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月漫空林(1 / 1)
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晏殊《撼庭秋》
独自立在坟前,看飘雪轻轻洒落,那悠然的姿态美若仙霞,渺渺似柔曼轻烟,在周身舞动不止。我已让樊落将他唤来,此刻,我知道他就在身后。
深深吸了口气,侧脸瞧他,那面色淡宁,眼神自若,似乎并没有浮生所说的款款深情,我不知怎的,隐约有些失望,却还是扬手指过去:“每年三四月间,这里樱花烂漫,俏丽非凡,若有轻风拂过,那便真是漫天飞花,如若天外之境。我未下山时常和寒在此席地而坐,看天边流云尽散,观世间风花雪月。他最爱这般美景,他说这叫流樱飞雪……”
我故意一字一句说出,他淡然的表情终于松动:“原来,这才是你愿学剑法的原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轻叹口气,转开眸,脸上却显出无限惆怅。
我轻笑出声:“盟主以为什么?莫不是想我真是爱你那剑法?”
他微微摇了摇头:“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啊……我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作多情呢?”
他转眸望我,眼中流露的浅浅忧伤似又如迷雾般笼罩,我一掐手心说道:“忘了昨夜的事吧,我,我喝醉了……”
他眨眼之间便掠到近前,硬是抬起我的下巴:“你说谎,我知道你认出我了!你,你唤我相公……”
我厉声打断他的话:“只要我高兴,可以唤任何人相公!”他的手一抖,我的心也跟着轻颤起来:天知道,这辈子我只喊过一个人相公!
我用尽换身的气力瞪视他,看他的目光渐渐转为冷冽:“那么罗宏锦呢,如果是他也可如此抱你?”
说罢紧搂住我,急促的呼吸近在咫尺,我一顿:怎么扯上他了?便胡乱说道:“是啊,是啊,宏锦哥哥如此俊逸,除了寒,我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他退开身,眼中已无声地漫上了一层凉薄如霜的清冷,那清冷之中却似有幽蓝火焰灼灼燃烧:“你心爱的人死了,便要对人世间的情都失望了么?就要一辈子哀伤,一辈子胡闹下去?”
我漠然不语,他又道:“既然谁都可以,那你去找别人还不如找我,嫁了我随你怎么闹都行!”
我强压了心中的酸涩垂眸说道:“我和谁成亲都可以,只除了你。”
他一滞:“为什么?”
“我,我还不起。”还不起你的深情,还不起你一生的痴恋,我所能给的,寥寥无几,又怎能慰藉你的心呢?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傻丫头,我又没有要你还。”
“何苦呢?我也不想欠别人的情。”我强笑道。
“你还真是傻啊,感情这东西,没有谁亏欠谁的,只要我愿意,便是倾尽一生也不悔!”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了,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样难缠了,便张口胡言:“我不是兰情蕙性的贤淑女子,你堂堂两疆盟主怎能娶我这样的人?”
“我不喜欢大家闺秀,也不喜欢小家碧玉,我就爱刁蛮任性的小丫头!”
我撇撇嘴:“我们无缘,男女之间不是最讲究缘分的吗?”
“怎会无缘?我们的相遇难道不是缘?我们数次的生死相依难道不是缘?你还要怎样的缘!”
我咬了咬牙:“我,我很脏,有过很多男人……”
他飞快地捂住我的嘴:“只要今后唯有我一个男人就好……”
我眼中的泪水险些涌出:你不懂!你若是娶我,这一生恐再无安宁,会有杀生之祸的!可我又怎能告诉你这些?
他轻轻吻上我的脸颊,唇上的温暖将我心间的冰冷点点融化:“过去的一切,我都不在意,只要你的将来,是与我联系在一起的!你心中的悲楚,为何不告诉我呢,从今以后会有一个我,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你的苦你的痛,我来替你背负!”
我惶惶推开他,那一泓清涵,空人心目,此刻的深情,任谁也不会怀疑!
“我可以照顾你疼惜你,你不爱我又怎样,我爱你就可以了……”
我微微摇头,猛退半步,只想逃开他,可是他一把抓了我的胳膊,攥得死紧:“是为了他吗?我不指望你忘了他,只盼,只盼在你心里,能留个角落给我!为什么不可能?为什么不可以!”
