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下(1 / 1)
我脚下用力,用手一撑,一跃而起站在了护栏上。心想这样肯定有人觉得我有问题,不敢接近我,在如此一个深夜,对我来说也许更加安全。
我形同古代的侍女,碎步前行,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沿着护栏望向远方,手机里传来幽幽的歌声。
“盼望你没有为我又再渡暗中淌泪
我不想留底你的心空虚
盼望你别再让我象背负太深的罪
我的心如水你不必痴醉
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经典让人无法忘怀,我一直觉得作词的人都是诗人,这首《情人》就足以证明,“盼望你没有为我又再渡暗中淌泪”,人只有在经历过之后,才能感受。今天再听,突然明白暗中淌泪的感伤了。也正像歌词描绘的,“你可知谁甘心归去,你与我之间有谁”这就是情深所致,不忍离去、相思在心。
我继续听着歌,身旁好像有人同行,转头望去,只见艾淑媛与顾司翰,挽手而行。他们那么年轻,那么幸福,他们对我微笑,像是老朋友,艾淑媛更是笑得有点娇羞,不过那双纯真的眼睛,却是快乐无比;顾司翰到显得稳重,双眼有神,神情坚定,他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有满满的安慰与满足。
突然艾淑媛,向前方跑去,像一个欢快的小鹿。后面的顾司翰,也轻盈地追赶着,我看着她们远去,满面含笑,内心暖暖。在他们消失的瞬间,艾淑媛摘下项链,用力地向我投了过来。我伸手一接,抬头与他们相视,我们挥挥手,微笑告别。
风又调皮的跑了过来,他们在我脚下盘旋,活像两个嘻戏猫咪。歌声继续,我吸了一口混杂海水味道的空气,踱步前行。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小君,你干嘛呢?”听到呼喊,我猛然抬头,远处方青和梁斌正注视着我,正当我纳闷他们怎么在这里,就听梁斌说道,“你看后面,小凯,小娜他俩又在吵架了。”
我有些诧异,赶忙扭头,小娜他们,正在身后争吵,小娜应然盛气凌人,小凯则在一旁连哄带劝。
这情景有点叫人迷茫了,我回身去寻找方青他们,已经不见了,身后也没有了小娜他们的争吵。
“君哥,艾佳姐什么时候回来啊?”乐乐在身旁问我,我看着他,旁边的娜娜也问道,“是啊是啊,艾佳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死她了。”
我没回答他们,只是拿出了那串项链,打开、看见里面是我和艾佳的照片,她是那么的美,让人醉让人痴。
“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
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
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
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
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多少春秋风雨改
多少崎岖不变爱
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
“Beyong的歌真好听,歌词也写得很好。”我停下脚步,看了眼,护栏下面的艾佳,她微笑着,笑的我心酸,我跳了下来,“嗯”的一声轻轻答应,我牵过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并肩向远方走去。
调皮的风又来了,这次他们化作,丘比特的模样,在我们头顶飞舞,歌声也越来越大,好像整个夜晚,都在为我们吟唱。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无聊,楼空空的,我的邮箱空空的,公司的会议室也是空空的,我的心更是空空的。最近发现自己有了点问题,总是幻觉,好像经常看见楼门口有人影晃动,在公司里也经常听乐乐在喊我,一转身却没有踪影。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就像一只被困的孤狼,每天唯一快乐的事,就是夜晚河边的漫步,因为艾佳会时不时的出现。她为什么还没有给我回信呢,难道忙的都没有时间看手机和邮箱吗?我不敢想这些问题,它们总会给我一些恐慌。
房东来电话,说要把奶奶的墓地安排好,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离开的日子了,等一切安顿好了,就去找艾佳。
人是群居的动物,孤单的太久了,就会变得怪异,就像鲁滨孙,像泰山,或者小龙女,变得冷漠,孤僻不爱说话。
