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软肋亦或毒刺(1 / 1)
林昔偷偷打量这些人,看上去虽然憔悴,但神情却或多或少露出一些异常的亢奋。他们不像是被禁锢或者被强迫的人,难道这些人全都是需要器官捐赠者?那为什么要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不是会增加暴露的危险吗?
“好了,你们之间沟通一下吧,达成意向后通知我。”说完肉鼻子医生从一扇小门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林昔不解的望向赵一清。
嘘——赵一清摇摇头示意她噤声。
安静过后是轻微的骚乱,过了一会,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先开口,哑着说道:“我——我——”怕别人听不清,又清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我先说吧,我儿子尿毒症,可是我和他的肾不能匹配,听说有人可以和我交换匹配的□□,所以我到了这里。每个星期都要做两次透析,我们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如果再不进行移植手术——我丈夫已经车祸死了,我不能再失去儿子,决不能——”妇人紧紧搂住六七岁大的儿子。
“我,我也需要□□。”林昔怯怯的说道。
“那你能提供什么?”其他人齐声问道。
“我能提供的只有钱——”林昔没有听张念提过别的,只知道是以金钱为交换。
“我需要钱。”一名十来岁的少女说道,少女穿着破旧的花衬裙,扎着根马尾,粗糙的皮肤透着日晒留下的绯红,“我弟弟生病了,需要钱治疗。俺爸让我卖掉两只□□给弟弟治病。”
少女微微垂着头,语调没有起伏,像是背书一样说出这些话。
“□□??”林昔努力克制自己即将暴怒的情绪,“你这辈子都会失明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俺爸和俺弟说他们会一辈子照顾我的。”
“你为什么不自己照顾自己,而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照顾之上?”
“好了!你是来做交易的还是来做社工的?”一个中年男子打断林昔,“我就是帮女儿交换□□的,我付出的代价是三分之一的肝脏,肝脏切除三分之一不会有什么影响,却能换来我女儿的光明,你们不要阻碍我!”
接着一对老夫妇站出来,互相搀扶着,老人说道:“我儿子肝癌,我愿意——愿意,提供我的心脏,虽然,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医生说我的心脏功能是很好的,没有任何问题。”老人生怕被人嫌弃,急忙解释着,这种以命换命的做法实在令人心酸。
陪在旁边的老伴,抱着他的肩膀压抑的哭泣着。
林昔忽然明白之前那人说过,所有的人都是自愿的,能被购买的就是不被世界需要的,他们从不强迫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与最高尚的,此时都躲在这个阴暗的不起眼的小车库,悄悄的就决定自己和别人的命运。
“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吧。”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供求环已经显露出来,还是那个中年男子带头说道。
“不,不——”林昔犹豫着,这是错误的,这当然是错误的,可是这究竟错在哪里呢?每个人拿出自己可以提供的交换自己需要的,如果没有人抗议,错在哪里呢?
不被世界需要的人,就可以任意购买——
哪里不对呢?
林昔想过会遇到的各种可能性,但确实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这里并不是张念他们意料中的贩卖囚禁人口的地方,但也不能绝对否定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所以不可以踩感应器。
不,即使不是贩卖人口,这样也是不对的,没有人是不被世界需要的,那个提供□□的女孩,提供心脏的老者等等,一定有人需要他们,哪怕是自己。
被自己需要,也是一种需要,我需要活着,哪怕只有我自己这么想。
生命不是这么简单的等价交换。
“不什么!你别想阻碍我们!”中年男人冲林昔怒吼着。
“不,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对——”
“你闭嘴!!什么更好的方法!我们别听她胡说!就你出的代价最低,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只要有钱就可以摆平,更好的办法,你们有钱人的世界还真是单纯啊!”中年男人继续骂道。
“就是!”带着儿子的女人也说道,“一个肾换一个肾,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们不能再等了!弥弥每天都受着透析的痛苦,吃不下喝不下,怕我难过哭也不敢哭。这种痛苦你知道吗!你体会过吗!”
小男孩害怕的抱着妈妈的腿,哀泣道:“妈妈,我想活下去,我想和其他的小伙伴一样去上学,求求你,你救救我——”
车库内哭喊声谩骂声顿时响成一团,林昔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无辜又冷漠的眼睛,充血又愤怒的眼睛,哭泣又无助的眼睛,一双双都在林昔面前摇晃。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旁边抽出巨大的扳手,狠狠的朝林昔砸下来,“反正她只是出钱而已!把她绑了,把钱交出来就好了!”
