭目养神,听着管事向我将一个月账目一一汇报。
等他停下,我幽幽问道:“为何胭脂钱竟然比上月要多出了三成?”
刘管事一愣,却不曾想过我会问:“这、这,夫人参加了上已节的宴会,裴夫人的寿宴,还有……”
我微微冷笑:“刘管事,我知道我这个月去哪些地方。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多出三成?”
他有些苍老的声音顿时有些不稳:“这、这些都是府中女眷添置的。”
“府中女眷?”我睁开眼直望着他:“最近府中并无添置任何女子,而我房内的胭脂还没有开封。”说到这,我坐起身来,让人上了杯茶,轻喝一口:“刘管事,我信任你。账目中,除了马房里因为秦公买了突厥马,而增加了费用外。其他的各类费用都有莫名的增添。你要我一一说出来吗?”这是我给他的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他看着我,镇定地深吸一口气说道:“夫人,大兴城内的各类物品都……”
我拍了拍手打断他,他身边的一位小厮站了出来。我微笑问道:“王忠,你的账本似乎和刘管事不太一样是吗?”
王忠点头,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本账本大声咏念,最后说道:“刘管事所报的数,比此要高出将近七成。”
刘管事在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浑身哆嗦,听到王忠最后一句时,立刻跪了下来:“夫、夫、夫人。”
我浅笑道:“刘管事,你今年也有五十岁了。当初,小姑向我推荐你时,就说你管帐麻利并且有经验。我和秦公二人是年少夫妻,二人年纪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罢了。于是,便想让您多多帮我们一些。可……”我抬起头锐利地看着他:“事与愿违。”
刘管事只是不断地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我叹了一口气:“您年纪大了。名声都很好,如今做了这样的事,想必也是有苦衷的。我不会去追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会让官吏来羞辱你。”说到这,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然后满怀感激地重重磕头,泪流满面。
我说道:“但管事的位置,你不能再当。从今天开始,你净身出户。永不录用。”
我放下手中的茶,环顾四周:“可是,这是第一个做出背叛秦公事的人。他不明白后果,是我的失误。我现在告诉大家,竟然开始服侍秦公,我们就是一起的。倘若你们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我能帮的,定当竭力而为。不能的,我也会尽力弥补。但是……”我的声音有些冷:“如果谁背叛了秦公,他就要承受背叛的后果。”
众人不再说话,顿时鸦雀无声。我站起身,轻柔地说道:“我在此请各位谨记。”
就在这时,喻儿走到我耳边,告诉我月灿前来拜访。我暗自奇怪,昨日,柴绍才邀请世民去府上喝酒商议要事,今日她怎么又跑来了。
我低语道:“请她到我房内正厅。”然后,对王忠说道:“你以后,就是管事。虽然你师傅犯了错,但是你懂得尊师重道,以后有事不明白也要多多请教他,懂吗?”
王忠点头答应,便带着各位管事退下。他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原本就是快要饿死在路边的难民,是世民一次回府时看见后救起,此后便对秦公死心塌地。
我来到大厅里,就看见身穿竹青儒裙和同色袖衣的月灿端坐在案边,却始终没有动案上的香茶。更加奇怪的是,她身边竟然是一个没有武装的少女。
她见我来了,脸色更是有些为难,却强作笑容:“嫂嫂!”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我故作不知地笑道,却偷偷打量她身边的少女。这女子五官倒是秀丽,自有一股风流韵味。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分。
“呃……”她顿了顿,然后一拍桌子,直率地望着我:“嫂嫂,你就是要怪我。我也没办法了。我这次来,是给二哥送人的。”
“哦?”我温婉地笑道:“你说的可是你身边的这位小娘子。”
月灿点点头:“就是她。”然后叹了口气,有些涩然和尴尬:“昨日,二哥来我府上。我不知道他酒量会小了那么多,没几杯就醉了。就是她服侍二哥,结果,二哥就,呃……”说到这,她更是尴尬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真诚地笑道:“小姑,不必介怀。我还要感谢小姑如此用心。”我转而问这位小娘子:“这位娘子叫什么名字?”
她已经有些吓坏了,苍白着脸,鼓起勇气回答:“奴婢名叫燕儿,许燕儿。”
“许燕儿,今年多大了?”