但是人永远都无法躲避孤独,哪怕你朋友遍天下,亲人相拥,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孤寂是无法述说的,就像秘密,每个人都会有,别人永远都不能知道。
周末,我起床时就开始阴天,躺在床上发呆。突然听到楼道里有些嘈杂,起了身,没有去马上开门查看,内心却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门响了,敲击的声音很悠闲。我有点兴奋的跑过去开门,就像一个被探视的犯人。开门的瞬间,对这种内心的活动,有些疑惑,可能我就是一个犯人,一个被困在心牢里的犯人。
门刚开了一个缝,一只手就扒门框,窜了进来,我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见喊声。
“干嘛呢!君哥,这么半天才开门,是不是屋里有人啊?”乐乐像个猴子一样,跃到了我的身边,然后赶忙扶住了,我即将倾斜倒地的身体。
后面跟着梁斌,满脸笑容。方青在后面扶着肚子有点大了的妮妮。他们的到来有点意外,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了十几秒后,迅速给了乐乐一拳,打的他只喊痛,他这一表演式的叫唤,把后面紧随的人都逗乐了。
“你小子看着点,快当爹的人了,毛毛躁躁的?”我以闪电的速度收拾了房间,并招呼她们坐下,尤其是妮妮。
“你们怎么来了,还组团来的?”都坐下后,我询问着。
“好久没见了,看你最近都是一个人,我们就想过来跟你聚聚。”梁斌亲切地说着。
“对啊,你看你,现在就像个看门的大爷,在不聚聚估计就要进养老院了。”方青的话,逗得妮妮,噗嗤一乐,我也觉得比喻恰当,自然地笑了一下。
看着他们,心里情不自禁的感动,说真的,现在真想跟乐乐或者梁斌来个拥抱,看着屋里的方青和妮妮,还是忍住了。
这就是做人的好处,人是有感情的,所以才有了朋友,才有了在你伤痕累累时,过来帮你缓解心情的伙伴。
“对了,君哥?”妮妮冷不丁喊我,我看着她,等待问题。
“那个廖世缘,真的是,奶奶要等的人吗?”妮妮说完,瞪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沉吟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没错,就是奶奶等的人。”说完,我看向大家,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讶,都是一些暗暗地叹息。
“那廖世缘的事,你都知道了?”梁斌问道,这时乐乐递给我一支烟,我诧异的看了下妮妮,又看看他。
“妮妮怀孕了,你还抽烟吗?”
“没事,一颗半颗没关系。”我看着烟,放在了一旁,乐乐见我没点,也就没好意思抽了。
“廖世缘的事,我是通过他留给我的笔记,知道的。”说着我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笔记本。乐乐走过去,翻看着,还不是看着我,期待我的讲述。
“他在离开天津时,改了名字,到了台湾后就出事了,一下被关了几十年。”
“什么几十年啊?”方青瞪着眼睛看我。
“嗯,几十年,后来出来了,孤苦伶仃的过了好多年,99年台湾地震腿还受了伤。到了晚年,才终于回来了。”
乐乐被我的话吸引了,放下了本子,不自觉地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了,我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大家被我的沉默,所催眠,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有点空洞了,估计他们正在描绘廖世缘苦难的画面吧。
“后来他就没写过信吗?”梁斌最先打破沉默问道。
“信!”我忽的有些迷茫,愣愣的看着梁斌,对啊,信!笔记里说过,廖世缘是写过信的,而且还很多,奶奶却没有收到过,这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应该是写过,但是没有收到过。”我无解的回答着,大家又开始,双眼空洞了。
我觉得这样聊下去,会把今天欢快的气氛搞砸的,于是转了话题。
“行了,别想了,你们今天来不是听我讲故事的吧,这些历史问题,等我整理出来你们慢慢看吧。”
听我这么一说,乐乐最先来了精神,马上站到我的身前,把他全天的计划一一说给我听。都是玩的计划,什么看电影啊,听相声啊,吃饭啊等等,这小子说的都有点口吐白沫了。
快乐的心情,来的也是蛮快的,经他这么一说,我也精神了起来。大家互相簇拥着下了楼。
呼的!一阵风吹了过来,不再是暖暖的了,有些凉意。我看了下手机里的日历。原来都十月了,秋天已经到了,天虽然还是热的,但这风已经降了温度。空气闷热,心已寂凉。
大家过得很快乐,毕竟快乐只有在人多的时候,才会特别明显。可是这一天,我总是感觉不自在,但想不出来为什么,到了晚饭时间我突然发现,这种不自在原来是因为,我的孤单。
