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轻云出岫(1 / 1)
云烟漠,红光紫雾成楼阁。成楼阁,鸾飞凤舞,往来琼廓。——马钰 《蓬莱阁•咏海市》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庄子•刻意》
“明日,便要上山了,你见了他,可还会再看我一眼?”赶了两日的路,这上山前的最后一夜,他搂着我轻声问道。
我故意笑着说:“我从未说过他在扩云山上,你乱说什么。”
“我若是连这点都瞧不出来,那真是枉做这武林盟主了。”
我倒是有些稀奇:“做武林盟主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地笑笑:“无甚关系,只是我再傻,有些东西还是看得明白的。”
我嘟了嘴不满道:“你实在太厉害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我在你眼里岂非没有秘密可言?”
他清澄澄的眼波一闪,似有种愁绪漫溢而出:“我要是真能看透你的心思,又岂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我瞧着他,突然妩媚一笑,轻轻吻上他的脸颊:“喜欢我很痛苦么?”
他眼中仿佛含了几许思慕,又缠着几缕情愫:“虽有几分痛,可更多的却是欢愉,我心甘情愿受这些苦,只希望,只希望哪一天能得姑娘垂青,我便是喜不自胜了。”
他虽轻描淡写,我却是疼惜不已:哪只几分的痛啊,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冷言恶语,有时甚至可说是恶劣狠毒至极,也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傻男人才会不离不弃,待我一如当初!
此时此刻,他眼中的温柔只为我一人绽放,他的吻,轻盈如繁花渐落,若有似无而又掩藏了绵绵深情,好似那甘醇绵厚的梨花白,浅啜深饮一路蔓延,又像是浮云掩映下的玉华微月,道道清辉昀洒而落。
“你是那样纯美清甜,只怕尝多了会醉的……”他轻柔的喃呢如同脉脉清泉注入我的心房,我想,醉的恐怕是我吧……
翌日清晨,我特意净身沐浴,在包袱里挑拣一番,颇有些犹豫不决:今日要上山,就穿上最好的衣裳吧,否则岂不叫他们看笑话了?
远远在铜镜里一瞥,柔黄长裙,隐约瞧见几朵白梅妖娆绽放,顾盼之间衣带轻扬,更衬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我用心梳发点妆,那娇俏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往昔,只可惜,我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冷漠,却是怎么也掩不去了,纵有开怀时刻,怕也是喜不到心头的吧。
我知道他在外头等候,便打开门跳到他面前,他的眸子倏地一亮,怔怔望了会儿,又拉过我低声道:“山上冷,你为何不多穿点?”
我摇着他的手道:“我就喜欢穿这个,你不觉得很漂亮么?”
原地转了圈,衣袂飘扬,翩翩若舞,他的眼眸黑若深潭,隐有道光熠熠闪耀:“你为了他打扮得这样美,他,他必定欢喜得很……”
我呆了呆:他竟想到那儿去了!也不解释,扯着他的手说:“走啦,走啦,我急着瞧瞧圣山的风光呢!”
将飞霜寄养在农家,我们沿了小道走至密林中,山下阵法奇多,且几处皆有不同,我一心想瞧瞧他破阵的本事,便转首望向他,只见他淡然一笑,揽过我的腰身:“呆会儿可别乱跑,牢牢跟紧我才行。”
说罢几步跨过写有‘扩云山’字迹的石碑,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我心中既是慌乱又是期待:佟叔叔的阵法向来狠绝,这外头的几处尚有破解之法,越往里越是诡秘凶险,且是有去无回,若想回头必死阵中!他,他到底行不行啊?
结果,我的担心倒成了多余,撒星、雁行等阵他都一一破解,所有机关分毫未动,我抿着嘴实在没话可说了,只由着他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施展身法避过一个个机关。
他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瞧了瞧,不由大吃一惊:这……他竟布了新的阵法!我从未见过,怕是这三年来新创的吧。
我对阵法涉猎不深,此刻更是一筹莫展,便转眸望向杨严尘:他,真的能行吗?或者我该……未及深思,只听他说道:“走吧。”
我惊讶道:“你,这便瞧清楚了?”
他回了我个温暖的微笑:“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慕遐君竟然用了浮生君的封号来布阵,果是心思奇绝!”