“今年二月满了十九岁。”她低声恭敬回答。
我笑道:“比我要大三岁。我还是叫你,燕儿吧!以后,你就是秦公的人,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着,我转头对喻儿吩咐道:“去分几个婢女给许姐姐,然后从西院……”我想了想,决定将给杨乔的院子不远的一间小院落分给许燕儿:“朝露轩清理出来。在此之前,就委屈您住在客房了。希望您不要怪罪!”
许燕儿受宠若惊地连忙摇了摇头后,又连忙低下头,不敢看我。然后,我让喻儿领着她先下去梳洗换身衣服。
月灿见此,难以相信我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女子,过了一会,她的脸色却慢慢因为理解平静下来。
她笑道:“早就知道嫂嫂不是一般的女子。今日看来,更是不同凡响。”
我平静微笑:“我不过是尽做妻子的本分而已。”
说到这,月灿脸色也有些严肃:“嫂嫂能尽本分,可是二哥却也要开始有所改变才是。”
我静静地等着她的下句话。
她说道:“二哥贪玩。这些事,以前可以说是他少年风流,可如今却难免对他名声不好。难得嫂嫂宽大,若是看上了,大可收入府内,就不要像以前那样乱玩。这次是我家的奴婢,我自然可以帮他掩着,下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我微笑点头称是:“小姑一番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大人不拘小节,这些事应该是我做妻子考虑的,却没有想周到。我以后会注意的。”
月灿见我如此,看似松了一口气:“有你在我二哥身边,二哥犯不了大错。”说着,她不由笑道:“若是放在四年前,我一定不会相信二哥会这么对一个女人。”
她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开始回忆往事:“当年,他根本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他当年竟然用他第一个女人去换马。那个侍女苦苦哀求他,他却不为所动,眼睛都不眨就把她送给那个马贩子。父王要教训他,他眼睛一瞪,说什么贱婢一名,哪比得上良驹。从他的话,你那能知道前两天,那个侍女还躺在他床上。更别说,带着其他士族公子去玩弄和他相好的艺伎那些烂事,更是数不胜数。”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我:“你却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二哥对哪个女子说话这么温柔,目光那么柔和。二哥在别人面前是一个老虎,在你面前,就是一只小猫。”
“你说,谁是小猫?”浑厚嗓音,不用说,自然是属于世民。他的目光充满了不满,有些凶悍地瞪着月灿。
我原以为他们关系已经改善了,看来还是一样剑拔弩张。
“大人今日怎么回来那么早?”我连忙起身迎接,笑着回答:“说的是我,月灿说,我是你的小猫。”
“你别替她遮掩!”世民嗤之以鼻:“一看她,就知道她在说我坏话!”
月灿向来不怕他,故意激怒道:“你要是没做坏事,怕什么我说!?”
“哼!”世民不理她,径直问道:“你到底来干嘛?”
我正要解释,就看见换了一身新衣的许燕儿。果然是一个美人,赛雪肌肤,唇红齿白,身材丰润,惹人怜爱。
她见到世民,立刻红霞满面,更显娇媚,曲身行礼:“奴婢叩见秦公。”
世民只是瞥了她一眼:“起来吧!”然后,继续追问月灿到底和我说了什么。
月灿冷笑了一声:“你看看这个婢女,就知道我为什么来了?”
世民这才认真地看了看许燕儿,却皱着眉头:“她是谁啊?”
一句话,立刻让许燕儿娇媚的脸蛋变回了惨白。月灿有些看不下去地回答:“昨天陪你过夜的婢女!”
世民又说道:“那是你家的。你带她来干嘛?”理所当然的态度更是让人觉得冷漠和残忍。许燕儿低下头,胸前的布料立刻有了几滴水渍。
我这才明白,为何婚前,哥哥总是反对我和世民相见,并说他是一个无情之人。
我连忙赔笑道:“我见这个女子挺好的,我挺喜欢的。我见与你也有缘,便向小姑要了过来。”
世民听了,脸色有些和缓,对月灿说道:“既然无尘喜欢,就让她留下。我也不占你便宜,多少钱?”
我见月灿已经有些生气,偷偷地捏了捏世民的手,笑道:“小姑特地送了这样一个玉人儿给大人。我可欢喜得紧。”
世民见我面色严肃起来,这才收敛了些:“好吧!月灿,还是谢谢你!”
月灿原本铁青的脸色不但和缓还扑哧一笑:“二哥这样有礼,我倒是不习惯了。”
世民见了,无奈一撇嘴,不顾月灿的发髻,伸手揉了揉月灿的头发:“小姑娘!”