吃饭时我想起了,在南方的时候,朋友里有的成了家,聚会出来的少了,有时出来也是带上老婆,酒席宴前,难免卿卿我我一下,这时我们那些光棍儿,就会自觉组成一个派别,单独聊了起来。可是今天,唯一的光棍儿,只有我,跟我组队的只有手里的筷子和酒杯了。我内心有点无奈的喝了好几杯,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大家能来陪我这就是友情了,我又怎么能要求大家,以我为中心呢。
快结束时,我假意有点喝多了,乐乐见状就赶忙结账,和梁斌一起送我回家,到了家中,我继续装醉,并快速的把他们打发走了,我想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尽快的回到自己爱人身边。锁上房门后,我清醒地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一切都好,还是很精神,就是有点憔悴了。
这时窗外,一阵雷声,雨点噼噼啪啪的敲打着玻璃。节奏就像心脏病患者,混乱的毫无规律。我走到窗前,试图关上窗户,风撞了进来,很凉,在这闷人秋夜,还是很舒服的。可是这凉意,却留在了心里。秋雨是冷的,这是跟春雨最大的区别,这每一场秋雨都是冬天的过度。
我回到桌前,习惯的打开电脑,点开邮箱,一封来自艾佳的邮件,出现在显示器上,它的位置有点太明显了,那么突出,我愣了一秒,然后以一种雀跃的心情点开了邮件正文。
“你好,小君,我是艾佳的父亲。”
我有点懵了,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是这样的开头,我又看了一眼发件人,没错是艾佳的邮箱啊?可是怎么开头,是这样的。我的心咚咚乱跳,撞得我的喉咙都有点疼了,我不知道这封邮件会是什么内容,也不知道这对我,将意味着什么,我的手有点紧张,手指都僵硬的难受,我用力滑动,屏住呼吸看着下面的内容。
“你好,小君,我是艾佳的父亲。
这封邮件有些唐突,本想与你见一面,但是短时间内无法回国,所以写下此信与你沟通。我叫顾岸,顾司翰是我的父亲,在他临终前特意嘱咐我,接受你和我女儿的感情。本身我也并不反对,只是现在更加重视了。
艾佳的爷爷和艾佳详细的介绍了与你相遇的经过,我听后非常感动。同时这些天,也看到了艾佳对你的思念之心,她的爷爷在临终前说,希望艾佳能回到大陆。当年因为他的原因,他离开了祖国,这一生无时无刻都在挂念家乡,他说这都是他的错误,是他让我们家成为了没有根的人。
艾佳跟你的事情,爷爷十分看重,他相信你是个可以给艾佳幸福的人,他也希望艾佳能在大陆生根发芽,同时他要求我,要亲自将艾佳送回大陆,让你们这对儿年轻人相见。
可是,现在的情况,暂时不允许我这么做,艾佳的奶奶还需要照顾,况且我已在美国定居。今天与你通信,是希望你能对艾佳认真负责,让她幸福,这是一个作父亲的愿望,也是对你的要求。日后,我会亲自回到祖国与你相见的。
艾佳过几日就要回去了,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顾岸”
读完邮件,我悬着的心,安全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艾佳要回来了,而且他的父亲也同意我们在一起。这是个好消息,这么多天了,自从艾佳走后我的心就没有这么安稳过。
我想我应该认真回复一封邮件给伯父,而且措辞要注意,因为艾佳肯定能看见。一切处理妥当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我伸伸懒腰,提了提精神。盘算着就要见到艾佳了,心里就特别高兴,我看了眼房间,实在是太乱了。这样等艾佳回来,非生气不可,于是开始收拾。收拾到写字台时,看见了廖世缘的笔记。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有关廖世缘改名字的原因。这件事一定要和艾佳说,否则她还会替爷爷一直自责下去的。
原来顾司翰离开天津的时候,并不像艾佳爷爷和我们想的那个样子,因为名额被占用,所以叫了一个别的名字。事实的真相是,走的当天,顾司翰的父亲就发现这次回台湾,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原来在1949年台湾就进入了白色恐怖时期,当时的台湾当局,针对党内的可疑人物,或疑似共产党的人,都进行了调查和抓捕。
当他们查到顾司翰的父亲还在大陆时,就决定将他们骗回台湾,然后进行审讯调查,他们怀疑顾司翰的父亲是共产党,也就是说顾家成为了白色恐怖时期的牺牲品之一。
顾司翰的父亲,察觉到了这一点,恰巧艾佳的爷爷冒用了顾司翰的名字,于是顾老先生买通了当时的国民党特务,将顾司翰的名字改成了廖世缘,并叮嘱廖世缘,到了台湾后如果形势不对,就不要相认了,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回到大陆。
