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无能(1 / 1)
他输了。
在裁判宣判黑半目胜时,“澹月”的他们曾一度相信蔚然才是执黑的。但从他忧伤的黑色眼眸中映出的白子仿佛肆意地宣告着——
那高傲的“半目棋王”,半目之差输给了柳湖,日本来的神秘少年。
这个结果对于不知情的观赛者来说,是预料之中的。
但最初对于一路一同走来的“澹月”来说,是绝对的不可能。他的棋艺绝不是市赛上的棋手所能相提并论的,除非名叫柳湖的此人并不是市赛水平。
“蔚然……”和煦轻声唤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递上矿泉水。
从来都会温柔地笑着的他,如今僵硬的苦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能,眼白上出现红丝,是深深的内疚和不甘,狠狠地拧了一把心里。
由于两败两胜,为了选择F组中参加第二轮的队伍,裁判正在进行小分统计。他们坐在休息室,等待结果出来。
所谓小分,简单来说就是第一轮中与你对弈过的所有对手的积分之和。
“被摆了一道。赛委会故意把我们的对手设置成普通学校的较差棋手,造成我们小分低。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料到了两胜两败的比分。我们现在连第二轮都进不了,更别说冠军了。”碧璃瘫在沙发上气愤地嘟囔说,“但我们关心的是,小然你为什么会输?你不会和落英一样吧。”
落英沉默,眼神丝毫不动摇,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安静地闭目。气氛有些尴尬,碧璃的话很露骨,是□□裸的质疑。
“我很抱歉,实力不足。”蔚然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遮住了其中的迷茫,声音却仍是如平时一样冷静,毫无颤抖,他快步离开了休息室,留下视线中消失的孤寂背影。
他要找出答案。
“碧璃,你说话注意点行吗?”縠平冷冷地说,心里也是压抑着。
“你们不也很想知道吗?蔚然他从一开始就说要脱离冰氏集团控制,结果不还是……”明明是最需要平静的时候,矛盾眼看就要激化。
“不会的,跟冰氏集团无关。”和煦咬紧嘴唇,低头看着地面,握住矿泉水瓶的手微微握紧,发出塑料凹陷的声音,“他在下棋时,本来一直很悠然,像平时一样,但他突然愣住了,像是很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手。似乎从那一步棋开始,他就失去了耐心和信心。”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自信的他面对黑白棋子皱起了眉,清秀的脸庞显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紧张,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微微颤动。
看着他陷入长时间思考,和煦感觉仿佛坐在那里的是自己,心跳加快,屏息凝神,站在不远处却只能看着,只能担心。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在意他了?心中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情感波动着。她沉默了。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
“蔚然。”柳湖走近,绿眸注视着那个看上去镇定,眼神却迷茫的少年,优雅地伸出右手:“很遗憾,但我承认你的实力,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切磋。”
蔚然绅士地握住伸来的手,随即松开,抬头哂然一笑:“可不可以请问刚刚的‘紫阳局’,你是如何学来的?”
柳湖脸色一变,盯住蔚然的琥珀色眼眸,眼神突然变得迷幻,似是想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什么。随即微微摇头轻笑:“你知道‘紫阳局’?”
“你……”微微皱眉,一是奇怪他的身份,二是奇怪他的——眼神。
“在下日本星馆现任馆主,‘三式局’创者星井空,柳湖是中文名。也就是说‘紫阳局’并非学来,而是我发明的。”
“久仰,不曾想过能有一会,今日领教果然是名副其实。”蔚然先是微微一惊,随即恢复镇定,仍是倚着墙,挑着眉微微点头道,但眉间的阴郁依然从头到脚笼罩着他。
“看你也是棋艺超群,来中国前在日本棋坛也应该有一定名望吧。”
“不敢当,只是无名小卒。”蔚然正视着柳湖的绿眸,恍惚间觉得日本生活已隔多年,忆起在日本锻炼十几年的自己,来到中国的目的。他的确是无名小卒,因为在日本,他从未参加过任何正规围棋赛。
“那么你面对‘紫阳局’的表现不同常人,应该之前经历过吧。”
“曾经与人对决,当时败于紫阳之下,刚刚也没有解出。”
“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日本?”
“四个月前。”
“四个月前?和谁对决?”
