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野兽、魔王和将军(1 / 1)
“文嘉,文嘉。”
孙文嘉感觉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勉强睁开了眼睛。
赵晓声松了一口气,“你发烧了。”
“现在几点?”孙文嘉动了动嘴唇,感觉自己的声音飘渺而沙哑。
“中午十二点。起来吃点儿东西。”
孙文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在发烫。昨天晚上在冰冷的水下面冲了很久,直到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想明白。“抱歉,我又生病了。”
“说什么胡话。”赵晓声递给孙文嘉一碗白米粥。
“你做的?”孙文嘉抿了一口微甜的米汤。
“就算做得不好吃,你也将就吧。”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做饭不好吃?”孙文嘉大口大口地喝着粥。
“从来没有。”赵晓声知道,就算自己把饭烧糊了,孙文嘉还是会毫无怨言地全部吃进去。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不断地学习如何把饭做得更好吃一点。
“文嘉,”赵晓声看着孙文嘉把最后一粒米舔进肚,“不要离开我好吗?”
“你又来了。”
“我知道你没有以前开心了。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和你是恋人而不是朋友。因为只有恋人,才能要求你不可以离开我。”
“晓声,到底是你离不开我,还是我离不开你?如果我再坚强一点儿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赵晓声紧张地拉住了孙文嘉的手。
“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孙文嘉重新躺下,“不过,我可以一直陪你到后悔的那一天。”
赵晓声默默地收拾好了碗筷,替孙文嘉掖好被子。文嘉说得没错,现实不是想在一起,就不会分开。说到底,这种感情只是很糊涂地跨越了那条界限。赵晓声回忆起昨天在大海里那些带着咸味的亲吻。至少,有一件事情很清楚。我,喜欢着他。
孙文嘉感觉自己一直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好像小南来过,还带把冰冷的海草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好像师父来过,嫌弃地扔掉了海草放上了冷毛巾。好像一鸣也来过,不仅更换了自己的冷毛巾,还擦了擦自己滚烫的双手。好像刘大哥也来过,给自己又压上了一层被子。最后链接梦境和现实的那条弦终于绷断了,孙文嘉从床上爬起来,发现任凯正靠在窗边看着自己。
“对不起。”任凯低声说。
“和你没关系,我一直就不太经折腾。再说昨天晚上,我是故意冲凉水的。”
“虽然对不起,但我没有把条件撤回来的意思。”
“哦。”孙文嘉爬下床,晃晃悠悠地撞到了凳子上。“他妈睡多了。”
“还烧么?”任凯问。
“好多了。”孙文嘉穿上鞋,“晓声在哪里?”
“外面和永南打球。”
“今天天气真好。”孙文嘉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有风。”说着,任凯关上了窗户。
“我得下楼活动活动。”
脱下睡衣的孙文嘉,大腿上依旧是一个接一个的伤疤。“任凯,有一件事情面对谁我都会豪不避讳地表达清楚。晓声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很珍惜的人。谁都不能伤害他。”换上运动服的孙文嘉原地活动了一下。“我身上的伤疤确实和晓声有些关系,但这从不应该成为他的负担。晓声的责任感太强,如果这件事让另外的人知道了,他会难过。”
孙文嘉静静地说着,任凯静静地听着。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提那么古怪的条件。至少,你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接受,但是这件事,你永远也不会从我嘴里听到。我表达清楚了吗?”
任凯点头,“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小南说得真对,你也只是大体上算得上一个好人。我完全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做这个又为了什么。”
“你喜欢他么?”就在孙文嘉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任凯在身后轻声问。“你只是在为他拼命而已吧?”
“用不着你管!”孙文嘉重重地关上了门。
“烧退了吗?”看见孙文嘉从小饭店里出来,赵晓声撇下了手里的排球,跑到他身边。
“没有,但是我想活动活动。”
“弱不禁风。”姜永南也跑了过来。
“文盲,用词用得还挺恰当。”
“我擦,你病好了是吧?”
赵晓声又摸了摸孙文嘉的额头。“我陪你跑跑步吧。”
“好!”孙文嘉把拉锁向上拉了拉,和赵晓声沿着海岸线跑了起来。
傍晚时分,跑步回来的孙文嘉做好了饭。晚餐又是一大桌,异常地丰盛。
“文嘉,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刘达面对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和肉敦敦的虾仁差点儿流眼泪。“明明还病着。”
“我生病是我自己作的,饭该做还是要做。”孙文嘉盛好了最后一碗饭,也坐了下来。“师父跑到哪里去了?”