照这样看,艾佳的爷爷并不是改名事件的罪魁祸首,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艾奶奶的事情,与他也只是巧合,没有直接原因,如果说他有责任,他最不应该的就是将艾奶奶信都收了起来,仅此而已。
这个情况一定要和艾佳说明白。奶奶与廖世缘真正分割一生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这白色恐怖造成的。顾老先生到了台湾,真如他所料,很快被抓了进去,在事发前,他就让改名后的廖世缘逃跑了,可谁知道,廖世缘也被抓了进去。顾老先生在狱中去世后,廖世缘就被认定为政治犯关押了起来,从1953年直至1991年,他都在狱中度过,又怎么可能联系艾奶奶呢。
这就是他经历的,一个既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的人,却成为了历史事件的见证者和当事人,在狱中的廖世缘做了一件对于他来说很伟大的事。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影响他的人就是,当时历史上台*很有名的张志忠,53年廖世缘被抓后,恰巧与张志忠在狱中相遇,相处中张志忠改变了他的思想,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了当时的情况,也更加了解了共产党。于是在54年张志忠遇害的前夕,廖世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有一本书叫做《台*人的悲歌》,就是描述这个时期共产党人的事情,廖世缘应该也涵盖在内吧。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支持他走过了将近四十年的牢狱生活,如果说是爱令他在生命的最后,回归祖国,那么加入共产党后坚定地信念则是支持他活下来的根本。至少在他的笔记中,是这么写的。
也许我无法理解他的内心,他的过往,但是我知道我应该为他传承他的故事与经历,这也是奶奶留给我的使命。
我打开电脑,点上烟。屏幕里是艾佳临走时的照片,就是那张背影的照片,就像艾佳说的,当我看见这张背影时,我的内心就会出现她可爱美丽的面容,她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啊。我一边看着笔记,一边继续整理廖世缘和奶奶的生平,我决定要在艾佳回来之前,都整理好,并放到为她们建的微博里,我要让这些历史中,存在过的人和事继续流传下去。
三天后的下午,我和房东一起赶往墓地。这是个离城市及其偏远的地方,在北方的大城市人们对墓地的需求,仅次于房子。生死在快节奏的今天,显得尤为突出。一路上房东就在跟我讨论这个问题,我时不时的转身关注放在后座上骨灰盒,生怕路途的颠簸惊扰了她们。
来到墓地,因为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扫墓的季节,所以人很少。但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碑林,还是让我震撼。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向墓地深处走去。我有些目不暇接,看着那些陌生碑文,还有名字整个人肃然起敬。
我默读着那些碑文,大多数都是先父,先母之类的,其中还有一些亡妻亡夫之类的。一路走来,还看见几个,爱女爱子的碑文,甚至还有没有署名的,我想这些也许就是些独居无亲的人吧,安葬他们的可能就是邻居和朋友。
一边走,我一边计算着这些故往灵魂的年龄。有七八十的,有四五十的,还有十几的,甚至还有几岁的。正想那句老话说的,阎王面前无大小啊。生命在这里永远都会有一个维度。
我抬头把目光,投向进门的方向,满眼都是起伏的碑林。配着初秋的丝丝寒意,显得格外肃穆。现在我才觉得,手中的骨灰盒是那么的沉重,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它装载了生命的重量。跟着工作人员前行,我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身旁经过的墓碑,像是一排排注目观望的人群。在他们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痛苦,没有了争斗,剩下的只有死后的安详。
工作人员接过我的骨灰盒,按照他们的步骤,完成着工作。一旁的房东默默地擦着眼泪,我问她以后会来祭拜她们吗?她点头称是。内心我又问了她一句,她的孩子会不会来祭拜呢?我想应该无法回答了。
墓碑立了起来,奶奶的墓碑很特别,墓志铭是我写的“艾淑媛、廖世缘夫妻之墓,这是一对只有故事的人,希望有人能记住他们”再往下是一个很大的二维码。为了这个雕刻墓碑的师傅多收了不少钱。
房东怔怔的看着那个二维码,应然不解的问我,
“小君啊,你为什么做这个在墓碑上啊?”