我心中一顿:他竟这么快就看出了门道,我可不想他如此容易就破阵而出,那么……我眼珠一转叫道:“既然你知道怎么走了,那还等什么!”
我故意向右侧一个看似死门的机关奔去,他惊呼一声:“小桐!”
果然,我触动了机关,刹那间,光影交错、厉气纵横,周围似有狂风刮过,卷起无数叶片呼啸而来!平日里娇弱的小小绿叶,此刻竟变为杀人利器,夹带雷霆万钧之势,如江河决口云卷风急!那来势如此之迅猛,我一时看傻了眼,呆呆立在原地,竟忘了逃命。
他一把揽过我,旋身掠起丈高,左右躲闪之际还不忘高声朗笑道:“生门死穴,死门尤生,慕遐君还真是好本事!”
我脑中浑浑噩噩一片,环紧他的脖子贴得牢牢的,只觉眼前绿光耀眼刺目,耳畔劲风猎猎,如江河归海般汹涌磅礴。他身姿翩然,在道道杀气之中如游鱼般穿行着,突然一掌劈倒一棵巨树,那凌厉之气顿然消失。
我微张着嘴,傻傻看着方才如针似箭的绿叶,此刻尽绵绵软软飘曳而落,好半天才缓过神:“你,你的衣裳划破了。”
揪住他的袖子一瞧,几道口子一直划到皮肉,留下肌肤上显眼的红痕,呵,还真是厉害!他淡言道:“无妨,你没伤到吧?”
我摇了摇头,还沉浸在那震撼人心的情境之中:其生若浮,其死若休。这生与死之间果然虚浮变幻,难测得很啊!
当我踏上石阶,转眸回望一眼,喃喃道:“就这么破阵了?我从未想到圣山的阵法竟能如此轻松地破解!”
他搂上我的肩头:“你是在夸我么?”
我瞧着他眨了眨眼,老老实实说道:“是啊,我倒有些佩服你了!”
他轻笑了声,揽我入怀,近来他越发自然地与我亲密,就像此刻,他凑到我颊边亲了口说道:“能得佳人赞许,在下实在是欣喜不已!”
“是吗?”我仔细打量他,“我可看不出你有半分欢喜的样子。”
他脸上笑容一僵,缓下嘴角,一丝落寞便显现出来:“就那么明显么?我,我不想在你面前这样的。”
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任谁都瞧得出来吧,我心中一软便环上他的手臂:“别想那么多,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解毒吗,你何需多管旁的事!”
他垂首轻叹道:“若真是只为解毒就好了。”
我拉着他的手缓步而行,掌心竟微微起了薄汗,只得挣开他的手绞上衣带:所谓近乡情怯,便是如此吧,若不是他,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胆量回来的。
我一点一点挪着步子,脚下恍若坠了个沙袋般沉重不已。已过了朝云门,山道边隔几步便立了个人,各个神情肃穆、仪表威严。渐渐地,我心中的惧意缓缓消散,这些熟悉的景致在梦中也曾依稀见过,如今真实明晰地现于眼前,那种与生俱来的绝然傲气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
上了山,我不再只是叶小桐,我还是梨凤,我还是苍国的梨凤公主啊!
我闭了闭眼,缓下心神,“还有那么多路,我爬不动了,你背我吧。”我摇着他的手撒娇道。
他略一迟疑:“这,似乎不太好吧。”
我嘟起小嘴:“那就抱我上山,你可以二者择其一!”
他无奈地妥协了:“还是背吧。”
我抿嘴偷乐,轻巧地跃上去,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依上他的脊背,他顿时一僵,却转瞬便恢复常态。
我晃荡着双脚打量山阶旁的众人,各个奇装异服,手拿形态各异的兵器,见我们如此模样上山竟连眼都不眨,好似一尊尊大佛巍巍立于山道边。我知道他定也在细心观察,不由得意道:“我魔域的子弟怎样啊,如此巍然大气、自成一统,怕是你白道任一门派都没有的吧!”
