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空山松子落(1 / 1)
这天夜里,雪娴实在睡不着,便小心翼翼的躲开熟睡的黛儿,找了间厚实的披风一个人往池塘边的凉亭里走。不觉间凉亭已经到了。雪娴蜷缩在美人靠上,望着满池已经结成冰的水,想起夏天时,三人一起的时光,想起她和纳兰对过的诗句,心里苦不堪言.望着湖面,那时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耳畔。雪娴一个人静静地蜷缩在那里,直到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才开始往回走。走到房门口,雪娴听到房间里隐隐传来的哭声,是黛儿的声音,她赶忙冲了进去,眼前的一起令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黛儿披了条被子瑟缩在床脚,纳兰躺在床上睡得正酣。床下衣物凌乱的落了一地。属于女子的那几件已经被撕毁......
雪娴呆滞的看着这一切,站了一会儿,她迅速冲到桌边,提起桌上的一壶冷茶,劈头盖脸的冲着纳兰浇了下去,纳兰很快醒了过来。雪娴冲到床脚抱住黛儿眸光冰冷的瞪着纳兰。纳兰在看了看她们,又环视一遍满屋的狼藉后,明白了一切,开始拼命的捶打自己的脑袋。
他突然冲过来大力的捏着雪娴的肩膀说:“我以为是你,我真的以为是你!”
“是我就活该承受这些吗?纳兰成德,你就这么恨我吗?”雪娴觉得脑袋里哄的一声.她拼命想挣开纳兰的钳制,“我知道你纳兰公子想报复的是我,我知道,是我害了黛儿!”
纳兰失神的松开手,雪娴拼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先回去吧,烦请纳兰公子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雪娴定了定神,眼下这种情况雪娴只想先稳定黛儿的情绪,再做打算。
雪娴抬头带着恨意望着纳兰,他的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雪娴看不懂,但她已经不想懂了。
纳兰走后,雪娴快速的整理好屋子。拉起屏风将黛儿遮在屏风后。随后雪娴出门吩咐丫鬟在屋里放了浴桶,放好了热水。
雪娴走到屏风后,柔声对黛儿说:“黛儿,我们去洗个澡好吗?”黛儿向着床脚缩了缩。雪娴走上前去,扶住黛儿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黛儿乖,没事了,都过去了,黛儿,相信我,我会解决好这件事情的,现在,我们先清洗一下好吗?”
黛儿抬头看雪娴,眼泪像绝了堤一样,“姐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姐姐,姐姐!”
她紧紧的搂着雪娴,雪娴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只能用力的抱住她。“我会处理的,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黛儿坐在浴桶里,雪娴小心的替她擦拭着身体,她身上有着星星点点的青痕,雪娴只能小心又小心生怕弄疼了她。雪娴想,这些伤痕本来是要给自己的,黛儿是代自己受过。雪娴想自己能看到黛儿身上的伤,却看不到她心里的伤,自己根本无法想象黛儿的心里会有多痛。雪娴觉得心里也无法言喻的痛她明明那么喜欢纳兰,他却......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蹦了出来。“黛儿,你喜欢纳兰对不对。”
黛儿吃惊的转过头,“姐姐,你胡说些什么,我没有,我绝对不会抢你的夫君的!”
