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是一个人的运动（1 / 1）

“小喆，转过去，转过去。让裁判看看你身上的号码。”孙文嘉朝着在排球场上有些晕头转向的苏喆大喊。现在的这个站位，是六个人研究了很久之后才最终确定下来的。为了能将接球还是很烂的苏喆保护起来，与苏喆相邻的站位分别安排了张一鸣和杨旭。不过，这个站位虽然将苏喆的保护做到了极致，但是当苏喆站在五号位，也就是场地后排最左侧的时候，前排同时站着两个矮子。一个是一米六五的孙文嘉，一个是一米六八的杨旭。

“第一回合排球比赛，第一场，第一中学对榆文中学。”裁判吹响了比赛开始的哨子。

王梁栋发球。榆文中学的一传将球垫起，二传将球直接托给了上次没有露面的主将，一看就是要给一中一个下马威。像杨旭和孙文嘉这样的身高，想直接拦网成功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打手！

杨旭在以前的比赛当中基本充当的都是自由人，接球当然一流，但是让他站在前排基本上和苏喆站在后排的概念是一样的。不过，看出对方只是单纯的四号位强攻，孙文嘉拉了一下赵晓声，两个人起跳拦网。

“打手了！”孙文嘉大喊。

后面的王梁栋将球垫起，张一鸣直接后排起跳，进攻得分。第一中学虽然率先得分，但是下一次的拦防不可能如此简单。如果这次成功是因为看出了对手会出“布”，那么下一次就会多出两种甚至于更多种的可能。说到底，排球的拦网就是在和对手猜拳。果然，对方二传也不是傻子，在众多攻手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这次他将球传给了陆贺。陆贺一个相当漂亮地轻拍，得分。

不过，好戏还没有开始。

终于挺过了最难受的一轮，苏喆到了前排。陆贺挠着脑袋看了苏喆一会儿，低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会。”随即做好了拦网的准备。

孙文嘉轮到一号位发球。孙文嘉的发球在初中就被戏称为“好人球”，因为实在是太好接了。即使是苏喆那么让人揪心的接球水平，在接孙文嘉发球的时候也显得悠然自得。

果不其然，榆文中学迅速组织了一次快攻，好在王梁栋即时扑救将球垫给了，垫给了，苏喆？有些愣神的陆贺，看着苏喆毫不犹豫地瞄准了已经起跳的赵晓声的手。“嘭”！球砸到了底线。

一个，近乎完美的快攻。

“苏喆，果然你是二传吗？”陆贺叫出了声。虽然昨天给孙文嘉送零食的时候，见到了这个从篮球社团里硬凑来的苏喆。但是就凭苏喆几乎为零的排球经验，陆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才是这场比赛的二传。而且，苏喆的传球是自己完全不适应的风格。他和孙文嘉的传球感觉完全不一样。如果要说的话，孙文嘉的传球是分析之后任性的决断。虽然孙文嘉能极巧妙地抓住对方的弱点，但是他的传球需要攻手的完全配合。起跳地点、起跳时间、起跳方式，甚至于空中击球的位置，都在孙文嘉托球的一刹那全部决定好了。换句话说，只要是和孙文嘉配合，攻手往往打不出自己的任何想法。这种传球任性且霸道，只要攻手起跳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有可能连球都摸不到。而深深了解孙文嘉传球风格的陆贺，正是基于这一点将他和赵晓声的快攻完全击垮。这种传球虽然犀利，但是只要能操纵孙文嘉的分析模式，击球的人是谁根本不重要。而苏喆的传球，太天然了，简直就是孙文嘉的对立面。

那天，孙文嘉从赵晓声、杨旭和王梁栋的三双手下面爬出来，指着苏喆嘿嘿傻笑着说自己有办法了。他盘腿坐在苏喆的对面，笑嘻嘻地问：“小喆，你想不想在排球场上打篮球？”

苏喆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这么说吧，”孙文嘉朝对面的篮球架子比划了一下，“那么高的篮筐，你在站着不动、没人拦防的情况下，十个能中几个？”

“三分球？”

“不，那太远了。”

“九个左右。”苏喆回答得很保守。其实如果是在非比赛状态下投篮，成功率基本上能达到百分之百。

“现在其他条件不变。如果让你投篮的速度加快，也就是说球只要到手就马上投篮，你十个能中几个？”

苏喆想了一下，“不会少于八个。”

孙文嘉点点头，“够用了。”

“不，你什么意思？”赵晓声站在孙文嘉身后踢了踢他的屁股。

“我的意思是，让苏喆当第一场比赛的二传。”

“我不同意！”王梁栋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苏喆对排球不熟悉，怎么能胜任一个队伍的核心？你别总是脑洞大开。”