“我可以不要一世英名,不要浮华种种,只求你真心一笑,如果可以,我愿承受次次轮回之苦,只愿与你永生永世相依相随!”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揪着衣襟不敢置信:他,他竟说了这样的话!
“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身为两疆盟主竟轻佻至此,这样的话是随口能说的吗?”
他只毫不在意地笑笑:“你明白我的意思,盟主之位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也从不在意什么盛名富贵,只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对你,还不够吗?”
我努力定下心神:“你,你知道我的心思,我的心只在寒身上,你既然明了这一点,还不该放手吗?”
“他若在,若能让你幸福快乐,我自然会走,可看你现在这般模样,我又怎能放手!”
我颤了颤,舔舔干涩的嘴唇:“你允我以永生,你真能做到么?”
“自然!我向来说话算数!”
我凄苦一笑:“可是,我却不能给你相同的承诺,也不想嫁你,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好吗?”我不要他这样对我,何苦留恋我这样的女子呢,当断不断,对我们都没有好处的!
“那么,给我个理由。”那眼中飘着淡淡的忧伤,仿佛天边的飘渺烟云都融入了他的眼眸之中。
我脑中一片混乱: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硬的软的都不吃,我已经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你是白道的人,我从来只喜欢邪魔歪道,绝不嫁你们名门正派的人!”
他叹道:“说了那么多,为何不挑个好点儿的借口呢?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若是情有所衷,又哪会理什么正道邪道呢?”
他还真了解我!我微喘了口气:“你既然知道,那还要我多费口舌干嘛?”
那眸心一闪,缓缓漾开的是抹不开的哀伤:“我不过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猛地攥紧拳头喝道:“你还真是犯贱!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这辈子只嫁我爱的人,所以绝不会勉强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他双臂猛地一收:“够了,够了……”
我紧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一种痛楚渐渐自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忽然他垂下头,在我耳边低喃:“若我就这样抱着你回梅鸿楼呢?”
“那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他也不恼,只轻声道:“为何要如此决绝,为何不给我留条活路?”
“你我之间又不是在搏命,什么留不留活路的!”
他似笑了笑,忽然退开身,双眸死死闭着:“还能是朋友么?”
终于放弃了么?为什么我没有喜悦,只觉有股寒意自心底漫开:“只要你愿意,我们自然可做朋友的。但你若强迫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侧过身略略点头道:“那好,等轻鸾君大好了,我就下山,在此之前,我想要天天见你,可以吗?”
这样的要求,我又怎能拒绝,可若是放弃了,又为何要日日相见?我不由多问了句:“真的只是朋友了?”
他高仰了头长叹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小嘴一张,我的下半辈子就此注定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忽然他大笑几声道:“也罢,既然多说无益,我也无需多言,否则你可要看轻我了!”说罢转身大步离开,那清雅的白衣划出柔美的弧线,就这样渐飘渐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我蹲下身子垂首膝间,胸中酸酸胀胀难受得很:他果然洒脱,呵,这不正是我要的从容与潇洒么?为何我却做不到,难道女子终究难以忘情么?我与他仅有肌肤之亲,虽无关情爱,却还是隐有不舍,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抹去颊边的泪水,缓缓立起身来:不管怎样,我和他终要成为陌路,等他下了山,天高水远的,便不会再有瓜葛了。这世上能伴我终生的,也只有寒了。
雪不知何时已停,林间漫起氤氲雾气,我兀自呆立良久,待到天色渐暗才回了倾音阁,不顾樊落焦急的询问,匆匆关上门,此刻只想寻个温暖的角落,一个能够让我热起来的地方。
几步跳上床,用被子裹了全身,咬紧牙关体味那由心及身的寒意:明明点了火盆的,却还是这样的冷,我活着,竟这般凄苦,这般无奈,那么当初,她又为何要生下我!让我受这样的苦!