我看看她,又看看墓碑,然后又环顾了四周的碑林,坚定地说道。
“也许您不能理解,奶奶和廖世缘和咱们不一样,他们的生命没有延续了,以后的日子,除了您或我还有谁会,为她们祭拜呢,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烈士或名人。”
说着,我和房东开始打理墓碑上的灰尘。
“所以我想让路过的人,都看见这个,都有兴趣去了解他们的故事,也希望有人会为此感动,这样也许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一些动情的路人,为她们献花,为她们祭奠,到那时我们也就不用过于担心了,他们也就不会在死后依旧孤单了。”
等我说完,房东注视着我,眼泪夺眶而出,我看着也鼻子酸酸的。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没有说话,按照北方的习俗,我们烧了很多纸钱。
入秋的太阳还是很热的,加上火烤,我的喉咙都有些发干了。房东也是满头大汗,我担心她中暑,便提醒她该回去了。
简单收拾后,我们按原道返回,转身的瞬间我再次看了眼奶奶和廖世缘的墓碑,目光偏离时,看了眼旁边墓碑的名字,“祖父赵铁柱”,赵铁柱我一边走一边默念,好熟悉的名字。赵铁柱,应该在哪里听过,突然,我如石像一般钉住,跟着仅用了一秒的时间,跑到了这个墓碑前。“祖父赵铁柱孙女敬上”,我想起来了艾佳的爷爷,原名就叫赵铁柱,他说过一次。不能可能吧,艾佳回来了,应该是个巧合。我迅速直起身子,四处张望。看了一圈,视野里只有不远处被我吓到的房东。
我觉得有些失礼了,赶紧跑了过去,她问我怎么了,我就胡乱编了几句应付了事。但是内心却起伏不定。车子开出墓地时,我回头望去,“福源陵园”的字样越来越小,希望这些孤单的灵魂,在这里有属于他们的宁静吧。
“小君,你那个二维码,在网上做完了吗?”
“还没有,这几天我正在整理,奶奶和廖世缘的资料,我把她们的故事写了出来,都放在微博里面了,很快就能看了。”
房东没有再问我,只是点头。突然电话铃响了,她先是看了一眼,眉头动了一下,我看见了这个举动,也被电话吸引了过去。见她接通后,嗯,啊的回答了两句,然后就说马上赶回去,电话就挂了。
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看了眼电话,然后对我说。
“是台办的刘姐打来的电话,说台湾那边有些东西寄了过来,是廖世缘的,让我们赶快过去。”
“廖世缘的?”我看着房东的脸,“有没有说是什么啊?”
“没有。”房东加大了油门。
我被突然地提速,吓了一跳,伸手握住了门上的把手,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到地方下车,房东慌慌张张地向办公室走去,我觉得有些好笑,每次她来这里都是这样。就好像去医院的急救病房看病人,也许对她来说,与艾奶奶有关的事情都是很重要吧。
办公室里刘大姐,安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堆满了文件。看我们进来,她就像从一座文件山里爬出来一样,神情疲惫,动作吃力。打完招呼,她径直走向文件柜,拿出一包东西给我们。我疑惑的看着她,
“这是台湾寄过来的文件,因为廖世缘留在了天津,所以就寄了过来。而且文件的收件人都是艾奶奶。”刘大姐,为我们解释着。
“艾奶奶?”我和房东异口同声问道,“是什么文件啊?”
“信!”刘大姐简明的回答着。
我和房东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刘大姐手中包裹。我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很重,而且也不小。我转身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缓缓地打开。也许是有些紧张,也许是里面的东西太多了,打开的瞬间,信全部涌了出来,洒落一地。
见状大家忙着去捡。我们三个人就蹲在地上,七手八脚的忙乎着。房东抬头问刘大姐。
“怎么会有这么多信啊?”顺着声音,我也望向刘大姐。她没有立刻回答,等我们都直起腰之后,她先是重重的谈了口气,然后转身为我们去倒水,我们的目光则跟着她移动,直到她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才慢慢开口。
“你们也许不知道,其实在九二年以前,甚至包括前些年,大陆与台湾之间的信件往来,都是很困难的,尤其像这种政治犯的信函,更是被扣留或监控的。”
“哦,我说呢,这么些年台湾也不来信,”房东恍然大悟的说道。
“这次廖世缘去世了,台湾当局把这些信都寄了回来。我想这只能交给你们了。”
这些信有多少啊,少说几百封啊,想着,我翻阅着,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的信封都是打开的,这应该就是被监控的最好证据吧。
“这些信有多少封啊?”我看着刘大姐问道。
“总共1078封。”
“这么多!”房东有些惊讶,“要是都寄回来,奶奶就不会这么苦了!”
