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自以为神（1 / 1）
张念醒得很早，坐在沙发上睡得实在不舒服，肩膀被一个脑袋压的发麻。小心翼翼的将旁边的人扶着躺在沙发上，自己轻声走向林昔的房间。
房间内很安静，没有声音，张念小心的推开一条缝。
初晨的房间内，林昔静静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之间，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只是安静的睡着了。
张念捏紧拳头，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推门进去，走到林昔面前。
“林昔——”
林昔身体震了一下，然而没有应声。张念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想要拍她的肩膀，却还是缩了回来。
“林昔，这件事不怪你，你只是想要做得更好。”
“可是我搞砸了——”
“没有的事，林昔，你们都做得很好。”
“不——”
“我们去看看赵一清？”
“不！不！我不去！——”林昔突然激动的抬起头来，露出浮肿而苍白的面庞。
”你在害怕？“
”不——“林昔立刻扭过头去。
”你在害怕。“
”我没有。“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张念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想要骂醒林昔。
”我没有害怕！“
”呵——你没有害怕？“张念冷笑，
”我——“林昔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你在害怕——赵一清离你而去。“
林昔没有说话，张念继续说道：”你害怕赵一清恨你、责怪你，害怕他从此逃离，不管我说多少遍你都不相信的话，终于从事实中感受到了——你从来不孤独，体会到这一点的你，所以更加害怕失去。“
林昔拼命的摇头，不知道是想否认张念的话，还是否认自己。忽然在一夜之间，世界换了一个面目出现在面前，过去像是蒙着一层面纱的生活，被突然揭了开来，便再也没有了视而不见的借口。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林昔缓缓开口问道。
张念稍稍松了一口气，”记得我说过的吗？有话就去说，有怀疑就去问，不管结局怎么样，至少已经付出了努力，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现在，我陪你去医院，不管赵一清决定怎么处理，至少我们都应该道歉和道谢，对吗？“
”嗯！“林昔扑进张念怀里，终于可以哭出声来。
张念紧紧将林昔揽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天空。也许这就是一个灵能力者应该背负的吧，痛苦、绝望、以及互相救赎。不，不，这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没有人能够逃脱命运的玩弄，没有人。
到了医院，发现赵一清已经苏醒，转到了普通病房，病房内有警察正在做笔录，两人只有站在门外等候。
病房的门并没有关，能清晰的听见里面的对话。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那么会对他们发起民事诉讼，到时会有指定律师与你联系。”
“诉讼？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是赵一清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呃——为什么？他们这是确凿的故意伤害罪。”警员听上去也相当吃惊。
“虽然他们确实对我造成了身体损伤，不过他们的经历已经够可怜的，再多任何一点负担都会另他们崩溃，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真没想到，现在还有您这样的人。”警员的语调顿时肃穆起来。
“不，其实也是因为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不能恢复的伤害。”
“可确实差点丧命。”
“差一点也好，只要还活着就好了。”
“嗯，好好休息，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我们可能还会来打扰你。”
“好的，辛苦，不送了。”
其实吃惊的不但是里面的警员，连站在门外的张念和林昔也大为惊异。
这么轻易的放弃追究的权利，这多少有些不合常理，张念虽说这么想，但口中却对林昔说：“放心吧，连行凶者都原谅，怎么可能还会责怪你呢。”
“嗯。”
赵一清一看见两人进来，就拼命挥着还能活动的手臂，看上去很开心的说道：“你们总算来了，我从清早就开始等你们，还算你们有点良心。哎，你们就这么空手来了？太过分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赵一清一个人喋喋不休的说着，见没人搭话，愣了一下，歪着脑袋探过来对林昔说：“怎么了？帮我去买块蛋糕吧——啊喂，偶尔也可以帮我买一下早餐吧？”