“你喜欢纳兰,我看的出来,我让纳兰娶你,可好?只是你的身份,可能要委屈你些。”雪娴继续替黛儿擦拭着身体。
“姐姐,我不会嫁给公子的,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只要跟在你身边就好了,真的,我只要一辈子跟在你身边,我不要什么公道,也不要你帮我解决这件事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姐姐?”黛儿淌着泪,拼命的摇着雪娴的胳膊。
雪娴伸手,缓缓的抚摸着黛儿的头发,她的头发很长,很美。过了很久雪娴才开口:“黛儿,姐姐没有怪你,姐姐怎么会怪你呢?你从小时候就跟着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欢他,只是因为我。黛儿,你也知道的,古来男子便是三妻四妾,他势必会娶别的女人的,是你更好,不是吗?况且,我跟他眼下这种状况,他一定怨毒了我,不想再见到我。但你不同,他没有理由讨厌你,他对你只有愧疚。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即便他的心不在你这里,他也是一定不会亏待你,这样我会很开心的。而且,有你在他身边照顾他,我也安心,不是吗?所以黛儿,就当是为了我,嫁给他吧。”
黛儿扑进雪娴的怀里,只剩了哭泣,雪娴的眼泪也奔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像要窒息一样。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她不能的,她想要黛儿可以,她想黛儿好,想纳兰好,至于她自己,清静度日便可,不再做其他奢求了。她想她终究是要舍了胸膛里的这一颗心了。
打点好一切,雪娴换上了平生最华丽的一套衣服,湖水蓝的绸缎上绣了栩栩如生的荷花,清丽高雅。她梳了旗头,戴了满头的珠翠,画了精致的妆容。抬眼望向铜镜。镜子里的那个女子美得不似凡人,只是那对晶亮的眸中透出了细密的哀愁。
雪娴走来到前厅,找到了纳兰明珠同夫人。雪娴屈膝行礼,“媳妇儿今日来,是想同阿玛,额娘商量一件事。”
纳兰明珠抬手,示意雪娴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雪娴顺从的在一旁坐下。
“媳妇儿有什么事同我们商量啊?”纳兰夫人温和的笑着。
“媳妇儿想为夫君收一房侧室。”雪娴得体的笑着。
纳兰明珠同纳兰夫人对视一眼,到底没有表现出什么。“不知媳妇儿替冬郎挑了哪户的姑娘。”
“是我的陪嫁丫头,名叫颜黛,虽不是大户出身,但胜在聪明伶俐,模样也生的娇俏。最重要的是,她与夫君虽无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实了。”雪娴做出一副顺遂的样子。
“这样的丫头收做妾室就好,不必扶到侧室。”纳兰明珠神情严肃。
“黛儿与媳妇儿情同姐妹,求阿玛额娘允黛儿侧室的位置。”雪娴起身行礼。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商量吧。”纳兰明珠起身离开了。
“媳妇儿相比也知道,我们纳兰府也算是家室显赫,你能嫁进我家做媳妇儿,全因圣意难违,我儿冬郎,在这大清也是有些名声的,多少闺中女子思慕我儿,想入我府中,哪怕是为妾,今日,我同你阿玛同意那个丫头与冬郎为妾,已是不易,媳妇儿何必强求呢?”
雪娴跪在地上说:“求额娘成全。”
纳兰夫人点点头,“媳妇儿要跪的话,且去外面跪着吧。”说完,纳兰夫人就起身回了内堂。
雪娴走到院里继续跪下,挺直着身子,一脸的坚定。
京城已经入冬,今日虽未下雪,但却是十分寒意,连日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件,雪娴的身体早已经虚透了,跪了几个时辰,体力渐渐有些不支。恍惚间一双手将雪娴提起,雪娴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依稀辨认出眼前的人似乎是纳兰。
“你在做什么。”纳兰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雪娴费力的晃晃脑袋,想推开纳兰,却一点力气也试不出来。
“求阿玛,额娘,为你纳黛儿做侧室。”纳兰松手,雪娴啪的摔在地上。
纳兰蹲下身,注视着雪娴的眼睛,“你真是这么想的?”
雪娴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影子,费力的说:“纳兰公子,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娶黛儿,我再不出现在你眼前,行吗?本就是你对不起黛儿,你理应好好待她,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彻底摆脱我,多划算啊。”
雪娴费力的撑住身子,但很快晕了过去。纳兰抱起雪娴,匆匆跑到就近的屋里,找人请来了大夫。
大夫走后,纳兰坐在雪娴床边,看着她,喃喃的问:“大夫说你是伤心郁结过度,你想的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卢雪娴?”