他将我往上托了托轻轻笑道:“圣山的宏大气势,在下早已耳闻,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行至崇云门,他猛然停住,弯腰将我放下,我诧异道:“怎么了,这就累了?还有好些路呢。”
他面色凛然,轻声道:“有人来了。”
我侧过脸一瞧,果然一个玄灰身影疾风般掠至面前,只见他双手抱拳道:“二位能破诸阵上我扩云山,实非常人,还请报上尊号,在下也可禀明我家主人。”
杨严尘回礼道:“在下杨严尘,此番特来拜见四大宫主,还请通报一声。”
那人闻言一凛,上下打量他一番,才肃然道:“原来是杨盟主,失敬失敬!在下这便前去禀告。那么,这位姑娘又是……”他转向我,却在下一刻失声惊呼起来,“小、小姐……”
紧接着,他单膝跪地惶惶道:“四十二云使拜见小姐!属下有眼无珠,竟没认出小姐,真是该死!”未等我多言,他一跃而起,回身冲着山顶高声喊道,“小姐回来了!快告诉四位宫主,小姐回来了……”
一时间,一声接着一声,如涛涛浪涌,此起彼伏,一波一波袭上山顶,呼喊声响彻整个扩云山,原本阴霾的天空忽然裂开一道大缝,金光倾泻而出,洒遍雪玉山道。
我嘴边勾起淡笑:这才像话嘛,我还以为没人认识我了呢。抬起脚欲走,却被扯住了胳膊:“什么小姐?”
他疑惑地望向我,我只一笑,知道再也瞒不住了:“我是浮生君的女儿。”
他遽然变色,眼神中渐渐透出痛楚,转眸望向那云烟飘渺的顶峰:“你果然是圣山之人……谁人不知,轻云出岫,美凤栖桐,乃扩云山的两大奇葩,而在下与佳人独处月余竟像个傻子,连这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含了无边的伤痛。
我不禁低笑:“我何曾说过我是美凤?”
他微吸了口气才缓缓道来:“可还记得我说过,姑娘若是圣山之人,这美名也只有姑娘才能当得。如今在下得知……姑娘的真实身份,那这美凤,又怎能作他人之选?”
我抬眼望进他如深潭般的眸子:“你这是什么道理?不是还有个梨凤公主么?”
他惨然一笑:“公主仙逝已久,而美凤之名至今仍远播四海,圣山之上貌美如斯,且身份地位相当的,恐怕也只有姑娘了。”
我微微点头,他的心思流转之快出乎我的想象,到底是什么都瞒不住他的,我遥望苍云顶上烟霞如幕,低低念道:“我出扩云已三年,世上人怕是早已忘了我,只是,盛名在外,谁又知道,风轻云不是曼妙佳人,叶小桐也不再是纯真少女!”
不待他多问,我快步跨过崇云门,一时间,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一别三年,扩云山依旧是那般风烟四溢、雾蒙云深,千峰百嶂之上雪玉瑶光、青苍碧翠相递映蔚,海之波澜,山之嶙峋,无一不尽现眼前。氤氲烟树如云,飞檐斗拱掩映其间,隐约可见碧色琉璃澈映天地,五彩流霞缭缭如岚,远望之下,高堂殿宇好似蓬莱仙阁那般漂屹云端,恍若天外神迹,叫人顿生敬畏!
我听见他在身后扬声叹道:“云烟漠,红光紫雾成楼阁。成楼阁,鸾飞凤舞,往来琼廓!”
听他这一说,我胸中一阵激荡,不由转首正言道:“我魔域圣山扩云乃仙家之地,这世上绝不能有人动她分毫!”
语气中隐有要挟之意,他显然能听出我的意思,却只轻浅一笑,望着那云烟深处默然不语,好半天才低声道:“你我之间,是否就如这深深重霭一般有着云渊之别?”
我怔然,好不容易才捏了拳头说道:“我早说过,我与你此生绝无可能!”说罢疾步上前,不想再多言了。
脚下步履如飞,恨不能立时登上山顶,心中的急切之情无以言表:三年的时光,于天地山川只不过短短一瞬,可于我,却仿佛隔了一世之久!那烟波雾海之下,是我日夜惦念的家,云国风光再是旖旎动人,也比不过初云岭下碧树青葱,苍云顶上那一抹雪色,在我心里也远远美过三山五岳的宏伟壮丽!
忽然前头传来几声呼喊:“小姐,小姐!”