“我——”林昔张张嘴，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什么？怎么了？受伤了吗？没有？太好了！那可以先买蛋糕吗？我真的快要饿出低血糖了。”
“嗯。”林昔点点头，快步走出病房，心底不禁想，太好了，太好了，一切还是和原来一样。
林昔小跑着冲出住院大楼，立刻一辆黑色轿车跟了上来，缓缓跟了一段路之后，冲到前面拦住了林昔的路。
林昔早已发现，立刻戒备的看着那缓缓摇下来的车窗。
一只肉鼻子先从车窗中探出来，林昔一惊，立刻想拿出手机报警。
“呵呵，想听我说话，就把手拿出，否则你什么信息也别想得到。”肉鼻子医生说道。
“说得好像你会告诉我什么似的。”林昔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来。
“保证会比警察查到的多。”
“你们一早就发现我是假冒的？”
“当然。”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让想活的人活得更久。”
“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耶稣？生命不是凭空而降的，是你们从另一些人身上剥夺的。”
“不不不。”肉鼻子医生摇晃着手指，“剥夺这个词用得很不准确，我不喜欢，我更喜欢用交易。因为是自愿的交易，所以任何想要来打破这个平衡的人，将要面对的不是我们，首要的敌人是一群绝望的病人。你怎么能忍心伤害这么一群可怜的人呢？你怎么能够剥夺他们唯一的希望呢？我是他们的神，给予他们祈求的东西。而你们呢？是恶魔，是阻碍，哈哈哈。”
“不对！”
“怎么不对？哪里不对？难道应该看着那些病人忍受着折磨，痛苦的死去吗？”
“不——”
“那么你认为呢？”肉鼻子医生露出得逞的微笑，“所以我是对的，当然你们也可以继续来追查我，可你们不会有什么收获，因为将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出来保护我，下一次，你们会不会有这么幸运呢？”
“我一定会抓到你。”
“恭候大驾。”
车窗随即关闭，在林昔以为谈话就此结束的时候，从驾驶座探出一个黄毛小子，是之前那个非主流，依旧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的看着林昔，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之前讨厌你吗？”
林昔愕然，迟疑的答道：“因为我是病人？”
“不，因为你是一个眼睛里没有求生欲望的病人。”
“——”
“我爸在我八岁的时候得癌症死了，第二年我妈自杀去陪了他。生病其实挺平常的事，但如果连求生的希望都不抱，这样的人还是放弃吧，把生命留给想生存的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少年虽然口中这么说，但林昔在他眼中看到的都是怀疑与迷茫，这些话与其说是解释，更像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我希望——有人能反驳我的观点，可我看到的一件又一件，都只能让我更坚定。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会忍不住想要亲手杀了你。”
少年说完不给林昔反驳的机会，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车子没有牌照，林昔放弃了报警的念头，满脑子都是刚才两人说过的话，生与求生，死与求死。
而在另一边，当确认林昔离开之后，张念拉开一张凳子，在病床边坐下，微笑着盯着赵一清看。
“怎么？我脸上脏了吗？”赵一清丝毫不觉得尴尬，笑着摸摸自己的脸。
“不是。”
“哦——”赵一清扭头看看窗外，“今天天气不错，那些罪犯抓到了吗？”
“没有。”
“真可惜。”
“是的。”
谈话陷入尴尬的局面，张念正正身子问道，“听说你放弃了追究，为什么？”
“不想再令那些家庭雪上加霜。”
“这么善良？”
“你可以这么想，我的身体也没有受到什么不能恢复的损伤，追究没有什么意义。”
“你的身体素质倒是比我想象中好。”
“好歹是男人。”
“所以英雄救美？”
张念随即笑起来，赵一清也跟着笑说，“我理解为人类的责任感。”
“不错。”笑容在张念脸上凝固，“希望你记住这句话，人类的责任感。如果谁让林昔受伤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林昔那么强，谁能让她受伤？”
张念舒展开身体，站起来道：“伤，真正的伤，只会在重视的人身上获得。其他的，算不上是伤。”
赵一清不置可否的低头微笑。
“好了，林昔马上回来了，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如果没有真心原谅的话，最好早一些说出来。”
“不存在原不原谅这一回事。”
张念不再争辩，转身离开。
赵一清独自靠在病床上，听见张念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喃喃自语道，“人类的责任感，呵呵，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