我想到她写下的小札,便益发恨她恨得入骨:你以为烧了那些东西就没人知道了么?想不到竟也留下了只言片语,浮生不知道的,我却明白得很!你以为讨了他的欢心便可让他承认你们的感情了?可我呢,你想过我吗?我那么小,便要承载这样的重负,我怎么能受得了!你们谁都不放过我,各有各的心机,只有寒,他才是一心一意对我好!可谁又知道,他纵是坐上圣君之位,难道真能娶我?苍云之间,多少好男儿,难道我只能嫁给坐在那个宝座上的人?无论他是垂垂老者,或是痴傻癫狂,我都必须嫁,抑或是……选择孤老终生?我知道我没的选择,什么时候该嫁了,便嫁去吧……
我摸出枕下的云迟剑死死环在胸前,幽然而笑:苦,没有尽头,痛,亦是无涯,不论怎样,还有寒呢,他总会暖着我的,仿佛漫漫长夜里的那一点烛光,只要想着他,便是温暖,便是幸福……
朦朦睡去的那一刻,我脑中忽地闪过什么:是了,还有那清澄的目光,那样宁静的笑颜,偶尔也会在心间落下点滴印痕,尽管我不会承认,可他竟像是不死的蔓藤,又像是野火也烧不尽的小草,那样缭缭而长,又默默蔓延开来……
他既然要日日见我,我便每日一大早唤他来倾音阁,也不多言,往往他取了书来读,我弹琴奏曲,或是临些小帖,或是引针刺绣,到了晚间再让樊落送他回去。一日下来,与他也不过三五句话,我不曾仔细瞧过他一眼,也再未觉出那灼热的目光在我周身流连。偶尔扫过他的脸,看那模样倒也冷淡疏离,果真忘得这样快么?
不过第三日,我正凝神望着窗外,盘算着他还要再呆几日,许是时间久了些,回眸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情绪尚来不及掩饰,就这样直直撞入了我的眼帘。我盯着他,看那情愫丝缕消散,才觉安心,随手倒了杯茶递过去,感觉他的手轻颤了一下。
我淡淡扫过他的脸,不着痕迹地说道:“你这样,以后岂非更加难受?”
他勾了勾嘴角,倒也笑得云淡风轻:“我不这样认为,下半辈子如此漫长,留点念想难道不好吗?”
我硬生生道:“我倒觉得忘了一切该忘的才是幸事!”
那一汪死水终于又起了涟漪,他放下茶盏,朝我走近几步:“我离开还不够么?还要我忘却,还要我做个无心之人!你,你实在是个狠心的姑娘!”
我侧过身,故作不屑道:“别说我狠心,这都是为了你好,如此牵挂别人,还不如惦念惦念你自己!既然知道下半辈子漫长得很,那还打算独身一人度过?”
我不要你为我蹉跎一生,不要你为我负了大好年华,你要明白人生在世,只应为自己而活,别像我这般无望,犹如待宰羔羊,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没有回答我,只看了一下午的书,可那书页零零总总也仅翻过了一页而已。
翌日清晨,霄平派人相邀,我心情略有好转便仔细打扮一番,正要奔出门去,忽然记起他来,便将他唤来同去。罗清园内植了大片的梧桐,昨夜一场急雨,此刻林间云霭袅袅升腾,别有一番滋味,我抚了抚粗壮的树干,幽幽叹道:“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
他却说:“姑娘可知,梧桐木,除了悲秋伤怀,还有别的意思。”
“什么?”我故作不懂。
他认真盯了我,一字一顿道:“梧桐引得凤凰来,象征恩爱长久。”
我一个闪神,旋即咯咯笑道:“对我而言,却不是如此!”
再不理会他,我朝另一头的梅林奔去,此刻腊梅正盛,立在林中左瞧右望,仔细端详哪枝花香袭人,哪枝娉婷可爱,无论我转到何处,后头的那个人总是如影随形。
我呼了口气,看眼前升起朦朦雾烟,顺手折了枝腊梅婷婷旋身,几个舞步之后,我靠在他的胸前,抬眼望去,此时的我,眼波流转,羽睫轻扇,定是妩媚动人的。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仿佛入定般久久不舍移开,我轻启朱唇,幽幽念道:“这花送你,谦谦君子风骨高洁、冰清玉润,正如这雪中腊梅一身傲骨,在百花凋零之际沁了满园的香。”
他盯了我的眼睛,良久才道:“好,我收下,多谢姑娘相赠之情。”
他伸手接过拢在胸前,我不由催促道:“快闻闻,看香不香!”