“说是接人去了。”
“接人?还有谁要来吗?”孙文嘉用疑惑地眼神看向任凯,任凯也是一脸不解。
“表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孙文嘉差点儿从凳子上背过去。
“还烧么?”孙文阳用自己的手试探着孙文嘉的体温。“我给你带了退烧药。”
“师父,他怎么来了?”
张文拿出手机晃了晃,“你觉得文敏会那么放心地让你跟着我走吗?我这边可是一天一报告。”
“姐姐说你发烧了,都是男生她不方便来,所以我就来了。你不高兴啊?”孙文阳探头去看孙文嘉的表情。“再说,你都不问我中考考得怎么样?”
“啊!”孙文嘉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都忘了!”
孙文阳一脸失望,“我什么时候不是把你记在心上,你就从来不惦记我。”
“抱歉,抱歉。”孙文嘉看着孙文阳,“那,怎么样?”
“考上啦!一中!”孙文阳双手搂着孙文嘉的脖子。
“太好了!”孙文嘉揉着孙文阳的脑袋,“阳阳好争气!”
等孙文阳在孙文嘉那里蹭够了表扬,终于肯不再黏着他。“我是孙文阳,孙文嘉的表弟。这次,就是专门来打败你们的!”
赵晓声在一边默默加了一把凳子,又盛好了两碗饭。
“可是,表哥为什么会发烧呢?”
“没什么,只是冻到了。”
“不会又是你?”孙文阳皱着脸看向赵晓声。
“吃饭!”孙文嘉把孙文阳按向面前的饭碗。
“每次都这样。”孙文阳不乐意地拿起面前的筷子,“每次向着你都要被你骂。”
“嘘!”孙文嘉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孙文阳就真的一声不吭了。
本来是为五个人准备的通铺并没有因为孙文阳的加入而变得拥挤,因为孙文阳像树懒一样自始至终挂在了孙文嘉的身上。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整夜不断地互相传递着温暖的体温。第二天一早,孙文嘉发现自己出汗了。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孙文嘉换好了轻薄的运动服站在沙滩上。终于可以开始了,三对三的沙滩排球。球网这边是孙文嘉、孙文阳和赵晓声,那边是姜永南、张一鸣和任凯。
“除了站位随意之外,规则和室内排球一致。三局两胜,最后一局15个球。明白了?”张文朝双方点点头,把排球交给了赵晓声。
前五个球打下来,孙文嘉就傻了。如果在这个年纪有所谓传奇的话,那一定是站在球网另一侧的他们。姜永南传球时可怕的直觉,任凯不留任何情面的扣球,再加上张一鸣准确而有力的进攻。
“不愧是野兽、魔王和将军。”孙文阳抹了一把脸上汗,显得很兴奋。
“这是什么话?”孙文嘉看向孙文阳。
孙文阳指着姜永南、任凯和张一鸣依次说道:“野兽、魔王和将军。表哥初中时期,他们就已经声名在外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基本都在生病,中间还差点死掉。”孙文阳眼睛一眨,泪水打着转儿。
“阳阳,闭嘴!”孙文嘉不安地扫视了一圈大家各色的神情。“再怎么生病,我初中时期排球打得也很好。”
“说起来表哥好像也有一个绰号来着。”
“什么?”
