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挣扎（1 / 1）
坊间有着这样的传言，洛阳城首富柳员外家的独生女柳清扬，生的肤白貌美，粉唇贝齿；眼眸流转，顾盼生辉；腰肢扶弱如柳，更是有一双玲珑玉足，是这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坯子。不仅如此，这柳家小姐更是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称之为奇女子也并不为过。但传闻终归只是传闻，这种大家大户的小姐，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过其真容的也就真是屈指可数了。
但因着这样的传言，这柳家小姐刚过及笄之年，各路媒婆就把柳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无论是哪家公子，都想有幸一睹柳小姐的芳容。柳家虽只是区区商户，却也不乏达官贵人,声名显赫之辈闻风而来。
可惜各路兴致勃勃而来的公子哥们，因柳员外一句：“我家小女早有婚配。”皆败兴而归。
这婚配之事，还得从十七年前，柳员外的夫人陈氏怀着柳家小姐那会说起。
当年，声名显赫的司马家，被逆臣陷害，出逃至柳家。陈氏与司马家的大夫人张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见故友有难，陈氏便央求自己的夫君收留司马一家，这柳员外本不愿趟这趟浑水，怎奈爱妻心情，见陈氏如此苦苦哀求，便决意冒这个险，司马家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感怀于柳家的救命之恩，司马家在洗清冤屈重振旗鼓之后，便立下誓言：陈氏、张氏腹中之子，若为同性，便结为金兰或异性兄弟，此生患难与共；若是异性，则指腹为婚，定不会辜负了柳家的拳拳盛意。
此盟约当时柳家夫妇也是极为赞同的，毕竟司马家在洛阳城是大家，属太子派系，就连皇亲国戚都要礼让三分。这样的姻缘在柳家这样的商户看来，是极为难得才能攀上的一门亲事。
本应是一段佳话，只是这柳家小姐偏生得一股子倔性，非要同她母亲一样，追求自己的幸福，宁死也不愿屈从于这早已被安排好的姻缘。
话说柳清扬的母亲陈氏，本也是这洛阳城中有头有脸人家的千金，官宦人家，自是不愿把自己的女儿嫁与地位低下的商户，即便对方家财万贯。可陈氏偏偏就是爱上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柳员外，一见倾心，便忤逆了父母嫁与柳员外，自此与陈家断绝了往来。此事在当年的洛阳城闹的沸沸扬扬，几乎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可惜的是，陈氏在生产柳清扬当晚，便因失血过多失了性命。当时柳员外赴外经商，终是没能与那陈氏见上最后一面。这也就成了柳员外心上挥之不去的遗憾。外人都道柳员外是个长情的人，陈氏过世多年，他也未曾想过再娶，膝下也就只有这柳清扬一个女儿。
父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柳员外对这个女儿宠溺的程度可想而知。可是这婚嫁之事并非儿戏，女儿以死相逼，自己不得不步步退让，几次三番的找了借口打发了司马家的人回去，一晃就过了两年。可这也只是拖延时间，该面对的最终还是要面对。
司马家被打发了多次，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了。这次提亲，司马府的王管家在临走前留下了这么句话：“我们司马大人是诚心求亲，司马府虽不及贵府这么富态，但也算是几代官宦之家，必不会亏待了柳家小姐。若是老爷和夫人还在世，他们定然是很期待这门婚事的。既然柳小姐这几日身子不适，那王某过几日再来，且盼着小姐能早日康复。好早些选了吉日，告慰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
王管家的话虽说的很圆滑，但这言下之意是再清楚不过了。其一，司马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柳家虽然富裕，但官字两张口，辱没了司马家的脸面，那两家人都不会好看；其二，这门婚事是早前定下来的，虽然老爷夫人去世了，可是这誓约还在，若是柳家反悔了，那肯定也就得罪了司马家；其三，搬出已经仙逝多年的老爷夫人，给柳家无形施压，这显然是来下最后通牒的。
柳员外在外经商多年，又岂会听不出这王管家的言下之意，惶恐不安的送走了司马家派来的一众人等，这才无奈的踱着方步向柳清扬的闺房走去。
“爹爹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柳清扬在卧房绣着绢花，闻得走廊上的脚步声，便猜到是自己的父亲来了，急急的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出门相迎。
“司马家刚又派人来过了。”
只此一句，柳清扬便明白了个大概：“若不是那司马家为难爹爹了？”
“清儿，你为何执意不愿履行这门婚事呢？这司马凌风在这洛阳城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虽父母早亡，但他作为长子，却能支撑起整个司马家，足以见得是个有胆识有担当的年轻人。把你托付给这样的人，其实爹也会比较放心。”
“爹爹，你真舍得把清儿送予别人家吗？”见自己的父亲又来规劝，柳清扬也只能见招拆招撒起娇来。
这招对柳员外着实有效，立马口气都变软了：“傻孩子，爹爹又怎会舍得你出嫁，爹恨不得把你一辈子留在身边。”
“那清儿就一辈子呆在爹爹身边，哪儿都不去。”柳清扬见父亲有些松口的意思，便趁机顺杆往上爬。