他举至眼前,深深一吸:“佳人手中花,自然香气袭人。”
“那,我要你插在瓶中,每日看着它,可好?”
他眼中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我来不及多想,便已听到霄平的呼唤:“音音,这么快就来了啊!”
他似惊讶我怎么将杨严尘也带来了,寒暄了几句便说:“在下与音音有些体己话要说,可否请盟主自便?这园内梅香宜人,可随处逛逛。”
他未看我一眼,只拱了拱手便大步离去。我朝霄平挤挤眼,便越过他跑到了前头,惹得他在后头大叫:“音音你个小丫头,论轻功哪比得上我啊!”
我大笑道:“所以我没想跟你比轻功,咱们只论谁跑得快!”
可惜才刚跑到罗月河边,他就抓住了我,一把将我抱起:“看你往哪儿跑!”
我揽着他的脖子笑得喘不过气来,这几日的阴郁似都瞬间消散,眼下心情实在好得很!我笑累了,趴在他肩头扯着他的头发玩,忽听他贴了我的耳朵轻声说道:“音音,我真不想放开你,若能这样一直抱着你该多好!”
我嘻嘻一笑:“你不嫌我重得慌?”
他深吸口气道:“你现在苗条得很哪,是个大姑娘了,却像个狐狸精一样会勾人。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若是,若是想成亲了,就考虑考虑我好么?”
我微微一愣,将脸紧贴在他的面颊上,甜甜笑道:“那自然,我要是打算成亲,宏锦哥哥自然是第一个考虑的对象了!”
“真的?”他欣喜地望着我,忽然像小时候一样转起圈来,我咯咯笑开了:“当然是真的了,好哥哥快放我下来,我头都快晕了!”
闻言他立时停下脚步,紧紧拥我在怀:“当初你和轻寒一起的时候,我嫉妒得要命,可看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样子,我再傻也明白他才是与你真正相配的人,只可惜他走得早,便留给我一个机会,可这机会也似乎渺茫得很,不过,只要是机会便好,我,我就还有一丝希望……”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也隐隐疼起来:那时我满心满眼都是寒,哪里对别人旁顾过一眼,只隐约知道云姐喜欢他,可他似乎并不理会,当时还在奇怪,云姐有模样有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看来,竟是因了我的缘故,唉……
只听他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看你对轻云芥蒂甚深便也不想让你知晓,如今都过去三年多了,你长大了,也懂事了许多,这些事不应再瞒着你的。”
“当初你爹爹竭力让轻寒苦练武功,参选宫主之位,是想他能护你一辈子的,你知道轻云对这事也很积极,可她并不是只为了你们,还有,还有其他的原因……”
望见我眼中的疑惑,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那个时候苍国还没有现在这般羸弱,我们都以为能将你永远留在扩云山。她,她是想让轻寒有地位有能力娶你,那我便会死心,便只能选她了,可她不知,我这辈子只喜欢音音你一人,纵是娶不到你,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成亲的!”
“音音,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恨她,只因我们都是得不到爱的苦命人,你应该能理解的。她虽有些自私,可也并不为过,若换了是我,我也定会去争取一切的可能留住你!所以从今以后,你能否放下过往,与她像以前那般亲近?她依然是你的云姐,那个关心你爱护你的云姐啊!”
我松开他的脖子默默点头:“我知道,其实我早就明白害了寒的不是轻鸾不是浮生,而是我啊!若我不是什么该死的公主,能自己选择所爱的人,那也不会徒生伤悲了。”
“音音,你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无理取闹了呢!”他眼中闪着欣喜。
我故意撅了嘴:“难道我以前很娇蛮吗?那你还喜欢?”
他抚了抚我的头,凑到我耳边轻言慢语:“你是娇蛮,不过是我爱的娇蛮!”
我静静靠在他怀里:“宏锦哥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头顶传来他有些哽咽的声音:“嗯,情人可以有无数,哥哥却只有一个,我愿做这个唯一!”
我咬了咬下唇道:“你,别再为我执着了,天底下好姑娘多得不可计数,我不值得的!”