剩下的人也像疯了似的,找到一切最快拿到的工具——棍子,匕首,朝林昔砍下去。
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不是恶灵,不是邪祟,他们是人——吗?
不,不能伤害他们!他们中的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有做过坏事,不能伤害——他们——吗?
赵一清一转身将林昔挡在怀里,所有的攻击都敲在他身上。
可这些人像疯了一般,眼看赵一清倒了下去,还是不停的敲打着,鲜血从赵一清身下涌出。
“不——不要!!”林昔被带倒在地,混乱中抓住其中一个人的手,轻轻一带就将把人掀翻在地,“够了!!”紧接着又翻身一脚踢飞那个带头的中年男人。
众人被林昔的气势吓住,这才停手。
林昔抬头,远远看见那扇小门边站着一个人,那个肉鼻子医生,正眯着眼笑着看这一切。
原来他早已经回来了,却没有阻止,也可能他开始就不相信林昔,只是顺势做了这个局,一切就都如他推测般展开。
暴露了——不可能找到他们禁锢人口的地方了。
林昔用力跺一下脚,要救赵一清,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
一跟林昔对上眼,肉鼻子医生就悄然转身离开。
不过半分钟时间,外面就响起警笛声,车库内的人都吓的不知如何是好,纷纷丢下手里的工具。
林昔赶紧跪下来,赵一清已经昏迷不醒,看着躺在自己面前血肉模糊的人,林昔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只能浑身不停颤抖。
“不能死——你不能死——”林昔只记得自己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有人冲进来,将赵一清抬上警车,呼啸而去。
林昔发疯般追在警车后面,被人从后面当肩抱住。
“林昔!林昔!”
“你不能死——不能死——”
“林昔!听我说!听我说!”张念拼命按住林昔,别过她的脸,“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林昔双瞳渐渐凝神,“哥——哥——”
“哎,是,是我。”张念搂紧林昔,“是我,嘘——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又害了他——我想,也许有还有机会,我应该更早一点跟你们求救。我错了——怎么办?我现在怎么办?”
看着林昔泣不成声的样子,张念除了安慰,心里却起了更深的担忧。
虽然张念希望林昔找到自己重视的东西,但是一旦有了重要的东西,也就有了软肋,如果这根软肋本身就是一根毒刺呢?张念对于赵一清始终都有疑惑,只是一直觉得这疑惑不急于解除,可现在看来,只后悔没有尽早摸清楚。
张念一直陪林昔坐在手术室外面,根据同事的报告,车库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控制住,但林昔所说的那个医生,并没有见到踪影,在郊外也发现了被遗弃的轿车。
至此,线索全部中断了。
张念狠狠的将手机砸在地上,手机顿时摔的粉碎。
林昔颓废的缩在墙角没有出声,任由张念一拳拳捶在墙上。
直到手术结束,听到医生说赵一清已经脱离危险期,林昔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不过还在昏迷,今晚要住在ICU观察,不用陪护,你们就回去吧,明天探视时间再来。”医生叮嘱道。
张念办好住院手续,跟林昔一起回家,门口坐着一个男人,是之前画像时来过的那名警察。
林昔视若无睹,独自钻进房间。
张念借着门缝看了半晌,轻轻关上门,瘫在沙发上。
“怎么样了?”那男人问道。
“已经脱离危险。”
“那你还在郁闷个什么劲?”
“我认识林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成今天这样——小时候被我失手打伤,也没有哭过,怎么会——”
“啧啧,女孩子长大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不奇怪,只是令她变成这样的那个人是谁,才是我担忧的。”
“不放心?你这是所有哥哥都必经的过程,我倒觉得没什么。”
张念双手架在脑后,“人有了软肋,才更懂得去保护,也因此有了盔甲。只是希望这根软肋,不会是盔甲内无法拔除的一根毒刺。”
“那我是你的软肋,还是你的毒刺?”男人支起一条手臂撑着脑袋问道。
“你是——我的——”
”什么?”
张念闭上眼睛,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