几天后,雪娴的身体恢复了一些,纳兰府也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里,纳兰府长子纳兰性德又要娶亲了,雪娴立在镜前替黛儿梳理头发。黛儿的眼泪一颗颗打下来,雪娴替她一一擦掉。“做新娘子的人了,要开心点儿,不许哭,要好好的。”
黛儿握住雪娴的手,雪娴把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说:“去吧。”喜娘搀扶着黛儿出去,雪娴安静的看着,直到所有人都退出这间小小的院落,雪娴才瘫坐在床上,剧烈的咳嗽起来。院外的喜乐沸反盈天,雪娴无力的抬抬眼,额头上细密的布满了汗珠。
门“吱呀”一声打开,徐紫云快步走上前来,蹲着身子,双手覆在雪娴的膝盖上,“怎么弄成这样?”
雪娴微微笑着:“哥哥,你来看我了,我这种人,你还肯来看我?”
“雪娴,哥哥错了,哥哥不该怀疑你的,你乖,哥哥带你去看大夫好吗?”
雪娴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哥哥,我以为你们都不理我了,我以为,连你也要丢掉我了。”
徐紫云抱起雪娴就往外走,陈维崧从院外踏进来,看见雪娴满脸的担忧,“这怎么会弄成这样,要不要紧啊?”
徐紫云看看怀里的雪娴对陈维崧说:“这,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带她去找大夫。”
“好,那我去找容若。”陈维崧刚要转身,就感到一股微弱的力量扯住了他的衣袖。雪娴剧烈的咳着,“别去,我们说好了,只要他娶了黛儿,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去打扰他。”
徐紫云焦急的说:“这时候,别管什么容若了,赶快带雪娴去找大夫吧。”
到了医馆,医生为雪娴开好了药递给陈维崧,然后说:“这姑娘前几天我就为她看过病,眼下竟比那时候还要严重了,你们究竟有没有给她吃药啊?她这几天又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休息好吧?”
陈维崧和徐紫云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要回府里吗?要不要跟云郎一起待几天?现在你屋里也没有人照顾你吧。养好身体再回去。”陈维崧看看徐紫云怀里的雪娴,觉得她十分可怜。
“还是送我回府吧。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雪娴依旧笑着。
“丫头还是跟我住几天吧,就这么定了。”徐紫云话音未落,怀中的雪娴便被人劈手剁了去。
江漓抱紧雪娴,眼中的怒意想要烧起来,“你们是谁对未央做了什么?”
雪娴赶忙摇摇头,“我没事,漓大哥,那位是徐紫云,也是我的哥哥,那位是陈维崧,陈先生,是哥哥最重要的人。他们没有要伤害我。”
去往天香楼的路上,江漓把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到了天香楼江漓在后院寻了一间干净屋子,把雪娴放在床上对她说,“你就住这间屋子吧,我吩咐他们给你准备些东西。”又回过头对徐紫云和陈维崧说:“她在我这里你们就放心吧,你是哥哥,我也是哥哥,大家都是一样的。门也认得了,你们随时过来找她。”
雪娴倚在床边,抓住江漓的袖子说:“我不能住在这里,求你们了,还是送我回去吧。”
“我倒觉得你住在这里更好些。”陈维崧拎着药包递给江漓。
“这不合规矩的。求你们,送我回去。”雪娴显得有些焦急。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不住这也行,跟我回去吧。”徐紫云捉住雪娴的手放进被子里。
“都说我是你哥了,还那么多礼数。你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江漓接过陈维崧手中的药,“我去煎药,你们先聊。”
“雪娴,你听我的,就住在这里,对你有好处。”陈维崧若有所思。
“陈先生,这话什么意思?”雪娴双手攀在床沿,正要下床。
“你的事情,云郎都跟我说了,再者,见到你今天这幅模样,我什么都明白了,也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你必须留在这里,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容若。”陈维崧神色难得的认真。
“抱歉,陈先生,雪娴还是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就呆在这里,就当帮陈某一个忙,好吗?”
雪娴虽是满腔的疑惑,但也不得不点头答应。
“这样就好,其年,你先回纳兰那里吧,我就不过去了,晚上直接回家。”徐紫云寻了张椅子,在雪娴床边坐下。
陈维崧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丫头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