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混血儿(1 / 1)
那一瞬间我大脑当机,准确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叫我爹回来了?难不成那个娶了洋妞,移民澳大利亚的老男人回来了?我悲痛的心情顿时转变成乐呵,对着电话就乱掰掰,说:“妈,您别闹了成不,表示4月1愚人节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好伐!”
我妈没立马接话,一直沉默,搞得我忒心慌,就在我以为她要一直就这般沉默下去时,老太太发话了,说给你20分钟时间,麻溜的给他爹的我滚回来。
说完就撂了电话,特雷厉风行。
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似乎还参杂着淡淡的酒味,亲密无间的围绕在我周围,任凭风吹雨打,经久不散。
我呆愣在街头,身边是呼啸而过的汽车,泥水瞬间四溅,牛仔裤腿狼狈不堪,内心是那样的凌乱,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网住了一样,千疮百孔的。然后林默的电话过来了。我犹豫了下,摁通了电话,那头是熟悉的气息。
“喂。”
“嗯。”
“比赛完了?”
“完了。”
“拿第一了?”
“你不废话么。”
“什么时候请客?”
“看你时间呗。”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了声师父。但气氛还是有些沉重。我这还没开口说呢,林默那边就嫌弃道:“臭丫头有屁快放。”
我顿时就气噎了,说你丫能不能别这么粗鲁,怪不得研究生都快毕业了还老光棍一条,连半个师娘影儿都看不着。
这次轮到他气噎了,电话那头呼哧着气,估计气得不轻。
其实林默的魅力还是可以的,从轮滑比赛上美女的呐喊助威声就可以瞧出来。主要他心气太高,至今没见放眼里的。
“行了,不跟你掰掰,有事说事。”他调整了下心情。
“我爹回来了。”我立马说道。
“好事啊,赶紧巴结抱大腿,说不定能捞到一笔不菲的遗产呢。”林默那边有些乐呵。
我有些无语,说:“说人话成不。”他是了解我家情况的,知道老太太一个单亲妈妈拉扯我长大特不容易,那简直就是长达中国上下五千年的辛酸史。
“难道我说的是鬼话?”
“你特么说的是畜生话。”
林默倒没再跟我纠结畜生不畜生,他思量了下,应该是考虑怎么回答。他说,虫子,其实你妈跟你爸离婚也这么些年了,该放下的,估计俩人也都放下了是吧。只要你妈活的开心,管他回来不回来的。你呢,他要认你,就叫声爸,要不认呢,也叫声爸,好歹生了你对吧,总归是缘分,你自己掂量着。
说的真他妈理性,就跟我们研究人伦心理学的选修课教授一样。
我说你要是我准备怎么着?
那边忽然传来打火机声音,接着就听到林默闷头吸了口烟。他吐了烟出来,沉默了会,有些嘲弄道:“我爸我妈现在要能回来,我非给他俩揍猪头了不可,妈的,扔下老子快活当神仙去了,怎么当初不把老子也一起带走呢,妈蛋!”
我顿时就缄默了,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老难过就成了,怎么不知不觉就揭了他的伤疤呢?他老小一家三口自驾去云台山,途中出了车祸,他爸当场死亡,他妈用自己身体护住了他,送到医院也没了呼吸。可以说他是亲眼目睹着自己爸妈离开的。那该是怎样沉重的伤,我这种爸妈离异的根本就是小case好不好。
人在,还有各种可能;
人不在了,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林默似乎猜到我现在的想法,笑了下,说行了,你们女生就爱这调调,小心眼的,担心这担心那,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好。老子早八百年就放下了,才不跟你似的,为了点破事就手忙脚乱、浑身无措的。
我心里有些难过,暗想着:林默,师父,你真的放下了么?那为嘛每年桂花飘的季节你都要去云台山呢?那为嘛每年八月十五那天都找不到人呢?其实我听说你曾经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的,就在我们系,跟你一届的,不过大四那年分了手,原因似乎就是她父母认为你无父无母没教养,穷小子一个,配不上他们女儿,不同意你们交往。后来那女生出了国,就再没然后了。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她。
等她回到你身边。
抑或,等她出嫁。
挂了林默的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就记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在清大的轮滑场上,我穿着新买的鞋子歪歪扭扭在场中央滑行,特别滑稽。
林默突然像风一样从轮滑场那头倒滑过来,眼看就要撞到我了,我当时脸都白了,没想到他一个跳跃,从我头顶飞了过去,再接着一个紧急转身、刹车,停驻下来,回头看我,那身影特高端洋气,风骚迷人。
虽然我还是因为惊吓扭到了脚,被送到了医务室,连续几个礼拜他带我去医务室换药,一来二去,再加上我那段时间实在对轮滑痴迷,跟温宁一合计,凭借着扭伤事件要挟他倾囊相授,最后终得拜师成功,至于三分钟热度那事,此为后话。
下雨天出租不好打,尤其这个地段,我挥着手,眼瞅着五六趟过去,人司机鸟都没鸟我一眼。就在我绝望准备往前走上一段、下地铁站的时候,一辆出租在我身边停下,我顿时喜上眉梢,刚要拉车门,就见窗玻璃下来,一个大约十□□的短发小青年对我笑得特腼腆。
“Can you speak English?”
黄皮肤黑头发蓝眼睛。
讲英语,混血儿。
外国人(中国人)?
“Yes. What can I do for you?”
本着北京欢迎全世界的态度,我友好地回答。
“oh,nice!”青年兴奋道。
然后叽哩哇啦一大堆,大意就是自己初次来北京,跑出来玩,手机丢了也迷了路,司机听不懂他说话,他可怜巴巴瞅着我。
“Can you help me?You are my sunshine now。”
一番了解后我终于弄明白他要去哪,东方明珠酒店,离我家不到一个巷子的距离,老天真够涨眼的。我眉开眼笑地对他说我知道那地,刚好我也要回家,顺便送他过去。
小青年听完立马下车,特殷勤地帮我开后车门,顺便坐在了我旁边,递了张面巾纸过来让我擦脸上的水,我心里暖融融的,是不是外国人都这么绅士啊啊喂!
我告诉司机地点,车就如脱缰的野马飞上了高速。
途中小青年不断问这问那,什么孟姜女真的哭倒了长城么,什么秦始皇找到长生不老药了吗……总之问题千奇百怪的,不知道丫看了多少野史。我哼哼唧唧回答一两句,不然就打哈哈过去,半小时后终于到酒店门口。
小青年付了钱,我们一起下车,然后他拉着我一直说谢谢,谢的我不好意思了都。再谢谢黄花菜都凉了好吗,外国人也不需要这么热情好吗,会吓坏小朋友的好吗。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
我条件反射是自己手机,可铃声对不上,我的是张一益的Valentine’s Day,而这个明明是首摇滚乐,典型的美国乡村音乐。而且,铃声是从青年背包里传来的。然后就在我的瞠目结舌中,青年淡定地拿出了手机,摁通了电话。
“Hi,dad。”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柯,说中文。”
“hi,老爸。”
我瞬间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