我听得出来,房东说这话时情绪有些激动,明显的带着一种愤恨。说实话,我的心里也是很不舒服,奶奶这么多年等的就是消息,哪怕有一封信,她也会过得不这么辛苦了。这些人也是,看过了内容知道没问题了,为什么不寄回来呢,可能是他们没有权利,但无论怎么说结果总是让人生气的。
“好了,陈姐,不寄回来也好,要是奶奶知道他在台湾过得这么苦,也许更揪心了。”我试图以最合理的劝慰来安抚房东。
应该是我的话起了作用,房东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刘姐工作很忙,我们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回来的路上房东把所有的信交给我,让我保管。还说回来要拿一些去看看,我点头答应。
看着这些信,又看看那个笔记本和日记,我突然有很强烈的使命感。虽说这些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可这些信应该怎么办呢,想了一会决定把它们都做成电子版,留存起来。再挑出一些来,放到微博里,这样连奶奶和廖世缘的生平合在一起后,就比交完整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整理信件,我先把所有的信都拿了出来,不能再这么折叠了,本来就很老的信纸了,这样下去就会坏掉了,我把它们都铺平,信封与信都分别按日期前后排序。
这真是件费时的工作啊,我小心翼翼干,足足干了三个小时。整理完毕后,我擦擦额头的汗,坐下来开始翻阅信函,我希望能在这些文字里找出更多有关廖世缘的生活轨迹。
看着这些泛黄陈旧的信纸,我想起了秋天的落叶,就是这种颜色的。耗尽了绿色的血脉后,只剩下干瘪的筋络。身躯也变得坚硬富有质感,记得小时候收集过枫叶,那是红色的,再封存的一刻,便定格了鲜艳。
大多数的叶子到都是黄色的,就像大多数人的生命,只有很少的人是在生命最灿烂时永恒的。生命就像枯黄的叶子,落入泥土后化作新生。
我哭了,眼泪慢慢的滴落在尘埃里,不是因为悲伤,记得离开上一个城市时,还是春天的尾巴,没想到眨眼间以来到了秋末。冬天就在眼前,生命的轮回即将开启。我内心的波澜完全是这交替的季节给予的。
风来了,就在窗外,它用力敲打着玻璃,似乎要冲进房间,我跑过去一道刺眼的光,照的我眩晕,已近下午为何阳光还如此强烈。风趁机撞了进来,透着一股冷意,我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算是冬天的信号吗?
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赶忙转身,奶奶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我知道这是幻觉,知道这一切都是梦,我笑着,很开心。
奶奶却拉住了我的手,往门外走去,那手好有力,我像被一只飞鸟牵动,轻盈地离开了,那座孤单的空楼,朝着远方飞去……
风那么柔,我如云絮般轻盈。阳光五彩斑斓的在身边闪耀,心也轻飘飘的,灵魂像被洗礼后的婴儿,安详恬静。
繁华锦粹的街道,在脚下如河水般流淌,时而湍急,时而静怡。举目望去,街角处、树荫下、甚至在哪车站旁,对对的情侣相拥而立,或是嬉笑,或是缠绵。
忽的,他们抬头,与我相视,我一惊!平静后投以温暖的微笑,他们也笑了,就像一朵朵太阳花,照的我心暖和。
奶奶的手再用力,我如箭般飞驰,都睁不开眼了,可心还是舒服的。当我们降落时,身旁一个庞然大物破空而去,我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载满远行之人的飞机。
“奶奶,您怎么带我到这里来了!”
我兴奋着,是因为刚刚翱翔,奶奶只是笑,还是那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舒服的微笑。突然身后有人喊,
“小君啊,你看见淑媛了吗?”