“任性的二传。”
“就知道不会把什么好词安到我身上。”孙文嘉重新站好位,在背后朝孙文阳打了一个手势。
对面的三个人之所以难对付,完全是因为个人素质太全面。二传和副攻之间的界限模糊,副攻和主攻之间的界限也模糊。三个人在战术上的分工只是略有侧重而已。排球是考验链接的运动。他们的排球,就是一种绝对不会让链条出现空缺的艺术。
对面姜永南发球被孙文阳垫起,孙文嘉一个迅速的正传,孙文阳网前起跳把球扣到了对方场地。得了第一分。
看着姜永南、张一鸣和任凯惊讶的表情,在一边观战的张文抿着嘴笑了。孙文阳确实是一个优秀的自由人,但是这个小个子更不可小觑的其实是他的弹跳力。强攻对于自己一手打造的坚实链条基本无效,只有使用在速度和反应上更胜一筹的奇攻才有一丝希望。文嘉果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快地将文阳的优点应用到实战上。可惜文嘉身体的底子实在太薄,否则,无论是沉静的头脑、坚韧的内心还是对胜利的渴望,都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更加强大队伍的核心。
孙文嘉的发球轮当然悲催地毫无战果,只是一个轻巧的二次攻就让对方得分了。换做对方任凯发球。任凯的发球很刁难人,孙文阳还未适应就被发球得分。任凯再次发球,被孙文阳勉强接起。张一鸣注意到孙文嘉看了一眼朝网前飞奔的孙文阳,他在孙文阳起跳的地方准备拦网。伴随着孙文阳的起跳,孙文嘉将球传给了另一边的赵晓声。排球着地,再次得手。
赵晓声笑着对孙文阳说:“我以为你不会和我配合。”
孙文阳别过头,“虽然讨厌死你了,但还没幼稚到不把队友当队友的地步。”
“虽然赢是不可能了,但还能打下去。”孙文嘉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他们三个实在太强,我们只能取速度。”
第一局结束,孙文嘉这边以16比25落败。
“先到这里。”张文拍了拍手。“文嘉,你和永南换一下位置。”
“哎?”孙文嘉看向张文,“下一局我们又未必会输。”
“把孙文阳当作诱饵增加对方拦网难度,再用正传加快速度进一步掌握比赛节奏。是吧?”
“师父,厉害。”
“就当他们输了。你过去那边。”
孙文嘉只好和姜永南交换了位置。没想到,第二局刚开场姜永南就按照张文的思路连连得手,而孙文嘉与任凯之间的配合则不断失误。
20平,张文叫了暂停。
“文嘉,想没想过为什么换了一个二传差别会这么大?”
“可无论我怎么传球都没办法让任凯更舒服地击球。”
“任凯和赵晓声、张一鸣都不一样。他是永远都不会配合你的。”张文走过来,“你的脸是不是太红了一点儿。”
孙文嘉摸了摸自己的脸,“晒的吧。”
张文把手放到了孙文嘉的前额上,摇摇头。“你又烧起来了,估计是光脚站在沙滩上的原因。你们继续玩儿吧,我带文嘉吃点儿药。”
“表哥。”孙文阳看着孙文嘉单弱的背影,心中发堵。
“文嘉的身体,你知道么?”
张一鸣惊讶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任凯。“你知道了?”
任凯瞪大了眼睛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指了指,“你知道!”
“师父,他们三个好厉害呀!”孙文嘉的兴致倒还是很高涨。“不像我,被叫做什么任性的二传。”
“赵晓声是不是一直都在和你打球?”
“初中的时候分开一段,但是基本都在一起。”
“你太依赖他了。如果不是因为你,赵晓声早就达到一鸣、任凯的水平了。”
面对孙文嘉突然的沉默,张文知道自己言重了。
“晓声曾经说过,只要有他在,我就是最强的二传。可是陆贺却很轻松地就拦下了我和晓声的全部快攻。”
“这个是当然的。晓声会看着你的眼神起跳,陆贺只要左右你的判断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孙文嘉一脸惊讶。
通过这几天张文发现,赵晓声和孙文嘉之间的关系简直就像一对磁铁。任何一方的举动都会对另一方产生影响。这种关系与其说是羁绊,不如说是束缚。“文嘉,我的恋人也是男人。”
孙文嘉瞪大了眼睛,这是张文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谈论他自己的私事。
“一鸣和你说了吧,他虽然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子,但名义上其实是我恋人的孩子。”
“师父,不喜欢说的话题就不要说。我永远都喜欢师父。”
“文嘉,我只是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男人的感情天然就带着占有情结,习惯在一起并不代表就是恋人。”
孙文嘉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张文不得不承认,孙文嘉只是这样坐着就已然安静而美好。
“如果不是晓声的话,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师父也知道我的病,只有晓声在,外面世界的大门才是无限对我敞开的。”
张文把手放在孙文嘉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脸颊上,“回一下头,也许有更适合你的人在。”
“倒是有一个女生蛮喜欢我的,但是我不能不负责任。”
张文心里疼了一下,苦了一鸣那孩子。自己的暗恋竟然真的没有让文嘉察觉过半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