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欲加之罪(1 / 1)
太后的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俨然慈母模样。云卿心里感动,可到底不敢拿沉鱼母子的性命做赌。唯唯诺诺地应了是,仍是不肯承认忆秦的身份。云卿以为此番作为,大约免不了要挨顿训斥了。
忆秦突然插进话来:“奶奶,渊儿是谁呀,忆秦怎么会像他呢?”
太后被忆秦吸引了注意力,低下头看向忆秦:“渊儿呀,就是忆秦的父王,忆秦当然会像父王了。”
“才不是呢,奶奶骗人!忆秦没有父王,忆秦只有爹爹,爹爹叫秦苍,才不是什么渊儿。娘亲说爹爹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回不来,就是因为她想念爹爹,所以才给我起名字叫忆秦的。”太后的话刚说完,忆秦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瞪大眼睛质疑太后。
太后的脸色终于不好,直直地看向云卿:“沉鱼真如此说?”
云卿被太后凌厉的目光看得心中一凛,慌乱撩起裙摆跪到地上,连声音都带了些颤音:“臣妾不知,沉鱼只说是个侍卫,并未与臣妾提起叫什么名字。”
努力定下心神,云卿恐沉鱼母子有难,又大着胆子辩驳:“太后娘娘,忆秦当不会是王上的孩儿的。若是,沉鱼大可母凭子贵,何苦这般委屈了自己?”
太后显然不相信云卿的话,眼中透出的压迫感愈来愈重:“卿儿,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云卿的头垂得愈发低,额头几乎要触及地面。
大约是凌美儿那一班人给忆秦留下的阴影太深,如今这情形,忆秦眼里陡然显出敌意,退回到云卿身边,倔强地昂着头怒瞪太后:“坏人,不许欺负婶婶!”
太后素来高高在上,即便是平日里全没礼数的欧阳天菱也不敢这般怒目相向,此时被一个丁点大的孩子瞪着,又怎会不生气。
“沉鱼真是教了个好儿子啊。”太后勾勾嘴角,尾音拖得很长。
云卿的身子颤了颤,用力把忆秦按得跪下,只是到底没有沉鱼护子的勇气,瑟缩着不敢多说。
“唉,这么软弱,怎么能做得了王后?”许久,云卿听见头顶飘来一句模模糊糊的叹息,然后才是清晰的声音传来,“罢了,你且回吧。哀家挺喜欢忆秦,留他住阵子。”
“是,臣妾告退。”听这语气,此事当是过了。云卿不由松口气,低声哄好忆秦,这才离开凰羽宫。
云卿随意走着,正自出神,冷不防一个宫女神色匆匆地低头行来,眼看着两人就要撞到一处。云卿终究是习武之人,出于本能地往一边横跨一步,那宫女却似毫无所觉,依然直直往前走。
云卿身后跟着浅碧,浅碧已经有了准备,也往旁边跨了一步,抬手拦下那宫女:“秀儿,你怎么在这里?”
那宫女抬头愣愣地看着浅碧,好似不知道浅碧在叫谁一般,好一会儿才讷讷回道:“忆秦小公子有件衣裳破了,奴婢拿去制衣坊叫嬷嬷补一补。”
“制衣坊怎么从那个方向来?”浅碧狐疑。
秀儿畏惧地缩着肩膀,头垂得很低:“奴婢初进宫不久,平时一直呆在停云阁里,难得今日得了机会出来,就好奇地到处走走。”
浅碧皱皱眉,继续发问:“那你走得这么匆忙做甚?”
“奴婢见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时辰,怕不见的太久挨罚,所以想赶紧赶回去。”秀儿虽然身子状似畏惧地轻颤,却是对答如流,口齿很是伶俐。
这种境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事实如此,还有一种是这些话根本都是早已想好的说辞。云卿挑眼看看秀儿来时的方向,那是御书房的方向。云卿眼里渐渐浮起莫名的神色。想来,浅碧定也是觉出不对,看向云卿的眼神露出询问的意味。
云卿摇摇头,轻声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与本宫一同回吧。”
秀儿这时才发现站在她身侧的云卿,赶紧侧身给云卿请安,云卿坦然地受了这一礼,仿似什么都没发现般往停云阁去。
私心里,云卿并不希望是后一种可能。但天又怎会遂了人意呢?晚间,君北渊挟着一身阴鸷出现在停云阁,同来的还有颜情。
还没等云卿开口,站在一侧的颜情就先问了话:“娘娘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云卿看向君北渊,君北渊却不看她,低着头把玩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周身冷冷的气息让云卿忍不住瑟缩。
“早上去凰羽宫请了安后就一直在停云阁里,不曾再出门。”君北渊坐在上首,颜情站在君北渊侧后方,云卿垂着头站在下首,这样的位置,怎么看都像是在审问犯人。云卿觉得委屈,多时没出现的眼泪又涌上来。
“哦,仅此而已?”颜情的语气上扬,突然严厉起来,满满的咄咄逼人,“娘娘为何在御书房附近逗留?”