月灿故作生气地笑着打掉他的手:“我的发髻!”
世民调皮地挑起右眉梢,手却听话地没有再去碰触。
我无奈地看着这两人,这才明白他们相处的方式就是如此,吵了又好,好了又吵。
月灿看都没有看许燕儿一眼,径直说道:“好了,我也不拦阻你们夫妻恩爱了。先告辞了!”
我笑劝道:“还是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世民却明了:“不用了,自家人没有那么多礼数。昨日,我喝了太多,一时忘了。别只记得女人,你帮我问问柴绍,他那只鹞鹰是从哪里得来,帮我也弄一只!”
月灿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帮你问。”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送至门口,又和月灿说了一些闲话,然后才目送她离开。等我回道大厅,就看见一脸不知所措的许燕儿和独自把玩大弓的世民,气氛古怪之余,还令人极不舒服。
我连忙扬起笑容,示意许燕儿自行坐下,然后依偎到世民身边调侃:“大人,不是答应过我以后都不喝酒的吗?”
世民顿时涩然地放下大弓:“自家人,我就顾不得许多了。还望夫人绕我这次吧!”然后,有些夸张地向我一鞠。
我连忙拉起他:“快别闹了。有人在呢!”旁边的许燕儿头低得更下了、
我一直没有忽略许燕儿。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她害怕和担忧是无可避免的。我很想真心怜惜她,可惜就是做不到。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舅父的妾室老是针锋相对,嫉妒争宠。可是,当我明白,当我明白世民给我的快乐时,我知道为什么她们会如此失去理智。
可是,表姐的教训,母亲的结局,我的遭遇,让我也无法憎恨这个女人。爹爹总是告诫哥哥,要学会将心比心。不是为了体谅别人,而是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一些。
其实,我们都是世民的女人。他爱谁,不爱谁,从来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能控制的就是自己对他好,为他好。就像那一夜,我向他保证的,我会永远保护他自由地生活。我也一直这么做的,以后也会坚持着。但如果我这么做了这一切,他还是要离开我,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我。至少,我可以说,对于世民,我无愧于心。
想到这,我笑着仰起头望着世民那张威严,充满男性阳刚的俊美面孔,温柔地说道:“大人,妾身并不是要大人滴酒不沾,而是少喝为妙。自家人也应如此。古人有云,过犹不及。大人做事向来很有分寸,是妾身多嘴了。”
世民温柔地望着我调笑道:“好,我知道了。李夫人有命,我怎敢不从。”
我委婉一笑:“大人又拿妾身取笑了。”转身拉起许燕儿的手:“姐姐,你看。大人就是如此。为人向来随和,有些不拘小节。姐姐,以后就会明白的。”
世民这才仔细看着许燕儿,笑道:“以后,你就多陪陪夫人。”
“是!”许燕儿依旧像个侍女一样,行礼答应。
我连忙扶她起身,笑问世民:“大人,是要更衣,还是用饭。”
世民回答:“更衣吧!等会还要进宫。大礼在即,京城布防都要注意。军中各事也要相应有所调整。我最近可能都不会呆在家里。”说着,就要解衣服。
我对许燕儿使了一眼色,让她帮我一起替世民更衣。她对我感激地一笑,连忙利索地动作起来。
世民见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说话。但我隐约感觉到他不太高兴,因为他不像平时那样,在更衣时和我聊天说话,紧抿着双唇,不吭一声。
我帮他换妥了进宫的官服,借着许燕儿去放置衣物时,他靠在我耳边说道:“今晚,我会晚点回来。不必等我用饭。”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一会,然后明了地笑着点点头。
夜晚,我和许燕儿用过晚饭。席间,我也知道了。她原来就是在月灿府内更衣侍女。她很小就卖给了柴家,也算是柴家的家奴了。我见她生得娇美,体态丰润,应该非常好生养。而且世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世民的子嗣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天气炎热,沐浴后,我让人将帘子挂起,透些凉风,再放下轻纱,点上清香,不让虫子进来。就在我昏昏沉沉就要睡去时,一个故作低沉的诱惑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为什么让她进门?”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着那双魅惑的凤眸:“大人以为是因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一丝慵懒,似梦非梦。
“你最近好像老是没精神。”世民无奈地摇头嘀咕着,见我真的疲倦,便扶着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为什么你让一个陌生女子来到我们家里。”
我笑着回问:“是大人想知道?还是夫君想知道?”