“你这机灵鬼。”柳员外又岂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的这点小心思：“可是清儿啊，你可要知道，这司马家在这洛阳城可是几代官宦世家，地位不容小觑。爹爹只是一个小小商户，所谓民不与官斗，爹爹也不想你嫁予他人，可爹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那可否与司马家商榷一番，或许那司马凌风也是无意于此次婚嫁的，只是碍于父母之命没有办法。”没想到自己的任性给父亲带来这么大的困扰，柳清扬着实有些不安了。
“若是司马凌风的父母还健在，那此事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毕竟当年立下这样的盟约，也是因司马家想报我们柳家这份恩情。可是先人已逝，这各中原尾，想来那司马凌风也是不知情的。若我强行去说明，只怕会让那司马家误以为我们只是为了悔婚而找借口，万一结下梁子，这也不是你母亲愿意看到的。再者，司马凌风能耐着性子那么多次派人来，肯定也是中意于此婚约的。这事也确实棘手。”
“此事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爹也为此伤了不少脑筋，此次那司马家的王管家，算是下了最后通牒。听那意思，就是二选其一，要么结为亲家，要么结下梁子。爹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了，看来下次再登门，就是要我们明确态度了。清儿，你还执意不答应吗？”
柳清扬抚着手中的绢花，沉默了半晌，似是回应父亲的疑问，又似是在谈及无关痛痒的琐事一般：“都怪清儿粗心大意，这好好的绢花就这么被绣坏了。”
“爹明白了，清儿你放心，你不愿意的事，爹是不会强迫你的。就算这司马家为此事就此与我们柳家结下了梁子，他日若有为难，爹就算是倾尽家业，也会护你周全。行了，这事就这么着吧，无需再议了。爹还有些事没忙完，就先回帐房了。”
柳清扬看着自己的父亲日渐老去的背影，心下一酸，委实有些不忍。父亲辛苦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家业，若真是毁在了自己手上，那也确实太不孝了。父亲为了自己，甘愿放弃这一切，自己却要为这虚无的心愿，过分坚持下去，这样做真的对吗？
果然不出所料，短短两日的功夫，司马家便又派了一拨人来，此次还大张旗鼓的带了不少聘礼，动静闹的极大。柳清扬隔着一道屏风，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柳员外虽也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可是这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还是鲜少遇到的，更何况对方还是官宦世家，那么大的场面，若此时开口拒绝，恐怕这梁子就结大了，这可是万万吃罪不起的。
王管家一进门就先声夺人般开了口：“柳老爷，今儿我们司马大人派我来，是把这聘礼先搁下的。司马大人说了，这是早已定下的姻缘，聘礼早晚也是要给的，不如趁着吉日之前先送来。”
“刘某斗胆一问，这司马大人说的吉日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司马大人体恤小姐体弱，可是这婚期也不能一直拖着，因此不远万里派家臣寻来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算命先生，拿了小姐的八字一合，您猜怎么着？这先生说了，我们大人跟柳小姐那是命定的好姻缘，选对吉日拜堂，这柳小姐的身子必然会慢慢康复，过阵子司马府就能添一群小少爷了。”王管家自顾自的说的高兴，根本没注意到柳员外愁云满布的脸：“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三，劳烦柳老爷费心准备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员外也只能暂且应了。
柳清扬因为白日的事儿久久不能入睡，父亲已经应了，那看来这门婚事真的是避不了了。
忽听得房门“咚咚咚”被敲了几下，声音不大，像是在试探。
“是谁？”柳清扬警觉的坐起身，毕竟现在已是半夜，这闺房的门陡然响起敲击声，也着实让人害怕。
“清儿开门，是爹。”
“爹，你怎么来了？”柳清扬开了门，见父亲拿了一大包细软站在门外。
“我们进去说。”自家的院子，柳员外却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进了门，临关门前还从门缝探着脑袋四下观望了一下。
柳清扬只觉得奇怪，不知自己的父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清儿，你听爹说，爹知道你是宁死也不愿意嫁去司马家的。爹想过了，与其非逼着你走上绝路，爹宁愿你是逃走了，起码爹还能知道我闺女好好的在哪个地方呆着呢。这些是爹给你收拾的细软，你一会带上珠儿一起走，她会照应着你，爹也安心些。你走之后就千万别再回来了，这硕大的家业，爹得守着，若是司马家不计前嫌，那也算是万幸，若此后司马家百般为难，那就由爹替你挡着。爹虽然只是一介商户，但这财力在这洛阳城也没几个敢小觑了的，你不用担心爹，爹一定能处置妥当。”柳员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把将细软塞进柳清扬的怀里，别过头去：“你快走，趁爹还没有后悔亲手送走你，你赶紧走！”
柳清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为了自己竟谋划到这般田地了，所有的责难都自己扛在了肩上。当下愧疚不安，也深知了父亲实属无可奈何。
“爹，我错了。我听你的，我嫁，我一定嫁，绝不让爹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