我还没来得及瞧仔细,只见一青一粉两个人影奔至身前跪下:“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那脆生生的嗓音是如此熟稔,我禁不住眼眶一湿抬手将她们扶起:“阿痕,樊落……”
我有些哽咽地喊着,凝眸在她们脸上怎么也看不够:阿痕越发清冷了,那眉宇间的淡漠竟与我一般无二,樊落还是傻傻的模样,笑眼弯弯,此刻却溢满了泪水。我眼前濛濛一片,只得任她们抱着我哭喊个不停。
我渐渐定下心,深吸口气撤开身:“别这样,我不是回来了嘛,在外头如此大呼小叫,岂不叫人看笑话!”
樊落破涕为笑:“是啊是啊,我哭倒也罢了,今日居然能见阿痕流泪,真是奇事一桩啊!小姐你不知,她现下有个美名叫冷玉仙子,整天拉长了脸,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啊!”
月痕在她脑门一弹:“死丫头,就会在小姐面前埋汰我,平日里我懒得收拾你,如今小姐回来了,总该管管你的嘴了吧!”
樊落一撅嘴躲到我身后,双手环了我的胳膊贴上来,我好笑地拍拍她:“樊落莫慌,待我给你出气!不过……却不是现在,你们方才闹腾个半天,没觉着边上有人么?这是杨严尘杨大盟主,还不快去见礼!”
樊落虽说小孩子脾气,可也有端庄的时候,只见她整了整衣衫,拉过月痕上前揖礼道:“杨盟主,久仰大名!奴婢丘樊落,这是杜月痕,我们俩从小便服侍小姐,已有十几年了。”
“二位姑娘好!”杨严尘弯腰一揖,顿了顿又道,“樊篱渐落,月华无痕,好名字啊!”
樊落笑眼一眯,望着我打趣道:“小姐,盟主的话怎的与你一般无二呢?”
我朝她猛瞪一眼,心中不免纳闷:当初我也是因了这两句话给她们取的名字,他竟也一字不差地说出,难道,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心有灵犀?我摇摇头:什么心有灵犀,我与寒才是呢!只听月痕走到近旁轻声问道:“小姐,你是先回倾音阁,还是……”
我定了定神:“先去瞧瞧她吧。”
她面上似是一喜:“听说小姐这几年来颇有所成,那风宫主便有救了!”
我略略一笑,只当先走在前面,刚走几步才想到他,便回身问道:“你与我一同去么?”
他点点头:“我来扩云就为此事,自然要前去拜会的。”
我一笑:“杨盟主,请!”
他定是从我眼里看出了疏离之意,却只微笑着回礼:“姑娘先请!”
我再不理他,快步走在前头:上了圣山,你我身份有别,自然不能多有亲近,以前的种种,就此忘却吧!
刚步入外间,便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喊:“音音!”
我颤了颤,这一声‘音音’叫得我心头一阵酸涩,我以为,此生再听不到,却不料,才过三年,便又回到了这里。我曾发誓永不回扩云,真是可笑的誓言啊!正如他在我面前的海誓山盟,又何曾做到了?
我用衣角拭去点滴泪花,望进那重重帷幔之中,我竟忘了,她,也是喜欢白色的,那如梦似幻的纯美色泽宛如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那般清新典雅、飘逸出尘!
透过那缓缓摇漾的纱帐,我瞧见一个娇弱的身影,她奋力撑着身子朝我伸出手来:“音音,音音,你总算回来了!云姐盼这一天已盼了好久好久……”
我咬着牙依然不动声色,她的声音竟如此枯哑,仿佛没有了丝毫生气,下一刻,她似乎撑不住一般颓然扑倒,我这才发现屋内竟没有侍女!终是忍不住奔上前去,将她扶至枕上靠好。
那美眸牢牢盯了我,血丝纵横再无往日神采,渐渐地,晶莹的泪珠幽幽滚落,滑过她消瘦的两颊滴在我的手背上。我往回缩了缩,却被她一把抓住:“音音,这几年过得可好?呵,瞧你越发貌美如花,又怎会过得不好呢?这地方那样冷,真不是人呆的,你离开了也好,也好啊!那次我本想去偷着瞧你几眼,可谁料竟中了毒,怕是命不久矣。我什么也不怕,就怕最后不能见你一面,如今老天圆了我这心愿,看见你平安快乐,我也就安心了……”
她自顾自絮叨个不停,我竟从不知道她也这样会说话,只任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抚动,我盯着她半透明的肌肤,心中阵阵抽痛:我路上耽搁了那么久,却不知她一日一日忍得多苦!