“小喆对排球不熟悉，但是我们熟悉啊！”孙文嘉拉着王梁栋的衣襟让他坐下。

“小喆接球都那么烂，你还让他传球？我也感觉这个有点儿异想天开。”杨旭这会儿站在了王梁栋的一边。

“他自己说自己快速投篮十个至少会中八个的。”孙文嘉是彻底来劲了，“而且你们想，谁在队伍中接球最少？二传呐！与其让小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掌握一种新的运动，不如让他去打自己最熟悉的运动。而我们，”孙文嘉指了指剩余的五个人，“需要做的就是提高一传的稳定性。与其操心小喆的烂接球，不如我们在近期锻炼锻炼怎么做好一传，让作为二传的小喆接到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赵晓声恍然大悟，“就是说，这次由攻手来判断进攻位置。让苏喆把我们的手，当作篮筐！”

孙文嘉打了一个响指，“对头！就是这个意思。”

“小嘉，那你呢？”王梁栋好像已经认可了这种想法。

“我做接应。”孙文嘉回答得痛快，“陆贺实在是太了解我了，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他是怎么把那几次快攻全部拦下的，太邪门了。和他做对手，与其思考如何提高快攻质量，不如干脆让整支队伍都换一种打法。”

“但是，你不就被架空了么？”张一鸣一针见血，“你除了做二传之外，其他的都很烂。”

赵晓声“呵”地乐出了声。

“为了赢球我才不在乎！”孙文嘉说得豪迈。“倒是小喆，如果你敢给我传球的时候十个里面失败超过两个，我就把你从二传的位置上踹下去。”

苏喆打了个寒战。从眼神能看出来，孙文嘉说这话是认真的。

陆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见对方后排的孙文嘉朝着自己抿嘴一笑。这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尊心爆棚的孙文嘉，居然主动把最为珍视的二传位置让给了苏喆这样一个新人。虽然策略上回避了上次快攻的失败，但是整支队伍的打法也就变得单调多了。而且，为了保护接球超烂的苏喆和在拦网上有身高缺憾的杨旭和孙文嘉，整支队伍刻意没有让赵晓声、张一鸣和王梁栋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前排。换句话说，这样的安排没有攻击性最强的一轮，却存在漏洞最大的一轮。

而陆贺这边的大炮，恰巧对准了孙文嘉那边最大的缺口。

“嘭”！

榆文中学的主攻手再次打穿了一中的拦防，打手出界。25比23。榆文中学拿下了第一局。

对方的大炮对准了缺口，这边的大炮却遇上了坚实的墙壁。榆文中学虽然在其他方面表现平平，但是连续、密集、准确的拦网确实给一中的进攻造成了很大困难。就连张一鸣都被对方拦得快要发火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当他轮到前排的时候要么孤军奋战，要么和王梁栋搭档，总之永远都是拦防的重点。说他是众矢之的，一点儿也不过分。

苏喆小心地看了孙文嘉几眼，等着他发火。平时看排球比赛的时候是没有人注意二传的，多数目光还是会集中在能够直接得分的攻手身上。但是真正打了二传的苏喆终于明白，排球队伍中的二传手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存在。如果说攻手是灵活的手、自由人是踏实的脚，那么二传，就是整个队伍的心脏和大脑。孙文嘉就是把这样一个位置给了自己。这个队伍经过了之前的强化训练，在一传上已经稳定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程度。杨旭和孙文嘉虽然进攻吃力，但是依然有张一鸣、赵晓声和王梁栋这三门大炮。如果连张一鸣都能被拦到发火，问题果然出在自己，这个二传身上。

“文嘉。”苏喆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沉默，“还是你打二传吧。”

“你说什么？”孙文嘉瞪大了眼睛。

“比赛打成这样，果然是因为我吧？上一次，你们不是完胜么？”

“小喆，”孙文嘉站在苏喆面前，说得一脸认真，“排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比赛没有打赢，问题决不会出在一个人身上。不要随随便便地说要放弃我交给你的位置！”

赵晓声轻拍了一下苏喆的背，“你二传做得很好。”

“问题其实出在小嘉和杨旭同时站在前排的时候。”王梁栋说。

“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张一鸣□□话来。

“有了主将的队伍果然和上次不一样了。”孙文嘉偏头看了看陆贺那边，“真是找死啊，这个站位，净丢在这一轮了。而且，没想到榆文中学的拦网居然能强到这种地步。”孙文嘉使劲挠了挠头。

“那就干脆别拦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瞪着杨旭看。

“我的意思是，比起拦网，接球才是我的特长。”杨旭边说边摆手。“与其让我和小嘉这样的身高勉强拦网，不如看清对方的进攻路线之后将球接起来。”杨旭突然放低了声音，“你们不觉得么？榆文中学的主将虽然力气很大，但是挺笨的。”

“确实。”孙文嘉缩脖一笑，“再说，本来老子就是二传。”