是廖世缘,他也来了,我更加兴奋,连忙呼应,“看见了,奶奶就在这里……”
笑容与亢奋还在脸上,奶奶却不见了踪影。我有些纳闷,向廖世缘解释,
“刚刚还在这里,现在不见了,”
廖世缘笑而不答,递给我一张纸,说道,“没关系,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好吧。”
我有些迷茫,信,怎么连个信封也没有,刚要询问,他也不见了。
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确认无果后,只得叹气,提醒自己,这就是个梦,一个美丽的梦。
那封信是展开的,文字在纸面上跳跃,我试图去安抚它们,可它们却直接钻进了我的心里。
吾爱淑媛:
当与你离别时,我的心已经让我明白,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生命是唯一的,人生也是独有的,我总再问自己,活着是不是就要有所守护与追求。在与你之前的人生中,我没有找到它的含义,不!应该说是想过的,而且都是宏伟的蓝图,我规划过我的人生,这里有事业,有理想。但是总觉得缺少什么,但是今天,我的心不在迷茫。因为你,是你让我的生命有爱的呵护,是你让我的灵魂完美。
我与你分离,但是我的爱却因距离而倍增,思念也成了我的挚友,它终日陪伴在我心旁,不停地述说我们的过往。
淑媛,如果两个相爱的人,需要厮守相伴来证明互相的爱慕,那么我是不称职的。请你原谅,但是如果爱是要靠时间来验证真伪的,我相信我的答案一定会让你满意。
人生总有分别与相聚,分别时你我相念,相聚时你我相惜。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风雪雨水会让你困扰,请你珍重,我不能为你披上御寒之衣,但相聚时我定会与你依偎取暖,莫要忘了我们的承诺,哪怕是一个人,一个人,我们也要坚强乐观的活下去,直到我们相见,相见……”
这些字就像活了,在心里精灵般的跳跃,心情因为他们的活跃,反而高兴起来,我望向天空,那蓝是我见过最舒服的蓝。
耳边想起了音乐声,好熟悉,对!是哪首歌,我轻声吟唱着,
“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
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
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
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
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多少春秋风雨改
多少崎岖不变爱
多少唏嘘的你在人海”
手中的信,也愈发得不安分起来,好像在跟着音乐跳动,我笑着看着那些精灵般的文字,决定给它们自由,让它们去应该去的地方,它们兴奋了,化作了无数的彩蝶,翩翩而起,向着天空飞去,哪里有它们的归宿,一个叫天堂的地方。
歌声好像越来越大了,大的有点刺耳,我伸手用力一抓,将吵闹的手机举到了眼前,我双眼迷离的看着屏幕,原来是个梦,多么好的一个梦啊。
我继续木讷的盯着手机,直到那屏幕上的名字,疯了似得在我眼前闪烁。“艾佳!”我像被清水泼了一样,马上清醒了过来,该死怎么忘了,自从上次听完《情人》这首歌之后,就把铃声改了,也不知道它响了多久,我慌张地都不知道怎么去接听了,弄了几下没成功。正当我懊恼的准备回拨时,感觉背后有些异样。
刚要转身,一双手已经挡住了我的视线,这双手紧紧的环绕住了我的双眼,我没有一丝的紧张与惊恐,因为这是双我多么熟悉的手啊,她温暖,有着淡淡的清香。
我的嘴唇在抖,我想站起来却无法控制身体,好像我的灵魂害怕转身后,又是一场甜美的梦。那手臂在动,它牵引着温暖的胸膛,靠在了我的脊背上。
“啊君,我回来了……”
泪水没有被那手指筑成的堤坝所阻挠,肆意妄为的跑了出来,心,就这样,噗通!噗通的跳着,背后传来了另一个心跳的回声,噗通!噗通……
(八)
如果爱有敌人,那么长相厮守的爱,它的敌人就是厌倦;天各一方的爱,它的敌人就是忘却。爱,可以有结局,也可以只有开始,无论怎样要看相爱的人想拥有什么。相爱的人往往打败他们的,不是另一个激情,也不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客观原因,而是那种难以坚持到底的相依相恋。
顾司翰爱上了艾淑媛,一生无果,死而相伴,我没有资格去评定他们的爱情,但是我知道,他们爱过,他们也一直爱着。
艾佳与我因相遇而相爱,我们相信这是缘分,更相信这是命中注定,爱本身就是一种轮回,在不同的生命中轮回,生生不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