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棋眼(1 / 1)
不知是出于想帮碎忆打探情报的伟大义气,还是出于想看看劲敌真相的八卦之心,和煦躲在墙后偷听起他们的谈话。
“当初,为什么要提出分手?”
“快两年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了。为什么选择在今天问我?”
她语气的冷漠让落英的眼神里多了分难以压抑的愠怒。他平复了下心情:“我想你知道我已经通过了冰氏集团行政部的面试,毕业以后我们会更常见面的。所以这个疑惑,我不想带到以后的生活中。”
原因真的是这样吗?他自问,也许心里还是期待她回来,回到自己身边,然后一起相处工作。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具有这么多的感情。快乐、激动、愤怒、伤心……
“你想跟我在今天划清界限?”冰玫的声音依旧没有丝毫温度,显得那么不在乎。
他咬咬牙,违心地回答:“没错。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因为你配不上我,而我对你从未动情。”她冰冷的眸子轻蔑地瞥了落英一眼,踩着高跟鞋傲然离开。
他僵在原地,明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明明宁愿听到她安慰的谎言,还是逃不掉事实的刺痛吗?
他由母亲带大,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每每问起有关父亲的话题,母亲便流露出伤心,会边流泪边痛骂不已。因为那个他从未见过的父亲,母亲患了抑郁症,他8岁那年便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了。
他的一生似乎都是孤独的,直到遇到冰玫,为了她签约进入4班。和她交往,他才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感情。她的眸中也多了几分为了他的温柔,让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他们会走得很远。
忘了是哪一天,他和冰玫沿着街道走着,他说了很多,她只是听着,听完了竟没有一句话,毫无预兆地突然甩开他的手,拦下一辆出租,抛下傻傻的他离开。第二天,她便提出了分手,用一双只剩冷漠的眼睛狠狠刺痛他的心。她的理由很充足,她说以他们的身世之差,最终不可能走到一起,不如趁彼此还没有付出真心就早些看清。
只是她有一点错了,那就是他,已经付出了真心。
桃花雪不卑不亢地打在他的外衣上,寂寞的黑色身影在冬天原来如此渺小。心像是在流血,却没有丝毫温热的感觉。血,竟也是冷的。全身唯一的热源,是眼眶、眼角、脸上的潸潸泪,不住地流。
和煦咬了咬嘴唇,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对上正望着自己的深邃的琥珀色眸子。
“你怎么也来了?”
“和你一样。”牵住她的手,把温热传递给她,俯身凝视。
“我……想去见见忆。”
礼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典礼马上就要开始。听完和煦叙述了刚刚看见的事情,碎忆并不惊异,只是攥紧了拳:“我果然越来越讨厌冰玫了。”
“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帮他。”
和煦一愣:“帮他什么?找回初恋?”
“不管他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想帮他,我不想……看他流泪。”她闭上眼,咬住下唇,坚忍的表情诉说心中的矛盾。
“有你这句话就好,下周一到冰氏集团来面试,找个兼职也不错。”和煦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面对她治愈的微笑,碎忆也回应似的弯弯唇角:“看起来你们公司又要多一个人才了。”
看见她精神还好,和煦也算是放心了,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了呢。
毕业典礼千篇一律,没有什么新鲜,很快就结束了。
他们就去见了院长。院长还是笑呵呵的和蔼样子,看到蔚然脸色一变:“还知道回来呀,臭小子。”
蔚然忙赔不是,看得出这一年院长还是很想他的。
“我的乖孙女交给你的话,你可别给我怠慢了啊。”院长故作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调皮地眨了下眼。
和煦在一旁看着忘年之交的两人,欣然微笑。
离日落还有一些时候,蔚然、和煦就来到了后花园的那片湖旁。
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过去的记忆仿佛昨日。蔚然抬头说:“好久没有和你下棋了,一年下来你手生了吧。”
“试试就知道了。”和煦没有不丝毫自信,大大落落地坐下摆弄着棋盘棋子。
棋局一如既往地展开,蔚然在星馆见多了和煦这样的水平,不觉得有什么进步,但也没有退步。直到中盘蔚然执黑断掉白棋一条大龙,只有半个眼位,生命攸关。
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展开。就在一年前蔚然离开前,他们在这里下的最后一盘棋,便也是这样的。如今一年后,会有怎样的不同?他有些期待。
看来真的不同,和煦脸上却没有一丝慌张,完全不似一年前的样子,她笃定的神情,让蔚然很惊讶。
这之后她的行动更让他惊讶。白棋在大龙被围剿的情况下毅然选择脱先。虽说是远离战场,却步步点在黑棋要穴,不得不应。交换了三四步后,蔚然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声东击西。黑棋若是没有发现白棋的用意,必会以最保守的应法回应白棋的挑衅,便中了白棋的计。
蔚然想到了和煦超越常人的观察力,愈加相信了院长口中的她的潜力。她杰出的观察力可以将棋面上所有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全都找到,在黑棋补缺时增强大龙的外部照应。然后再借助外部照应,在内部顺理成章地做眼,最终舍去了分散在大龙外部的点滴利益,救活了大龙。
就像有谋略的将军在遇困时会派遣小部队突袭包围圈,在敌方分神弥补包围圈时,集中火力从一点突围,声东击西,恰到好处。
这样,白棋成功救活大龙……
按理来说救活大龙、牺牲小利这笔交易还是白棋划算……
但可惜……
黑方不是别人,是蔚然。
最终黑棋半目胜。
“呼……然,怎么样?”和煦倒不在意胜负,因为让她再练十年也不一定赶得上蔚然。
“在我手里这条龙都能活的话,你以后应该不用担心被屠大龙了。”
有了这个夸赞,她挑挑眉得意的样子。
“但牺牲的还可以再减少一些。”
和煦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大方地夸她,撇撇嘴哼了一声,凑近头说:“我一年来都在研究这个。”
“这么有时间?不怕被老板发现?”
“当然,加班的时候人少,我就稍微研究一下。还有我的老板是我爹。”
蔚然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她一怔,忙坐了回去:“不问问我独家棋术的大名?”
“什么大名?”
“我叫它——棋眼。”蔚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她继续说下去,“知道我怎么想到的不?还是那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又是这句?蔚然侧起耳朵,虽然不知道她能讲出什么,但预感可能会有些意义,便专心听了下去。
“如果说舍去这条大龙,那么无疑是输定了,所以大龙是‘得’,别的东西就是‘舍’了。于是我就想怎么把外部的‘舍’转移到大龙的‘得’,就这样声东击西地走走,便是‘棋眼’了。不过你别看这舍得看似简单,实际是有门道的。”和煦清清嗓子,看到蔚然专注的样子,有些奇怪,继续说了下去,“就是,要想‘舍’,就不能走在局部最佳位置。”
要想‘舍’,就不能走在局部最佳位置?
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你要是走在了局部最佳位置,就顺着对方的预测了。这样的话他的补手就会选择最有利的位置,而不是最保守的位置,你就占不到便宜了……嘿嘿,这招是不是有点损?”
因为你要是走在了局部最佳位置,就顺着对方的预测了。这句话击中了蔚然,如初醒,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眸子,注视着微愣的少女,深吸一口气,露出释怀的笑容:“我的女朋友,是个天才。”
这一下轮到和煦愣住了,她说了什么?她竟然都忘了。早知道应该记录下来刚刚的话,看他表现,说不定是什么名言真理呢……
“额呵呵……才知道啊……”
“看来我很快就能离开星馆了。”
虽然不明白蔚然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但看着他笑得风华绝代,和煦满足地犯起了花痴。
一时间,仿佛回到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