第二局比赛开始不久，大炮就又对上了缺口。孙文嘉在身后打了一个手势。榆文中学的主将依旧是一个定点进攻，杨旭跨出几个侧步将球接起。陆贺看见孙文嘉正盯着高高飞立在球网上的排球，心道不妙，喊着“快拦网！”，也没多想就紧接着已经起跳的赵晓声跳了起来。但是，孙文嘉并没有托球给赵晓声，而是把球传给了斜后方的张一鸣。张一鸣后排起跳，一个重扣打到了无人防守的区域。这个球，把对方打得接也不是拦也不是。

榆文中学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目前一中，有两个二传。

因为孙文嘉暂时恢复二传手的身份，本来是对准了缺口的大炮，却发现自己的炮弹被对手折腾哑了。

以这次配合为契机，榆文中学彻底被一中压制。第二局以5分差落败，第三局居然在15分的时候就让一中得到了赛点。对方彷佛不服气一样，瞄准了后撤的主攻手张一鸣，张一鸣垫稳了一传，本来想就着苏喆的二传再来一次后排进攻。但是那句“传球”还没有出口，苏喆居然将球直接拍过了网。

落地，赢球。

一中一片寂静。

“二次进攻。”王梁栋轻轻念叨。

“文嘉，你教的么？”前排的赵晓声回头问。

孙文嘉使劲摇头。

“苏喆，你他妈怎么知道二次进攻的？”赵晓声走到苏喆身边问。

“那个球没犯规，是吧？”苏喆还是有些迷茫。他指了指自己。“赢了，是么？”

身边的杨旭拍了拍一脸煞气的赵晓声，“你能不能别吓唬人家。苏喆脸都白了。”

二次进攻对于二传手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高超的技术，但是谁都会对这个根本没有进攻意识的新二传疏于防范。没有想到，苏喆居然会在最后关头选择直接将球轻拍过网。不光榆文中学的人有点儿懵，就连苏喆的这些队友都万分诧异。总觉得这个球赢得，稀里糊涂的。

整理个人物品的时候，苏喆走到孙文嘉跟前，“文嘉，最后一个球我是不是不应该那么打？”

“不。挺好。”

“那你们怎么好像都不太高兴？”

“小喆啊！”孙文嘉看着一脸紧张的苏喆说，“这就好比一个阿拉伯人得了汉语演讲大赛的第一名一样。”

苏喆似懂非懂。

“文嘉！”身后传来陆贺的声音。

“你个队长怎么不去整队？”

“你都把我打输了，要怎么赔我？”说着，陆贺已经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孙文嘉的身上。

“不就是想跟我蹭床住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儿。滚！再压我就不长个儿了。”孙文嘉用胳膊肘顶了陆贺一下。

“你不长个儿和我压着你有毛关系！”陆贺又压了上来，“和你一屋住的是谁啊？”

“杨旭。”孙文嘉指了指斜前方正把巧克力往嘴里塞的小个子。

“你们两个啊？”陆贺笑了，“怎么不和晓声住一块儿？”

“他啊，”孙文嘉撇了撇嘴，“最近他没事总管着我，有时候特别唠叨。”孙文嘉压低了声音凑到陆贺耳边，“你说他将来得找什么样的老婆？女人本来话就多，他话也不少，这家里天天还不得跟交响乐团似的？”

陆贺在孙文嘉的膝盖窝里顶了一下，“少在那儿胡说八道，晓声知道该生气了。再说，人家长得那么帅，女朋友的事情还用得着你操心？”

“那要不，我操心操心你女朋友？”孙文嘉偏头看着陆贺，“你想找什么样的啊，说说我听听。老子在文科班，女生多得很。”

“我读的是理科但学校是文科学校，还能少了女生吗？我现在都审美疲劳了，别没事给我整事！”

“陆贺！滚回去整队！”收拾好东西的赵晓声出现在了陆贺身后。“还有你！今天晚上我和杨旭换屋。”赵晓声对孙文嘉抬了抬下巴。

“我擦，为什么啊？”孙文嘉一脸不乐意。

“你、陆贺再加上一个杨旭？你们仨还不得把屋子给拆了？还有那包零食，哪去了？”

“得了吧你，我和文嘉住就拆屋子？他和你住都能把房子给拆了！唉？文嘉你跑什么啊？”

说话的功夫，孙文嘉拎起凳子上的书包撒腿就朝杨旭跑，边跑还边喊：“杨旭，快跑，快跑！零食又被盯上了！”

王梁栋看着孙文嘉和杨旭绝尘而去的背影，着急大喊：“下午还要看比赛，你们两个没谱的别中午睡过头儿了！”

苏喆好笑地看着这些吵吵闹闹的队友，对，这就是他的队友。至少从今天开始，从这场比赛开始，就是了。孙文嘉的那句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排球不是一个人的运动！”他拍了拍张一鸣，“你以前的队友也是这个样子的么？”

张一鸣说得淡淡的，“不，没有这么吵。”

“能来打排球真是太好了。”苏喆发自内心地说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