可是……我渐渐攥紧拳头: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当初不曾顾忌我们的想法,如今也遭了报应了吧!
突然她往床边一扑,呕出一口黑血,我见那血稀薄如水,心道不妙,恐怕挨不了几日了,她拭了拭嘴又道:“音音,我怕是不行了,这口气熬到此刻已属不易。今天能见到你,我,我欢喜极了……”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还有旁的人在此,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她一怔,扭过脸望向帐外:“是杨盟主么?多谢你将音音完好无损送上山来,我圣山必有厚报!”
杨严尘揖礼道:“我白道之人害轻鸾君中毒,本是在下之过,故而上危山求神医相助,叶姑娘通晓天下奇毒,必能令宫主安然无恙。在下无功,岂能求报,只愿宫主玉体康健耳!”
轻鸾微微一笑:“杨盟主还是这般温文尔雅,轻鸾敬佩不已!”
杨严尘正要说话,只闻外头几声疾呼:“音音,音音!”
轻鸾推了推我:“他们来了,快去瞧瞧吧,我知道,我知道你与我多呆片刻都是不愿意的。”
她的声音如此黯然,我抿了抿嘴还是绝然起身,刚撩开纱帐,便感到一阵疾风:“音音……快让爹爹瞧瞧,长大了没,瘦了没,还是变漂亮,变可爱了?”
我冷冷一瞪,浮生就那么定在那里,一双眸子扫过我眉眼间的漠然冷淡,眼中透出痛苦之色。我与他遥遥而立,他不敢上前一步,我亦不愿理会他,一时间,屋内静默一片,我缓下心神说道:“有客人在此,浮生君是否该有个宫主的样子?”
双方一一见礼,他们本就见过面,只不过那时候为了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此刻却都挂心在一人身上。杨严尘笑着说道:“在下上危山求医,却不料,竟是众位宫主的故人。”
浮生淡淡一笑,望着我似有宠溺似有怜惜:“是啊,音音她,是我们最最珍爱的人……”
阁内又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都凝在我身上,我不想气氛如此凝重,便上前扯住慕遐的衣角:“佟叔叔,你怎的布了新的阵法?好生厉害啊,险些伤了我呢!”
慕遐怔了怔,眼中升起暖意,抬手在我额头一点:“音音你跟我学了那么久,破阵你不行,可不会连生门死门都搞不清楚吧?”
我心中咯噔一声:完了,杨严尘知道我是故意而为,还不知怎么想呢!我没敢看他,便瞪了瞪慕遐,又扑进霄平的怀里:“还是宏锦哥哥好,他们都欺负我呢!”
霄平倏地环上我的肩,只喃喃道:“音音,音音,你可知,我……我们,等了多久……”
从小他一直最疼我,此刻那熟悉的气息重又充溢鼻间,我忍不住缩进他怀里:这便是亲人的感觉,如此温暖,又如此安宁,可为什么,为什么本该是我最亲的人,却冷漠如斯!在对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还虚情假意、巧言令色,说是为了我们好。如果真是为了我,那寒又怎会死,我又怎会伤心绝望以致毅然离去!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要的你们从来给不了!我只想与他长相厮守,看朝云暮月、烟雨重重,可为什么,竟是这样的结局!我闭了眼,却怎么都止不住泪水盈盈而落,浮生似低叹一声,问道:“音音,轻云的毒……”
我回了神,在霄平衣衫上蹭了蹭,又奔至床边,脉象凌乱而虚浮,血清淡且有恶臭,此刻我脑中昏昏一片,定不下心来诊治,只得唤道:“樊落,把我的包袱拿来。”
喂她吃下几粒归真丸,瞧着脸上青痕渐褪,我稍稍安了心:“今天我累了,明日一早再来诊脉,你早点歇下吧。”
说罢就要离开,她扯住我的衣袖:“谢谢,谢谢你肯救我……”
我望着那与寒相似的面容漠然道:“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他,他不想你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