他却执拗地将我环紧:“我说值得就值得!你都能为轻寒坚守一辈子,我为什么不能呢?”
我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我与你不同啊,我还有责任,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呢!你我都知道,我这辈子除了王室再无其他地方可去,你却还要苦苦守候,又是何苦呢?”
身上一紧,他轻柔的声音绵绵道来:“我不觉得苦,只要能天天见你,再苦我也甘之如饴。更何况我知道,你心中的痛楚远胜我百倍,只要还在山上一日,我便希望你能快乐一日,哪怕将来去了王庭,也绝不能亏待了自己!”
我噙着泪使劲点头:我会的,我会的!只盼你们都能善待自己,不管是你,还是他,都是我这辈子亏欠的人啊。如有来世,一定做牛做马,偿还这一世欠下的情债!
临到晚膳后,我才慢慢踱回倾音阁,刚进园子就瞧见月痕朝我奔来:“小姐,盟主巳时便在此等候了,都差不多等了一整天了。”
我抬眼瞥见廊下那瘦高的身影,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举步走至近前,却听他低沉的嗓音似含了怒气:“姑娘若想选夫君,第一便是考虑罗宏锦么?”
我惊愕道:“你,你在一旁偷听?真想不到堂堂盟主也做这等不堪之事!”
谁知他似乎并不觉有错:“在下正大光明在园里赏梅,姑娘不过是心思全在一人身上,没发现我罢了。”
哼,这倒成了我们的过失了?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我愤然瞪他一眼,正想越过他进屋,却被扯住了衣袖。我用力挣了挣,厉声喝道:“放手!自己有错在先,还敢责怪别人?你倒有理得很!”
他松开手,沉默良久才道:“我再是不愿,可这点礼数还是懂的,你与他的那些情话,我,我也只听到这一句而已……”他的声音渐轻渐弱,似乎苦涩地再也说不下去。
我撇撇嘴:方才阿痕确是说过他已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一天,巳时便来,那岂不是才去了霄平宫就回来了?如此一想,心中的不悦倒也消散开来。谁料他又说:“可只听了这一句,我的心便快被嫉妒给吞噬了……”
他眸中的伤楚似无边雾气沉沉弥漫,我冷眼看着,任自己漠然说道:“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他望我许久,似平静了下来,幽幽说道:“那我该是怎样的人?”
我挑眉笑道:“难道不该胸怀宽广,不拘泥于小事?”
刹那间,他眼中似有寒气升腾,言语之下也带了丝缕的冰冷:“那我便连嫉妒都不能?是否,是否该是铁石心肠才能让你满意?”
我勾唇一笑:“我说了要你忘却的,你的嫉妒,你的吃味,似乎不该是针对我!我倒是乐意你对我铁石心肠呢!”我没心没肺地笑着,眼见他脸上的表情由痛苦悲切转为漠然冷冽,心头也渐生凄楚:你会恨我么?只要少爱我一点,便是恨我恨得要死也好啊!
他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那好,我算是知道你的想法了。可现在还有另一个疑问,我原以为你只挂心在寒一人身上,这辈子非他不嫁呢,却没想到你倒是多情得很!既然罗宏锦能做你的夫君,为何我不能?”
我呆了呆,耐着性子说道:“他和我毕竟有近十年的情分,而我与你从相识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个月,你叫我怎么信你说的天长地久?”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与宏锦哥哥在一起确实比和你轻松许多,若能自己选择,我还真会选他的。我累了,真的累了,你放过我,别再纠结于此了行不行?
他听了却似自嘲地笑笑:“三个月的情便不能称之为情么?我与你相识虽短,可从一开始便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你是真不明白吗?论到情缘长久,我比不上你的任一个情人,可我自认情深切切,绝不输于他们!”
我鼻间一酸,忍不住扭过脸去:“狼烟大话谁不会说,可要赢得女孩子的心不是光靠甜言蜜语就可以的。爱了三个月便能爱一生一世,谁会信啊!我要是就这样将一辈子的幸福赌上,我才是个傻瓜呢!”
寒夜里,他的身子颤了颤,低低的笑声随风而来:“原来我是输在爱得不够久,爱得不够深啊,那活该这辈子永远孤苦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