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双栖篇 第一章 归去来(1 / 1)
双栖篇第一章归去来
新月一痕,无垠清远。
一株亭亭如盖的槐树半遮庭院,暗香浮动,幽幽醉人。
包拯端坐在案前,抬头看向窗外,回廊处,一名女子素白衣裙袭于身,如月华银练,安静淡然,跟在展昭身后徐徐行来。
白衣胜雪随风流泻,青衫若水闲雅飘洒,远远看去,一双人儿好似自碧叶荷色间凌波而来,四周寂静无声,如一幕安静的画影。
包拯神思恍惚之际,两人已行至案前。
“民女云缨,见过包大人,见过公孙先生。”云缨清眸流转,对着案前之人盈盈一拜。
“云缨姑娘不必多礼。”包拯点头笑道,“请坐吧。”
“多谢包大人。”
见云缨坐定,包拯又道:“云缨姑娘,不知本府是否该称呼你凌姑娘?”
云缨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展昭,见展昭颔首示意,起身行了一礼:“包大人,云缨本姓凌,名暮雪,乃西定侯凌逸风之女。”
包拯点头道:“凌姑娘坐下回话吧。”
“凌姑娘对当年侯府之事可还记得些什么?”
云缨思忖片刻,徐徐道:“不瞒大人,暮雪那时年幼,对爹爹之事所知不多,只记得爹爹时常在外,娘说爹爹在外办很重要的事。直到那年府中来了许多官兵说爹爹通敌谋反,满门抄斩……”
“包大人,民女绝不相信爹爹是那样的人。”
“凌姑娘,当年侯府被抄家,你又是如何逃出去的?之后你又为何会身处辽国?”
“回包大人,当年民女是被府内一教卫拼死救出,之后的事也颇有一番波折。当年那教卫将我救出侯府时尚有不少官兵紧追其后,那教卫为了摆脱追捕的官兵,便将我藏在一处山坳处,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人回来,周围又没了动静,便跑出去瞧瞧,谁知一不留神滚落山坡,待我再醒来时已被关在一间暗室中,周围还有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孩童。”
“第二日,我们这些孩童每人分了把匕首几个馒头便被带进山里,关押我们的人说若在山里挨过十日便会有人来接我们。山里凶险,许多孩童或是被猛兽袭击,或是饿死,暮雪幸得爹娘在天之灵庇佑,侥幸活了下来。之后,幸存下来的孩童便被培植成了耶律宗齐的暗卫,替他效命。”
“原来如此……”包拯点头应道,看向一旁的公孙策。
公孙策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到云缨面前,将手中锦盒打开:“凌姑娘可认得此物?”
锦盒中,静静地端放着一个玉琴。
“认得。”云缨点头笑道,“这是爹爹留给我的念想之物,暮雪自幼便一直带在身边。”
“凌姑娘可知此琴另有玄机?”公孙策见云缨疑惑的望向他,遂伸手探入盒中,将玉琴底部玉片取下,现出琴中乌金块。
云缨怔然片刻,将玉琴与乌金块置于掌中细看,歉然地摇了摇头。
包拯追问道:“凌姑娘对琴中之物可有印象?”
云缨又看了一眼,摇头道:“包大人,暮雪不知这是何物。”
展昭柔声道:“云缨,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念想之物,你再好好想想。”
云缨低眉看着掌中玉琴轻叹一声:“包大人,实不相瞒,当年府中突生变故,爹爹匆忙间将此琴交托与我,只说是留给我的念想之物,我便一直带在身上,着实不知此琴之中另有他物。”
书房内有片刻的静默。
“不过,此物与爹爹给我的另一件东西在色泽上颇为相似。”
“哦?是何物?”
云缨伸手探入衣袖中,取下皓腕上的银镯。
展昭一见,问道:“你的兵刃?”
云缨点头道:“我记得五岁生辰那日,爹爹送了这只银镯给我,说是姑娘家带着好看。而我在之后习武中无意间发觉这只镯子里头还能引出一根银丝,银丝透亮、坚韧,不似普通丝线,我便用它作为兵刃。如今看来,这银镯应是由这金属锻造而来。”
包拯蹙眉片刻,轻轻一叹:“看来凌姑娘对当年之事确实所知甚少。”
公孙策道:“既然如此,凌姑娘岂敢断定令尊当年是被诬陷?”
云缨羽睫一扬,眸中似有精光微闪,正色道:“二年前,我曾到河间府与马腾联络,无意中被我瞧见当年府中的小妾尚在人间,她正是丁骁毅的舞姬紫海棠。”
三人凝神听着云缨诉说。
“我四岁半那年,府中突然多了一名妖艳的女子,娘说那是爹爹的妾室,我要唤她二娘。爹爹和娘感情甚好,我不信爹爹会娶其他女子进门,娘说那并非爹爹本意,而是圣意难为。我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虽然爹爹娶她过门,可我从未见过爹爹在她屋里留宿。”
“我原以为她也在那次变故中死了,直到二年前去河间府办事,竟被我发现她还活着,不但是丁骁毅的舞姬,还与马腾关系非比寻常。”
“马腾是耶律宗齐安插在河间的暗卫,又与紫海棠关系密切,我赶断定此女子绝不简单,于是暗中留意她。”
“我曾潜入她屋内逼问他,可惜那晚丁骁毅提前回府,问询无果。马腾出事之后,我又回到过河间,那时紫海棠已不在府内,幸儿她曾用过一种辽国境内特殊的香料,我循着这条线索发觉紫海棠与荣王府有关。”
包拯点头道:“紫海棠与荣王有关,这事本府已得到证实。那后来又如何?”