柳湖疑惑,这‘三式局’只有自己会解会用,难道就在‘三式局’问世两个月间,自己曾用它与眼前的陌生面孔对弈?为什么没有印象?还是说……
“抱歉,具体我记不清了。”蔚然似要掩饰什么地终止了对话,转身离开,“那我们明天见。”
星馆,是闻名日本棋界的围棋组织,尤其是蔚然刚离开日本的那段时间,原因就在于史上最年轻星馆馆主星井空所发明的“三式局”。
“三式局”,顾名思义就是三种棋式。金汤局、紫阳局、舍得局。但凡与星井对弈者,无一不败在了这三种棋式下,引起棋坛轰动,至今除了创者无人能解。
看着蔚然离开的柳湖轻轻一笑,冰氏集团花重金把自己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明天的个人擂台赛又会发生什么转变?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年,他一下子变得很期待了。
“冰玫,你们俩都晋级了?”
“嗯。你们不会是没晋级吧?”影安侧头吐了吐舌头。
“没问你。”碧璃白了一眼影安,脸色又阴了下来。冰玫、影安两人霎时间愣了——那四个人怎么可能没晋级?气氛像温度终于降到零度的水面而凝固,越发尴尬起来。
“话说柳湖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縠平打破沉默。
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稍等,院长来电话了。”
“喂。爷爷。”和煦拿出手机接听。
‘我这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办法过去,辛苦你了。怎么样,比赛第一轮都晋级了吗?’
“……没。只有冰玫和影安两个晋级了,但看样子没戏夺冠了。”
‘没关系,这次的情况的确非常特殊。我打电话来要说两件事。第一件是偌贵棋院你们看来是碰上了,他们在昨天晚上被冰氏集团收购了,转进了四个学生。’院长的声音没有表现出多么失望,但不难想到那个老头子一定刚刚还气得跳脚。
“冰氏集团,又是他们吗?”和煦只能冷笑。
又是冰氏集团,没完没了地操纵着别人。
多少年来都是这样,但“澹月”六人,他们是为了改变聚在了这里,却无能为力。胜负终究没能把握在自己手里,少年棋坛也终究无法因他们微薄的力量得以改变。
再多努力,拼不过冰氏百年的势力。微不足道……
‘第二件事是你有没有见到柳湖这个名字?’
“……”
‘喂?’
“他赢了蔚然。”
‘……呃……应该说,并不出乎意料。柳湖,日文名星井空,日本星馆现任馆主,发明的“三式局”至今无人能解,是日本远近闻名的少年棋手。他昨天晚上突然来中国准备今天的比赛,不知为了什么。’
呆滞地挂掉电话,和煦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五人,不能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蔚然回来了。六个人呆滞的目光齐齐投向蔚然。
“怎么了?”
“不,没什么。”和煦又陷入了沉思。
冰氏集团这次的目的仅仅是用偌贵棋院来平衡奕夜的势力,或是借此在赌棋的人身上大赚一笔吗?叫来柳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蔚然和柳湖又怎样的牵连?“三式局”又会引出怎样的纠纷?一切都是冰氏集团的设计吗?
一想到冰氏集团所做的一切,和煦就觉得怒气像一头黑色的野兽撞击着内心的底线。
“好了,都轻松点。吃点东西……冰玫、影安你们准备一下第二轮。”蔚然虽然没有了迷茫,但心里仍是有些苦涩,当初的努力都因冰氏集团的插手成为一场空。
冰玫、影安都遇上了柳湖,也都败在他手下。神秘少年,一路全胜,带领偌贵棋院翻身,成了报道的热点。就这样,第一天的团体积分赛以偌贵棋院第一、奕夜棋院第三的战绩落幕了。奕夜棋院上下一片哗然,“澹月”的存在,终于受到了威胁。
回去的公车上,和煦静坐在蔚然身边,夕阳从车窗照射进来,一地残影。
“澹月”,本意是要推翻冰氏集团的傀儡控制,四个月前的他们是那样充满憧憬地开始,几天前的他们是那样自信满满地在校内展露风采,但谁能料到现在的他们,一个个颓然的样子。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这支队伍不受冰氏集团干预,当初是谁信心满满地说:等你们够资格的那天,再来向我挑战吧。到时候我会证明。
现在的他,面对这样的失败还能不能自信地说我会证明?
现在的他们,面对这样的失败还能不能坚持最初的执念?
“和煦。”
“……嗯?”
“明天个人赛如果我赢了,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和煦一愣,看着那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的恬静样子,怀疑刚刚听到的话是不是幻觉。
“哦。”微微笑,和煦也闭上眼,心中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只能相信——人生总会失败,跌倒了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