“我只是……只是在想事情,没看路,所以恰巧走到了那里,又撞见我宫里的一个宫女……”这些话本就是事实,云卿很想说得理直气壮些,可在君北渊冰冷的视线里终究聚不起那般的气势。
“那倒真是巧了,怎么就在那会儿御书房里丢了重要的东西呢?”颜情似笑非笑地打断云卿,不轻不重地问,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云卿咬唇,徒劳地否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君北渊终于开口,却是冷硬的命令口气:“你说,你碰见了一个宫女?把她叫上来。”
秀儿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这样的阵仗,早吓得趴跪在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句请安的话结结巴巴许久才说完。
云卿的心陡然下沉,这根本不是她上午碰见的秀儿。虽然样貌确实是,但是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上午的那个秀儿即便是害怕也没有显露出这般不知所措的神情。
“秀儿,你今天可有去过御书房附近?”依旧是颜情发问,此时的颜情俨然成了君北渊的代言人。
秀儿整个人几乎要团成一团,说话断断续续,却十分肯定:“没……没有,奴婢……一直……一直呆在……停云阁里,哪儿也没去。”
颜情隐晦地瞟向云卿,嘴角不可遏制地扬起弧度,连带着语气也软了些许:“可有人作证?”
“有的,我……一直都……和小厨房的布公公……在一起……好多人都看见的。”秀儿依旧有些结巴,每说一个字都让云卿的心更沉上几分。
“不必再叫人证了。”眼见颜情似乎又要叫人,云卿突然出声,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君北渊,然而一接触到君北渊无情无绪的目光,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轰然崩塌。
“不必再叫人证了。”云卿喃喃地重复一遍,眼神有些空茫。
挣扎什么呢?有人设了局,而她毫无所觉地入了局。在这个王宫里,她赖以生存的就是君北渊的怜爱。只有怜爱,终究没有信任。若信她,怎么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其实他心里早已经认定是她了吧?那么,她还挣扎什么呢?
云卿闭上眼,声音有些飘渺:“王上,要怎么处置臣妾呢?”
就这样吧,早点结束也好。
云卿这般说话,显见是认了。只是云卿的神情,君北渊看得心里一揪。
“收押。”君北渊仿佛再也不想看见云卿一般,冷冷丢下两个就径直越过云卿离开,甚至连一个正眼都吝啬再给。
云卿安静地跟着侍卫走进曾经收押过芮妃的牢房。靠在牢房毛糙的木栏上,云卿的眼泪如泉般涌出,要用双手用力地捂住嘴才能忍住不哭出声音。
姐姐你看,原来这般快。
云卿缩紧身子,头埋在双膝之间,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地坐着。日升日落,云卿都似毫无所觉。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云卿才抬起头来。
“菱,是你呀。”云卿嘴角动了动,仿佛是想扯出一个微笑,到底没成功。
欧阳天菱看着云卿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心里既心疼,又禁不住有些埋怨:“嫂嫂,分明不是你做的,你怎么就认了呢?”
云卿仰起头,后脑靠在墙上,目光透过小小的窗子不知落向何处:“不认,又能怎么样?有人给我设了陷阱,我已经踩进去了。早晚,是要进到这儿来的。”
“这样,也好。”抿抿唇,云卿嘴角终于漾开一个笑,无端地令人心疼。
“好什么呀!”欧阳天菱气得柳眉竖起,顿了顿又软下语调,“嫂嫂,是要放弃师兄了?”
“放弃么?呵,原本就不该有期待吧。”云卿掀掀唇。
“嫂嫂总觉得师兄不信你,可你又何曾真的信过师兄?要是相信,又怎么会什么话都不愿与师兄说,由着师兄这般误会你。嫂嫂如若肯说,兴许就不会这样了。”欧阳天菱叹气。
云卿飘忽的目光一凝,骤然又散乱开来。
说?她能说什么?说她是被人设计的?她有什么值得别人设计的,她又用什么来证明自己是被设计了呢?这样苍白的辩驳,说了也是无济于事,那为什么还要说呢?云卿摇摇头,闭着眼不肯再多说。
欧阳天菱等了阵,气呼呼地转身出了牢房。云卿心中所想,欧阳天菱多少能猜到些。说到底,会变成这样,症结还是出在君北渊身上。要是事情发生后,君北渊能给云卿哪怕一点点与他独处的时间,而不是直接领着颜情前去问罪,云卿就不会把话全部埋进心里了。
终究是君北渊让云卿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