“我潜入荣王府时,在一处偏厅听得紫海棠的声音,屋内还有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轻人,我暗伏在屋檐上细听,只可惜他们交谈不多,而没多久那紫海棠便自尽了。我一时大意,未能屏住气息被屋内之人察觉,只得离开王府。”
“那紫海棠死了?”包拯微一诧异,以目相询。
云缨点头道:“是,她那时已死了。”
“难怪之后遍寻不到与她有关的线索……”包拯喃喃自语,复又追问道:“那之后凌姑娘可还在荣王府探得些什么?”
“之后……”云缨眸色微微轻闪,静静道,“之后我受了重伤,被人救走,一直在别处疗伤,再未踏入过宋境。”
包拯看向一旁的展昭,心下了然,云缨所说的正是他昏迷几日的事情。而此事间众多的波折与误会展昭回来后已向他禀明,云缨原意不过是将展昭引开,却也阴错阳差地身重奇毒危及性命。如今虽与展昭一同归来,但是……
包拯浅笑道:“本府已问完了,凌姑娘尚有病痛在身,早些去歇息吧。”
“多谢大人,民女告退。”
见云缨行了礼,展昭起身陪着她回了后院小屋,嘱咐了她好好休息,复又回到书房。
包拯眉心微蹙,立在窗前,听见展昭进屋,又坐回案前,重重地叹了一声。
公孙策见状,开口问道:“大人可是在为西定侯府的事忧心?”
包拯低低一叹:“西定侯府的事,看来是本府高估了,莫说凌姑娘不知当年抄家所为何事,就连西定侯为先帝熔炼乌金一事她也毫不知情。此事证据虽是荣王呈给先帝,却是由先帝亲自下旨,而荣王陷害之说亦不过是推测,若无确凿证据,恐难为西定侯府平反。”
展昭道:“大人,荣王二年前便有意将云缨掳走,属下以为,或许是西定侯留给云缨的物件内有什么线索。”
公孙策摇头叹道:“展护卫之言大人也曾想过,学生亦对这玉琴钻研过,不过,并未寻得进一步线索。”
包拯叹道:“此事事隔十七年……能寻得证据已是渺茫,而凌姑娘她……”
八个月后云缨是否能得救尚是未知,而如今线索全无,包拯即便有心也是无能为力。
包拯沉思片刻又道:“展护卫,公孙先生,凌姑娘的身份暂且保密,仍旧以云缨姑娘称呼,以免他人起疑。”
“是,大人。”
展昭退出书房向后院走去,行至回廊处,远远瞧见云缨独自坐在廊椅上,他唇角轻轻扬起,大步向她走去。
“怎么不去歇着?可是睡不惯?” 展昭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云缨浅笑道:“没有,只是出来坐坐罢了。”
展昭微微一叹:“你面露忧色,可是为了方才提及侯府的事?”
“嗯。”云缨点头应道,“我相信爹爹是清白的,可我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竟一点忙也帮不上,我……”
展昭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道:“云缨,当年你年纪尚幼,所知不多,包大人不会怪你,你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荣王若真做过陷害你爹的事,天网恢恢,相信一定会有线索可循。”
云缨眼帘低垂,轻抿薄唇,未再出声。
“你莫要多想了,安心住在府里,我会陪着你,还有公孙先生照料你的病,你很快便会好的。”一双俊眸如水,悠然看着云缨微笑。
云缨方欲开口,抬头见不远处正有两名丫鬟瞧着她,见她望了过来,掩嘴一笑便跑了开。
展昭顺着眸光望去,摇头轻笑道:“那是厨房的两名丫头,银儿和杏儿,府里不常有客人住,她们好奇便来看看,明日我带你在府里各处走走,也好熟悉下。”
云缨轻轻“嗯”了声,此时张龙正带着一队侍卫巡逻,远远经过,个个都拉长着脖子瞧向她和展昭。
云缨面上一窘,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回屋了。”
展昭起身笑道:“我送你。”
早在曹仁佑回京之际,展昭已托其将亲笔书信交予包拯,书信中交代了所办之事,还有带回云缨的消息。
清月草庐已毁,云缨回京后尚无居所,展昭在信中提及将云缨暂居开封府,公孙策便吩咐将内院西厢隔开,僻了间小屋给云缨居住。
小屋正对西厢首屋,那里正是展昭的厢房。
银铃整理了屋子,候在小屋外,见二人缓步行来,笑着迎了上去,促狭道:“姐姐,你要四处走走也带上我呀。”
云缨轻笑道:“怎么?还怕我在开封府丢了不成?”
“才不是呐。”银铃挽着云缨,回眸笑看了眼展昭,揶揄道:“哦……原来是姐姐现在不用银铃陪了……”
“野丫头,胡扯什么……”
软语笑珠,清风不问流年,自在碧叶翠色间淡淡穿拂。