他在我耳边低咛:“他们都想知道。”
“那就先说大人吧!”我把玩着他佩刀的穗子:“大人即将成为殿下。以往,大人在外有一两件风流往事,只会增添大人的风采。可如今,殿下却是不同。殿下碰过的女人是要记档的,除了因为子嗣,更是因为表示殿下对自己生活的慎重。殿下以后的行为都是要三思而后行,因为殿下是在天底人的眼睛下生活着。殿下的生活是臣民的楷模,殿下的女人也是天下女人的楷模。而且人多口杂,自古多少英雄就是死在天下的言语中。”
“我知错了!”世民沉思了一会,坦然地道歉,然后带着温柔的笑意问道:“我听了秦公夫人的想法,那李夫人是怎么想的?”
我轻轻笑道:“李夫人的想法就简单了。”我仰起头,伸手抚摸着世民棱角分明的俊朗轮廓,目光里尽是痛惜:“我只想家里有着夫君所爱的,所喜欢的所有所有。这样,夫君就会愿意多一点时间呆在家里,我可以看见你的时间就多一点。”说到这,我扑哧一笑,在他耳边低语:“可惜我们家不够大,否则我就把天下都移到家里,你就会一直在我身边。”
“无尘……”世民的目光因为我的话越来越温柔,嘴唇也因为我的话离我越来越近,深深地吻住我。
就在意乱情迷的时候,我猛然地握住他要解我衣带的手。我轻喘着好言阻止:“夫君,我今日身子不适。你还是去许姐姐那,好吗?”
世民见我双眼因为悸动而晶莹透亮,但我脸色依旧有些惨白。于是,他又重重地吻了我一次,抵着我的额头,声音因为压抑而低哑:“李夫人,你的心肠真的很坏。我知道你身体不适,即使到了别的女人那里,心里却是时时刻刻地担心你。你怎么忍心?”
我笑道:“无尘可是一心为夫君着想。”
“我知道!”世民说着就在我身边睡下,用手拍着我的后背,力气之大拍得我直咳嗽。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起身拦住他:“别拍了!再拍,我的五脏都要给你拍碎了!”
“真的!?”世民这才连忙住了手,愧疚又心疼,带着不知所措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次很轻很轻地拍!来!”说着,他扶着我躺下:“听话!闭上眼睛。好好睡,身体才能好!”
我不由笑道:“夫君当我是孩子吗?”
“对!你是我的大孩子!”世民也调皮地挑眉笑道:“我是你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我们两个互相养着呢!”说着,他用手撑着头,轻问道:“这个力道不会伤着你吧!”
“嗯!很舒服!”我渐渐有些倦意地闭上眼睛,突然想到他还没有沐浴:“夫君,先去沐浴吧!我在这里等你。”但我实在太困了,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
世民见我如此,干脆躺下,让我靠在他的肩窝,轻声笑道:“好,我先陪你睡着。以后,好几天,我都不能回来了。军部要有大的动作。听说,李密那边也有不寻常的动作。还有,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到承乾殿了。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多操劳。就和父王多要几个尚宫来帮你。记得不要像上次那样,乱搬房间。还有,天气热,你要……”
我从来没有发现其实世民很喜欢碎碎念,就在他喋喋不休而且没有重点的嘱咐中,在对我来说依旧有点疼的“轻拍”中,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我头一回一觉睡到了中午,在世民“不准吵醒夫人”的命令下,我竟然还没来得及和他告别,我们又要分开数日了。
武德元年五月甲子,即皇帝位于太极殿。命萧造兼太尉,告于南郊,大赦,改元。赐百官、庶人爵一级,义师所过给复三年,其馀给复一年。改郡为州,太守为刺史。庚午,太白昼见。隋东都留守元文都及左武卫大将军王世充立越王侗为皇帝。六月甲戌,赵国公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知政事,刘文静为纳言,隋民部尚书萧瑀、丞相府司录参军窦威为内史令。丙子,太白昼见。己卯,追谥皇高祖曰宣简公;皇曾祖曰懿王;皇祖曰景皇帝,庙号□□,祖妣梁氏曰景烈皇后;皇考曰元皇帝,庙号世祖,妣独孤氏曰元贞皇后;妃窦氏曰穆皇后。庚辰,立世子建成为皇太子,封世民为秦王,元吉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